李之末
他們背井離鄉(xiāng),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敲開一扇陌生的門;他們起早貪黑,悉心照顧新生的嬰兒;他們往返奔波,接送孫兒孫女上學;他們做好飯菜,等待著兒女回家;他們一邊享受著天倫之樂,一邊承受著外人難以理解的孤獨與煩惱;他們像不知疲倦的老鳥,伸出不再強壯的翅膀,為漂在異鄉(xiāng)的子女遮擋一片天……子女在外闖明天,他們跟著“漂”晚年。他們最想要的,只是在這座城市里,面帶笑容,安詳地老去……
他們的名字叫“老漂族”,他們演繹的故事有一個辛酸的主題:離兒女很近,離幸福其實有點遠。
被迫改變的生活 早上,跟老伴去練太極拳;下午,跟牌友打麻將、練桌球;晚上,去老年隊跳舞、扭秧歌……曾經,張云華的生活是這樣愜意。十年前,50歲的張云華從四川宜賓一家食品企業(yè)退休了。剛退休那會,日程排得滿滿的,一天到晚忙得樂呵呵,有時候連吃飯都顧不上,湊合一頓就趕緊跑去參加下一場活動,生活過得快樂而充實。但兒子女兒先后成家后,她的日子立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兒子在上海,女兒在廣州,自己的家在一個小縣城,家分三處,跑步生活。先是孫子出生。兒媳娘家在外省,兒子工作又很忙,張云華緊跑慢跑,接下了照顧孫子的活。從那時起,她和老伴就開始了不定時分居生活。
之后,外孫女出世了。照顧女兒坐月子是母親的天職,所以她將孫子“轉手”交給了老伴,然后趕赴廣州。之后,張云華每天的日程就變成了這樣:早上5點30分準時起床準備早餐;之后在外孫女起床之前,迅速趕去小區(qū)附近的菜場買菜;再然后,回家照顧外孫女,抽空刷碗、洗衣、做家務;晚上9點,照顧外孫女洗漱睡覺;10點后,自己洗漱、休息……周而復始。
變化的還不只是這些。外孫女的出生讓她和老伴由原來的不定時分居變成了長久分離。老伴在上海帶孫子,她在廣州帶外孫女,即使偶爾有空到對方的城市相聚,也因為不放心孫輩,頂多一起呆兩三天就又分開,老兩口每年見面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月。
無法融入的喧囂 和張云華夫妻一樣,61歲的張建國的日子也不舒心,離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來到北京,寂寞和孤獨時不時地涌上心頭,“住了一年多了,還是住不慣?!?/p>
張建國夫妻來自湖北宜昌,女兒在北京某藥企從事科研工作。2014年春天,外孫女出生,女兒和女婿工作都忙,張建國和老伴不得不到北京照顧孩子,開始了老漂族的生活。
北京的天氣首先就讓老兩口適應不了。干燥,霧霾多,“冬天都不太敢出門轉悠,出門還要戴著口罩,不出去吧,天天在家又憋得難受。還是家鄉(xiāng)好啊,空氣新鮮,氣候養(yǎng)人。”
更讓老兩口感覺不爽的是那種無法融入感。女兒女婿早出晚歸,老伴帶孩子,張建國買買菜,給老伴幫個手。“在老家,左鄰右舍都非常熟悉,平時還可以串串門、聊聊天。到這里以后,大家把門一關,連隔壁住著誰都不知道,就只能跟家人說話,最多就是每天出去買菜時和擺攤的湖北老鄉(xiāng)東拉西扯聊上兩句,在北京一個朋友都沒有,想打麻將都湊不齊一桌?!?/p>
“無保人”的困境 56歲的齊秀梅是東北人,獨生女兒碩士畢業(yè)后追隨女婿到廣州定居。三年前,女兒懷孕了,齊秀梅想都沒想就丟下手里的農活,安頓好60歲的老伴,南下廣州。
初到廣州,齊秀梅根本不適應。不久,齊秀梅就開始沒有理由的間歇性頭痛,考慮到女兒在坐月子,女婿工作又繁忙,她忍著沒有說,一個人就近到小區(qū)的私人醫(yī)院看病。沒曾想這家醫(yī)院一流的收費,二流的服務,三流的醫(yī)術,醫(yī)生給齊秀梅開了七百多塊錢的進口藥,幾天后,她的頭疼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厲害。齊秀梅頭疼心痛,整個人一下蔫了。
這時,女兒女婿才發(fā)現她的異樣。女婿趕緊帶她到一家正規(guī)醫(yī)院掛了一個專家號。從早上9點開始就在醫(yī)院排隊,十三個小時,直到晚上10點,齊秀梅才看上病?!叭绻氡苊膺@種漫長的等待,必須早上6點前就到醫(yī)院排隊?!边@次看病的經歷讓齊秀梅真切感受到大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以及費心力的生活技巧,她開始擔心以后生活的未知性。
這樣的擔心很快應驗。年底時,齊秀梅在廣州的醫(yī)院檢查出子宮有問題,必須進行子宮切除手術。但如果在廣州做手術,就屬于異地醫(yī)保就醫(yī),報銷手續(xù)繁瑣不說,報銷額度也少得可憐。無奈之下,齊秀梅只得在老伴的陪伴下回東北老家做了手術。
“家里加入的新農合(新型農村合作醫(yī)療),一個手術下來花了三四千元,大多給報銷。如果在廣州做手術,能報個一二成就不錯了。而且廣州的床位緊張,住院天數少,后續(xù)的打消炎針只能自己去醫(yī)院,對身體康復不好?!饼R秀梅頗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