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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芝岡日記選錄(八)

        2015-01-15 08:04:55范正明
        藝海 2014年9期

        范正明

        一九四九年(長沙-北京)

        八月二十一日

        午后四時,長沙市戲劇藝術工作者互助會在黃金大戲院(原在織機街,專演京劇,早已拆了)召開成立會,選干事十一人,黃元和、賀華元、徐紹清、彭福明(以上為湘劇演員)、李振武、黃云峰、張漢卿(花鼓戲演員)、劉斐章(長沙軍管會文藝處干部,“演劇六隊”隊長)、梁月波(黃金大戲院經理)、高百歲(時在長沙演出的京劇名角,“麒派”老生)、田洪(戲劇活動家,田漢胞弟)當選。晚往湘春園(時在高井街,1950年修五一路被拆)看湘戲,劇目為《裝瘋跳鍋》、《摘梅推澗》、《五娘上京》、《書館相會》、《新會緣橋》五劇。賀華元之侯尚官,猶有舊日規(guī)模?!洞呵锱洹ふ吠茲尽穬襞c旦之表情緊張,富于民間獷野之性。此在湘劇可見,平劇則重旦唱,凈之表演應景而已。此劇之凈有一段“色路”,賀略去不演甚為可惜。張淑娥之趙五娘,唱與表情均好。張以正旦享名,其妹張淑梅,則能演生戲也。田三太太(田洪之妻陳綺霞。田洪行三,故名)之《啞子背瘋》,則今日初次見之。

        八月二十二日

        諦之(姓宣,資深報人)兄自上海《解放日報》來函,云今年四五月間,在京主撰《益世報》社論,為特務追蹤監(jiān)視。四月上旬來滬,上海解放,參加《解放日報》,主撰研究文字。最近中共中央來電調赴北平,經一周準備,定于十五日乘平滬通車全家前往云云。

        是日長市兩次被匪機侵入,因陰云作掩避(蔽),偵察起義軍(陳明仁起義部隊)開拔方向。午飯后,應劉斐章兄之邀,往李合盛(以牛肉菜肴著名酒家)與宋之的(著名劇作家)兄作長談,宋對昨晚湘戲極感興趣。第二次匪機去后,由李合盛去《民主報社》,參加社務會議。

        八月二十六日

        決漢口之行。復諦之兄函。發(fā)《新藝術》第三期稿。宋之的兄已行。譚丕謨(著名作家,不久選為湖南省文聯籌委主任)兄提議集宴,不果行。

        湖南戲劇界午餞高百歲、李長山(亦包括歡送黃芝岡)于玉樓東(長沙著名酒家)。賀華元(酒醉后)罵座,云有飯一人吃飽,大家挨餓,即不合理。湘劇有一壞蛋為王申和(名丑),平劇有一壞蛋為王麟昆(時為燈籠街專演京劇之長沙大戲院經理,京劇武生出身)。不知王即在對席也。王乃云:“人不罵我,我,不知我為壞蛋,知之則后當改之?!辟R云我不知君即王麟昆,恕我大炮也。四時偕百歲夫婦、李長山、李福德登興國輪,輪為復華輪駁公司小輪,五時后開,夜抵湘陰停船。

        八月二十七日

        晨過洞庭湖,午抵岳陽,上岸遇緊急警報,飛機臨空,旋解除。午食岳陽小館中。下午過新堤,將抵蘆溪口時,明興輪因避飛機投彈,擱淺其處。聞水手道古:蘆溪口洞庭王爺,有三千烏鴉兵。君山洞庭王爺像以手作搭天蓬式,面向湖中。云有木客向神借銀百兩,約再來,聞船鳴鼓則還錢。此客再來,未鳴鑼,至城陵磯,乃敢鳴鼓。王爺久望木客不至乃以手搭蓬,南望湖中。行船人總搭天蓬,且過湖不鳴鼓也。夜抵嘉魚,納涼江岸茶蓬,蚊大而咬人毒,令人思及露筋祠也。

        八月二十八日

        十時抵漢口,住民眾樂園(漢口綜合性游藝場所),見趙雅楓(京劇演員)。前在重慶韋家壩院,與紫貴兄演《三叉口》,經言及始憶之。吳主任邀午餐,忽遇大雨,街頭積潦成溪。午后雇車往大董家巷訪段先生,坐待至晚,始得見段,問知虛靜(姓張,黃芝岡表親。著名西醫(yī))住處,晚宿湘淮莊。吳主任談華中劇運計劃,并提議請湘班來民樂上演。此舉甚屬必要,蓋不獨可資觀摩,且湘班必須經此一番訓練也。

        八月二十九日

        民眾樂園武主任為武克仁,其助手為朱天。段先生名紹廉,與虛靜同住湘淮莊者名楊石萼。湘淮莊為長郡會館禹王宮戲臺改建。禹王宮成于曾(國藩)、左(宗棠)之手,其神座比制府地高三尺,為全市最高之地。制府曾出奏爭論,然不敵曾、左力量而敗。湘人填高神座,用湘中煤渣,不取鄂地寸土,其建廟則一木一石,均自湘中運來,湘人之不服氣乃如此。上午往民眾樂園,下午得晤龔嘯嵐、張惠良兩兄與龔往訪王若愚兄,并向龔作漢口劇運采訪。從龔家回湘淮莊,晚,段先生在新味腴(酒家)設宴,座中多商人,言談頗不相習。(湘淮莊當作淮湘莊)

        八月三十日

        地方戲劇運領導人當是平劇藝員,因修養(yǎng)較高,技術較熟悉,演新劇易見成效之故。平劇在國內各地、都市鄉(xiāng)村,多見其足跡,而地方戲之地域每不及平劇之廣,故傳布新劇種子,以平劇為最宜也。惟平劇演者或只重一己之技術,或視野及平劇而止,故重平劇之領導則無異忽視地方戲。但地方戲如湘、漢、楚劇,誰能自起戲劇之領導作用耶?

        楚劇旦色用本嗓,漢戲旦色用假嗓。漢戲女藝員深以為苦,乃自愿加入楚劇。據武主任言,楚劇旦色多貴富人之面首(指男寵),除戲錢外更領取私家津貼,其排斥漢劇女旦,蓋純?yōu)橐患荷钣?。據龔嘯嵐兄言,則漢戲女旦如得加入楚劇,則漢劇之旦色空矣。兩者均各有一面理由也。

        午前為《民主報》作通訊稿。午后訪(高)百歲及武主任,與崔嵬先生(著名電影演員,時在中南區(qū)文化部工作)遇,得知(潘)梓年(哲學家、邏輯學家,從事教育和新聞工作)兄通訊處,往訪不遇。歸途在嘯嵐兄家小坐。

        八月三十一日

        午前與虛靜同運行李至大智門站,寄頓于信昌和煙行,托轉運代寄行李代購車票。煙行熊經理邀午宴,飯后再至煙行,則虛靜手攜一行箱,亦被運走,箱內多有鈔票及隨身衣服,因往行李間交涉取出不果。午后二時登車,車行極緩,因橋梁路基多被白崇禧毀壞之故。

        九月一日

        晨抵駐馬店,停車極久,車開至大劉莊,又久停,皆因等候軍車之故。大劉莊有賣鳴蟲曰蛐兒者,即蛐蛐兒也。蟲似紡織娘,而鳴聲較短促,清越可聽,夜間平野多此蟲聲。人捕得,以高梁桿作械羈其頸,以高梁桿作籠,放蟲入籠。京都呼之蟈蟈,想即此蟲。晚九時始抵灤河。

        九月二日

        晨抵鄭州,下車入隴海車站附近旅店,大睡至午。午后排隊入站乘車,車廂座位較佳,而車行亦較速。鄭州產梨及蘋果,梨子不及碭山產,而賣價已賤。晚車過碭山,碭山之梨,大而漿多,漿汁甜而有渣,真價廉而物美也。

        九月三日

        近日乘車制度,無論頭二三等車均須混合排隊購票,聞其意在一律平等,但票價及座位均不平等,或意在有錢者多吃苦,則有錢者令仆人及轉運公司中人代排隊購票,其效能仍在普通乘客上。票多由此等人力取得優(yōu)先權也。惟中產知識分子體力不及人,而又無人可使,乃真受其困。先得票,宜先入站矣。但入站又須排隊,同伴或使喚人多,則分工購票及看行李,購票未定,而行李即移往近入口處排好,購票雖在人后,但與看行李者易位,或滲入同伴中,則反比先購票者占先一著矣。惟單身之中產知識分子攜帶行李多者,不能有分身之術,乃兩難兼顧,著著落人后也。晨抵徐州(時鄭州到北京鐵路尚未修復,故須繞道徐州北上)。徐州乃一大破落戶,地大而市容不整,所落之小旅店,臭蟲極多,床椅板壁縫隙皆其巢穴。津浦路車九時原可趕上,據稱路壞誤點,當于午后三時簽字聯票,入站后又費一番周折,始得登車。二等廂,座次皆皮沙發(fā),且因乘客少,一人能占一座次,故夜睡極安。

        九月四日

        昨晚過濟南及黃河鐵橋,今日正午抵天津。補票改乘五時特快車于晚抵平。虛靜攜金器多件于車站被檢查沒收,金器他人可攜,惟虛靜不可攜也。虛靜以計巧稱,近作事每不精密,如衣箱寄存之失,與今日之事皆其類。

        晚訪壽昌(田漢),與談及戲劇運動。此間人多著力于地方戲,所謂地方戲者實即民間小戲,此不但界說不同,蓋命名之有失也。民間小戲之“三小”(小丑、小旦、小生)局面,安能領導劇運?知其一不知其二,故其主張乃如此。

        宿打磨廠萬福店六十六號。夜大雷雨與雹俱至。

        九月十三日

        午前往北京圖書館,閱悟夢子《靈臺小補》,系冬烘反戲劇之書,滿紙胡言。然寫繕裝幀極精美,抄其中說老郎一則。借得《懷幽雜俎》、《花部農譚》。焦循所謂“花部”,非指小戲如梆子秧腔,蓋指地方戲如徽班戲言,其所列皆歷史戲及情節(jié)復雜之人情戲,其份量極重,故感人,較小戲易而且深。小戲不能任劇運之重,其理益明。

        九月十四日

        楊靜亭《都門紀略》,有同治三年夏徐序,述及楊氏作書,則楊為同治時人。

        《都門雜記》乃紀略之一種,“詞場門”謂“戲兆端于儺與歌。及秦二世胡亥,演為詞場,譜以管弦、歌舞之風,尤茲易盛。后世則號為秦腔。楊謂秦腔為胡亥(秦二世)所演。而昆腔則唐世明皇所演。故后世秦腔皆祀胡亥,昆腔皆祀明皇,為詞場演派之祖?!逼淞⒀詷O荒誕,或因秦腔老郎神無須,昆腔班則有須,故想象得之耳。

        日本舊復刻道光原本,吳縣顧祿《清嘉錄》卷七記蘇州“青龍戲”條云:“老郎廟梨園總局也。凡隸樂籍者,必先署名于老郎廟,廟屬織造府(專供清宮服飾、儀杖之機構)轄,以南府(專司宮廷戲曲排演)供奉需人,必由織造府選取故也。”可知乾嘉以來,內廷各供奉,當多先于此廟中留名,然后北上至京。又案語云:案錢思元《吳門補乘》:“老郎廟在鎮(zhèn)撫司前,梨園子弟祀之。其神白面少年,相傳為明皇。”又引郭璞《山海經》云:騩(音歸)山,耆童居之,其童常如鐘磬音云。耆童,老童也,顓頊之子,老郎疑即老童,為聲音之祖。童與郎俱少年稱。介休劉澄齊觀察有老郎詩亦作唐明皇。有句云:“梨園十部調笙簧,路人走看賽老郎。老郎之神是何許?乃李氏六葉(穿著華麗之天子)天子唐明皇?!蓖鯄魳翘赜种^是唐莊宗,嘗題老郎畫贊,有句云:“人言天寶,我謂同光?!保ㄊ|子《老郎神是誰》,載《國劇畫報》二卷二十四、五期)

        白山悟夢子《靈臺小補》,北平圖書館寫本,有戲題梨園所奉諸名號云:“沖天風火院,一個老魔。田竇二元帥,清音鼓板哥。公公三百數,婆婆八百多。這樣尊封號,焉能不磋磨?!庇秩伞⒔鸹ㄙ缴竦荣澰疲骸叭扇商槴?,三郎三郎太顛狂。邪僻奸淫汝作俑,陷盡后世好兒郎,三郎三郎,罪孽難償。”又云:“金花娘娘,俳神三百公公,八百婆婆諸名號,均按刊板《玉匣記》末頁所載,并非杜撰。”《玉匣記》不可見,《三教搜神大全》有此記載而非明皇,今此乃及明皇,知明皇為巫神無疑。

        從光緒十七年劉誠重印萬全《玉匣記》錄出以下各神名號:

        唐明皇梨園祖師,南方翼宿星君竇元帥、田元帥,敕封沖天風火院老郎祖師,清音童子,鼓板郎君,三百公公,八百婆婆。

        吹打鼓樂:響器祖師,金花娘娘,三郎爺爺,俳神端公(由巫師跳神驅鬼發(fā)展起來的古老劇中,稱為“端公戲”)祖師,雀山白眉胭脂大王(按:雀山白眉胭脂大王乃娼家所祀之神),御樂祖師。

        慕洪壽《石軒劇解》(《國劇畫報》二卷二十三期)論劇舞源于傀儡云:“現代生人戲劇皆由提線而傀儡,遞禪蛻化而來。按提線戲即以木人加以戲裝,而提之之法則于木人身上系以線,自上提之。計頂心一線、左右肩各一線、左右肘各一線、左右大指尖各一線、左膝蓋各一線、左右足尖各一線,凡行止立坐,進退轉側全屬肩井之線,故稱之為提綱。其手足動作則屬之四肢各線。生人戲之作打,無論打時鑼鼓之徐疾,及交戰(zhàn)者人數之多寡,切記上場時提綱二線系平行而出,在場上不問經過多少曲折,于下場時仍須兩線平行,萬不可使其交叉或纏繞不清,則為最要之規(guī)則。即如武生上場,見交戰(zhàn)時,多有轉身者,則轉身幾次,仍須反轉幾次,不使提綱纏繞,斯正合乎戲理。倘反轉或多或少,則提綱必交叉不清,不能恢復其平行直線,果如此則難于下場,次場再上亦難矣?!?/p>

        (附讀書筆記):

        《都門雜記》“詞場門”云:我朝開國伊始,都人盡沿高腔。延及乾隆年,六大名班,九門輪轉,稱極盛焉。其各種腳色亦復薈萃一時。故“誠一齋”繪“十三絕”圖象懸于門額(《都門匯纂》廊房頭條東口路南“誠一齋”所掛之“十三絕”圖,為賀世魁所繪。十三人為霍六、玉山禿子、開泰、才官、沙四、趙五虎、張垣、大頭盧、老李、老公、陳丑子、王順、連喜,皆當時高腔名伶)。至嘉慶年盛尚秦腔(則秦腔自魏三晚年始盛),盡桑間濮上之音,而隨唱胡琴,善于傳情,是足動人傾聽,曾經奏明禁止(禁戲至此始),漸革此風。近日又尚黃腔(黃腔始于湖北黃陂縣,一始于黃岡縣,故云“二黃腔”始于此兩地,故名“二黃”,則以西皮屬黃陂者誤),輕歌妙舞,響遏行云,故京師及外省之人,無不欣然附和,爭傳部曲新奇,不獨昆腔闐寂,即高腔亦漸同廣陵散矣。雖內城尚有學步高腔者,然亦碩果之僅存也。(頁邊記:乾隆以前及當時尚高腔。嘉慶,魏三[長生]成名后秦腔始盛。同治尚簧腔,昆高始歇。當時內城尚有習高腔者。)

        產富察、敦崇(滿族宗室)等著《歲時記》,為光緒丙午開雕之書,有光緒二十年序,其論高、秦、二黃諸腔云:京師戲劇風尚未不同,咸豐以前最重昆腔,高腔(即弋腔),高腔者有金鼓而無絲竹,慷慨悲歌,乃燕土舊俗也。咸豐以后專重二簧,近則并重秦腔。秦腔者,即所謂梆子腔也。

        曼珠、震鈞《天咫隅聞》云:《藤陰雜記》謂京師戲園只剩方壺齋,今園久廢,其地尚未名方壺齋。查為今中和園,余皆不可考。京師士大夫好惡亦月異而歲不同。且國初最尚昆曲戲,至嘉慶中尤然,后乃盛行弋腔,俗呼高腔,仍昆腔之詞,變其音節(jié)耳。內城尤尚之,謂之得勝歌。相傳國初出征,得勝歸來,軍士于馬上歌之,以代凱歌。故于《請清兵》等劇尤喜演之。道光末,忽盛行“二簧”腔,其聲比弋則高而急,其詞皆市井鄙俚,無復昆腔之雅。初唱者為正宮調,音尚高亢;同治中又變?yōu)椤岸濉?,則繁音促節(jié)矣;光緒初,竟尚梆子腔,其聲至急而繁,有如悲泣,聞是生哀。余初從南方來,聞而大戒,然士大夫人人好之,竟難以口舌爭。昆弋諸腔,已無演者,偶演亦聽者寥寥。

        禮親王(昭槤,清初禮親王代善之后)《嘯邊雜錄》(一部包括民俗、人物、傳說、重大歷史事件的筆記)“秦腔條”云:自隋時以龜茲樂入于燕曲,致使古音湮失而番樂橫行,故琵琶樂器為今樂之祖,蓋其四弦能統攝二十八調也。今昆腔北曲即其遺音。南曲雖未知其始,蓋即小調之濫觴,是以昆曲雖繁音促節(jié)居多,然其音調猶有古之遺意,惟弋腔不知始何時,其鐃鈸喧闐,唱口囂雜,實難供雅興人之耳目。近日有秦腔、宜黃腔、亂彈諸曲,其詞淫褻猥鄙,皆街談巷議之語,易入市人之耳,又其音靡靡可聽,有時可以節(jié)憂,故趨附日眾,雖屢經明旨禁之,而其調終不能止。

        惜華(傅姓,戲曲史家、收藏家。中國戲曲研究院研究員)《高腔之<聞鈴>》(《國劇畫報》二卷六、七期)云:《聞鈴》系《長生殿》之一折,至清中葉始變?yōu)楦咔?。全劇本事,出場角色以及排場均仍昆腔之舊,至曲文賓白,間有一二出入。而唐皇所歌【武陵花】第二支【前腔】之后半支曲則自昆曲原詞“白楊蕭瑟雨縱橫”句下,改竄為:“鬼火光寒,草間濕亂螢。自悔愴惶負了卿,負了卿。妃子呀,你自入昭院,和你形影相親,飲食香肩并行,行則鑾輿同,步芳塵攜手倚宮廷,百樣嬌歡萬種情。早提防漁陽戰(zhàn)鼓驚鸞鳳,馬嵬負了卿。今日個摧折了牡丹,填塞了脂井,鸚鵡釵聲靜,芳洲減杜衡,怎消這夜半鵑聲恨,好叫人數更籌第幾聲。語娉婷,相將早晚伴幽冥,一慟空山靜,聽鈴聲相應,閣道嶙嶒,鈴聲相應,閣道嶙嶒,使我回腸恨怎平?!陛^昆曲原調增加愈十余句。(頁邊記:高腔《聞鈴》劇詞較昆腔有增加)

        又云:此劇為高腔君王帽生(昆曲稱大冠生)之重頭戲,多用寬音大嗓歌唱,其音節(jié)一曲較一曲高亢,賓白頗少,故休息之時間亦極少,若非有真實功夫、天賦、鐵喉嚨之優(yōu)伶,鮮能演唱。當道光間,京中高腔班有名“大頭官”之伶人,專工王帽戲,為“高腔十三絕”人物之一(當系大頭臚)。扮演此劇,最擅勝場(頁邊記:道光中高腔未衰。大頭官)。醇邸(清末醇親王府)恩慶高腔科班中,有名三丁者,工王帽生及黑凈色戲,頗為醇邸所賞識,其于《聞鈴》一劇,亦勝優(yōu)為之。光緒初年,丁三已漸衰老,兩目復盲,每上臺演劇,皆須人導引而出,尚能循規(guī)蹈矩,一絲不紊。戊子(十四年)夏間,丁三曾在東四牌樓之廣泰軒,坐腔唱《聞鈴》一劇,后遂逝世矣。(頁邊記:光緒初年,高腔名輩猶有存者。丁三)

        又齊如山(京劇作家、理論家、戲曲史家,長期與梅蘭芳合作)《京劇之變遷》(《國劇畫報》二卷四期)云:咸豐年間,昆弋班有一位最出名的生角名叫孝三丁,系齊化門大街關帝廟票房出身,到光緒初年已七八十歲,雙目失明,尚搭安慶班時常出臺。每逢上場時,有人將他領到臺簾里邊,鑼鼓一到,即自上場,連唱帶做,一絲不亂,演完下場時,便有人將他扶下。

        又澹云《高腔之特色》(《國劇畫報》二卷五、八期)云:高腔又名京腔,干唱不用樂器伴奏,發(fā)聲渾厚充沛,似氣力來自丹田者,吐字則全用切聲方法,分頭腹尾三部,歌唱雖不伴樂,而間以大鐃、鼕字鑼等響器,其音宏廣低沉,絕非晚近徽、秦之刺耳震心之鑼鼓可比。按高腔或云發(fā)源于江西弋陽,或云盛清取昆曲(按是弋腔)之詞,移就長山白水之調,使東北健兒唱作得勝歌,習之既久,音調話白俱成京音,故云京腔。現有京腔十二律譜,說論高腔規(guī)律,并附劇本若干,余曾于傅惜華先生處見之。高腔又有幫腔之律,身段不甚繁重,排場頗講究。至于劇本則絕佳,除歌昆曲本詞而外,其專創(chuàng)為高腔者,如《玉杯記》可使人凄然下淚,《借靴》使人絕倒。至于《賣菜》、《東游》、《吃醋》、《哭城》皆罕見之名劇也。

        又傅惜華《明代傳奇題要·金丸記》云(《國劇畫報》二卷二十八九期):《金丸記》,《曲海總目題要》未提撰人。王靜安《曲錄》卷四《金丸記》三劇,系根據日本東京大學文學部之另本《傳奇匯考》,《曲海目》,用題為“明姚茂良撰,良字靜山,武康人?!眳翁斐伞肚贰肪碇校湃藗髌婵偰?,《金丸記》亦題“姚靜山作?!贝擞浳匆姌牐ㄒ羟罚┍荆ü糯媚鞠鞒梢詡鋾鴮懙陌迤x集中除《萬錦清音》有二折,《醉怡情》(昆曲折子戲集子)有四折外,余皆未見鈔本一部,凡二卷共三十句,每句均無句目。案《萬錦清音》所撰《盒隱潛龍》(即今之《盤盒》),系此記之二十一句,《拷問前情》(即今之《拷寇》)系二十九句;《醉怡情》所撰之《妝盒》即《盒隱潛龍》,《盤盒》為第二十三句,《收養(yǎng)》為第二十四句,《拷問》即《拷問前情》?!督鹜栌洝肺┐怂木淞餍杏谑?。呂氏《曲品》此劇列入“能品”。曰:“元有《抱妝盒》劇,此詞出在(明)成化年,曾感動宮闈,內有佳處可觀?!蓖砬鍟r,此劇之《妝盒》(時稱《救主》)、《收養(yǎng)》、《拷問》(時稱《打御》),皆尚演于梨園,無歌者為弋腔也。近年無搬演者矣。按《綴白裘》有《盤盒》之高腔劇詞。今湘戲高腔有《妝盒》、《盤盒》、《拷問》三句。

        又清逸居士《票界軼聞》(《國劇畫報》二卷一期)云:復盛軒在西單牌樓大街路西,醇賢親王府所立之小恩榮昆弋科班,每月大抵彩排六次,每演座客為之滿,因行頭砌末,實勝彼時皮簧各班。顧客分兩派,一系喜弋陽腔者,一系看熱鬧。如《羅漢山》、《九蓮燈》、《雷擊十惡》最受人歡迎。其角色如油花臉、油勺兒(姓劉)、老外三丁爾,皆該班角色。陳榮惠即小恩榮班學生,創(chuàng)自光緒初年,后因立海軍衙門(班址被拆),該班始散。

        九月十五日

        讀焦循(清哲學家、數學家、戲曲理論家,揚州人)《花部農譚》筆記:

        “梨園共尚吳音,花部者,其曲文俚質,共稱為亂彈者也,余獨好之。蓋吳音柔縟,其曲雖極諧于律,而聽者使未睹本文,無不茫然不知所謂。其《琵琶記》、《殺狗記》、《邯鄲夢》、《一捧雪》十數本外,多男女猥褻,如《西樓》、《紅梨》之類,殊無足觀?;ú吭居谠獎?,其事多忠孝節(jié)義,足以動人。其詞質直,雖婦孺亦能解。其音慷慨,血氣為之動蕩。郭外各村,于二、八月間,遞相演唱,農人、樵叟,聚以為歡,由來久矣。(頁邊記:花部戲的本質優(yōu)點)自西蜀魏三兒唱為淫哇鄙謔之詞,市井中如樊八、郝天秀之輩,轉相效法,染及鄉(xiāng)隅(頁邊記:魏三、樊八之風,染及鄉(xiāng)隅)。近年漸反于舊,余特喜之,每攜老婦、幼孫乘駕小舟,沿湖觀閱。”

        (嘉慶己卯(1819)六月十八日,焦循記)

        花部所演有《鐵邱墳》者,一名《打金冠》,為薛剛打殺偽太子,夷其三族,逮其兄于陽河誅之。偽太子者,武氏私幸薛懷義所生,所謂驢頭太子是也。徐策憫薛氏之鬼餒而,乃自以其子易薛氏之子而撫育之。其《觀畫》一句,竟生吞《八義記》。(頁邊記:《斷臂說書》亦本《八義記》)。后薛氏子去之韓山,起義師,直入長安討武氏。韓山者,即徐敬業(yè)起兵之事也。今不曰徐敬業(yè)而曰薛蛟,當日所謂徐敬業(yè)實薛氏子薛蛟也。

        《龍鳳閣》慷慨悲歌,此戲當出于明末,《擊宮門》一句,即隱“移宮”之事也。李娘娘即選侍也。楊波即楊漣,漣之為波其意最明。徐量即徐養(yǎng)諒,故謬為神宗事耳。

        花部有《兩狼山》劇,演楊業(yè)死事,而全歸獄于美(指潘仁美)。延昭愬召寇準審定其獄,而潘之害賢,寇之嫉惡,淋漓慷慨,毫發(fā)畢露。尤謬悠者,則潘方統重兵,朝廷遣官逮之,莫敢動。適王侁怨美殺其兄,乃擒美至監(jiān)車,而侁即統其軍。為此戲者直并將侁洗去,使罪專歸于美。

        王霸之子王英,既邂逅郭后,迎奉于山。后命往市中招集義兵,市中人欣然從之,爭延王將軍酒食。從此王霸遭市人揶揄反面搬演。英往說姚剛,辭最氣直,百挫不撓,作人忠義之氣。

        司馬子元即司馬師也。花部中大凈為之,粉墨青紅,縱橫于面,雄冠劍佩,跋扈指斥于天子之前,居然高洋、爾朱榮一流。《晉書·景帝紀》稱子元饒有風采,沉毅多大略。設令準此而以生、末為之,幅巾鶴氅,白面疏髭,誰復信為司馬師乎?(頁邊記:《禪臺報》,司馬師今扮演同)

        唐張仁龜,忘張?zhí)幨筐B(yǎng)育之義,出使自縊于郵亭,載《北夢瑣言》?;ú恐醒轂椤肚屣L亭》劇。張?zhí)幨咳孕諒?,仁龜則謬為薛氏子,其本末略同,處士夫婦以織扉磨豆為生,拾得此子,有血書乞人收養(yǎng),處士力貧撫育,得存活。至十歲載,適其生母過此,乃竊血書逃去。其婦日詬,以思兒得疾,不復能磨豆矣。張日扶其病婦往清風亭,望此兒歸,蓋年皆七十許矣。久之愈衰老、困苦,行乞而食,暇則引頸于清風亭。一日,傳有貴官至,將息于亭,坊家灑掃,見二老人,因曰,此官與逃子面相似。明日,二老人欣然入亭,視之良是,往呼兒,其子怒曰:是何乞兒,得二百錢足矣,乃以錢二百給之,推于亭外。老媼以錢擊其面,觸亭而死,翁以首觸地死,子雷殛死亭下,右手持錢二百,左手持血書。

        花部中有劇名《賽琵琶》,余最喜之,為陳世美棄妻事。陳有父母兒女,入京赴試,登第,贅為郡馬,遂棄其故妻,并不顧其父母,于是父母死,妻生事死葬,一如《琵琶記》之趙氏。已而攜其子女入都,陳不以為妻,并不以為兒女,皆一時艷羨郡馬之貴所致。妻在都彈琵琶乞食,即唱其為夫棄之事,為王丞相所知。陳生日,王往祝,王曰:有女子美彈琵琶,當呼來為君壽,至則故妻也,陳彷徨強斥之去,乃與王相詬,王盡其禮物,令從人送旅店與夫人公子,陰召其故妻曰:爾夫不便于廣眾中認爾,余當于昏夜送爾去,當納也。果以王丞相命,其閽人不敢拒,陳亦念故,乃終以郡主故,仍強不納,使門者逐之出,念妻非便,遣客往旅店,刺死妻及兒女,幸先知之,店主人縱之去,匿于三官堂神廟中。妻乃解衣復其兒女,自縊求死,三官神救之,且授兵法焉。時西夏用兵,以軍功,妻及兒女皆得顯秩。王丞相廉知陳遣客殺妻事,甚不平,竟以陳有前妻欺君事劾之,下諸獄。適妻率兒女以功歸,上以獄事若干件令決之,陳世美在焉。妻乃據皋比(虎皮椅)高坐堂上,數其罪,責讓之,洋洋千余言。說者謂《西廂·拷紅》一句,紅責老夫人為大快,然未有快于《賽琵琶·女審》一句者也。(頁邊記:《賽琵琶》。今韓琪殺廟用秦腔演,大約魏三之《香蓮串》或即此戲。湖北花鼓戲中亦有此,可見流傳之廣)

        《雙富貴》之藍寄子以母苦其嫂,潛代嫂磨麥,又潛入都為嫂尋兄,行李匱乏,赤身行乞,叫化于街。(頁邊

        記:《雙富貴》。湖南花鼓及桂林戲中有此,屬小戲)

        《義兒冤》本元人《趙頑驢偷馬殘生送》?!蹲锨G樹》演田氏兄弟拆居事。

        錄焦循《花部農譚》,其所列花部戲,與《綴白裘》梆子腔不同,蓋多為生凈戲也?!惰F邱墳》以下五出為歷史戲;《清風亭》以下二劇為情節(jié)復雜之人情戲,惟《雙富貴》以下三劇可屬三小戲。

        九月十六日

        昨日訪宣(諦之)兄,歸途中即雨,雨至今日午后始止。昨日傍晚,生活委員會學習組負責人王達夫、楊春洲兩先生來訪。晚七時,學習組召開人民民主專政座談會,僅及討論大綱,并討論到清潔競賽事。至十二時始散會。會場中見馬哲民先生及同鄉(xiāng)桃源人張默濤。張先生云與他們相識,且曾在自由大同盟時代與予有舊,而予乃忘之,因伯韓知予來平,住萬福店,不知予與同居一招待所也。今日整日未出門,傍晚,常任俠兄忽率其女與侄來,可謂奇遇。

        九月十七日

        《審頭剌湯》(劇中之)陸炳,即明嘉靖朝兵部尚書路迎。路字賓旸,正德戊辰進士,汶上縣城內人,系王守仁高足弟子,初官南京兵部主事,累官至本部郎中,歷知襄陽、松江、淮安三府,累升陜西、湖廣副使、河南參政、浙江按察使、副都御使、巡撫山西,入為兵部尚書。因與嚴嵩不合,上疏乞休,卒年八十。莫懷古即王麟洲、王鳳洲之介弟(對他人之弟的敬稱),官南京太常寺少卿,為當時名士。與路尚書素有交誼,平時與路公有書牘來往。今路氏子孫,將莫懷古印王麟洲書牘表為冊頁,路尚書后人路則平,述當時審頭案情甚詳。路尚書告老乞休與本案亦有關連也。路氏以正直不阿名,嚴黨曾諷之曰:“滿朝文武半江西?!甭吩唬骸般肷想m小四尚書?!彼纳袝郝酚?、郭賓、吳獄、王呆,皆不與嚴黨。(范少陽《戲劇考正》—《國劇畫報》二卷十七期)。

        禮親王《嘯亭雜錄》魏長生條云:魏長生,四川金堂人,行三,秦腔之花旦也。甲午入都,年已逾三旬外。時京中盛行弋腔,諸士大夫厭其囂雜,殊乏聲色之娛,長生因變之為秦腔,雖鄙猥,然其繁音促節(jié),嗚嗚動人,妝之演者淫褻之狀,皆人所罕見者,故名動京師。凡王公貴位以至詞垣粉署,無不傾擲纏頭數千百,一時不得識交魏三者,無以為人。其徒陳銀官,復髫齡韶秀,當時有青出于藍之譽。長生既蓄厚貲,乃抽身歸里,陳遂繼其師業(yè),當時百官殷富,習俗奢靡,故二子得以媚取,為和相(和珅)所覺察,因荷校銀官于緹帥署前以辱之,為緩頰者皆摘貶有差。另逐銀官歸川中,其風秀息,銀官不知所終。嘉慶辛酉(1801),長生復入都,其所蓄亦蕩盡,年逾知命,猶復當場賣笑,人以其名重,故多交結之。然婆娑一老娘,無復當年之姿媚矣。壬戍送春日,卒于旅邸,貧無以斂,受其惠者為董其喪,始得歸柩于里。長生唱優(yōu)伶,頗有俠氣,庚子南城火災,形家言,西南有劍氣沖擊,長生因建文昌祠以厭生。又納蘭太傅孫成安者,初與其狎昵,后遇事遣戍,歸貧無以立,長生嘗贈恤之,亦其難能也。

        又《燕蘭小譜》云:自魏長生以秦腔首倡于京師,其繼之者如云,有王湘云者,湖北沔陽人,善秦腔,貌疏秀,為士大夫所賞識。有宗臣某,嘗折其園中樓閣為其償逋債。湘云性幽藹,善繪墨蘭頗多風趣。余太史(集)為之作《燕蘭小譜》,以紀一時花月之盛,以湘云為魁選云。后湘云改業(yè)為商賈,家頗富饒,至今猶在云。

        《天咫偶聞》云:說京師內城,舊亦有戲園,嘉慶初以言官之請,奉旨停止。

        在伯韓(曹伯韓,長沙縣人,學者,建國后在文字改革委員會任研究員,為黃芝岡老友)處遇臧克家兄,在漪蘭堂遇巴金兄。巴金兄告我以馬宗融(成都人,回族。教授、文學翻譯家)死訊。馬去臺灣時,殊郁郁,臺灣酒多(摻)酒精,飲者常中毒,而馬兄多飲之。今年到上海,疾不可為,四月十日死,乃葬于上海,馬太太今尚在臺灣也。

        有司嚴令諭示,再另撰勸善新戲,切按時事,作對病方,頒發(fā)各班,責令一體學習,如無此戲者不準在境演唱。

        九月十八日

        梁溪余治,字孝慈,號晦齋,又號蓮村,撰《庶幾堂今樂》四十種。香山鄭官應書后云:“金匱余蓮村先生敦行善事,垂三十年,大江南北,無賢愚疏戚,目之早曰余善人。其徒數十人,承其師說,凡濟人利物之事靡弗為。而先生晚年,獨取近世足為勸戒事,演為雜劇,收童豎之無告者,令梨園老優(yōu),教以歌歈,而自為之行列節(jié)奏,攜經出游,資用屢困,謗議間作,先生力經營之,不少衰。至病作,不能自強,乃散諸童,各為之所,而以所演雜劇,編訂付梓,而工未竟,先生歸道山。光緒乙卯望,炊樓主人為輾轉搜輯,得先刻小板九種,近刻六種,稿草千余種,參互厘定,得二十八種,盡付梓人。刻成,相約同志,牘呈現當事(現任官員),頒諸梨園,令日演一二折,而嚴禁淫媒諸戲,猶先生志也。先生歿之日,出所著祛邪崇正條議,教化兩大敵論。貽廉訪使應公寶時,又嘗自撰楹聯云:“自晉頭銜,木鐸老人村學究;群夸手仙,淫書劈報戲翻腔。”余治不但為編劇家,且為戲劇運動者,其從事劇運,死而后已,蓋俗語以衛(wèi)道精神與當時魏三粉戲斗爭。所謂教化二大敵,蓋指“淫書宜毀,淫戲宜禁”而言,即其自夸之手段也。余治《今樂府》(即《庶幾堂今樂》,余治劇本集)之作,乃咸豐初秦腔盛行之反響。又炊樓主人序云:“梁溪余孝惠先生撰(《今樂》)原刊被優(yōu)伶肆習,同治甲戍(1874),重加編勘,旋歸道山。及門人薛君景、李君金鏞、繆君啟潛、方君仁堅,搜羅遺稿,得原刊本九種,鈔本十一種,殘稿十四種(共三十四種)。越五年,光緒己卯(1879),香山鄭君陶齋謀以全稿付剞劂(雕刻用的刀具,引申為刊刻),因合薛君諸人募刊者,凡得二十九種?!睍子邢特S十年(1860)正月余自序,蓋原刊梓成于此時,即所謂先刻小本者是。同治甲戍重加編勘,即書后所謂編訂付梓,工未竟者是。先生當歿于同治甲戍稍后也。炊樓序,鄭書后皆光緒庚辰(1880)作,即二十八訓刊行之時,己卯其前一年,其前五年,同治十二年,即甲戍,及門人已搜羅遺稿,則余(治)當歿于甲戍也。

        余之劇運為衛(wèi)道工作,其始意,蓋欲以《今樂》宣傳鄉(xiāng)約,上當事書,所擬條陳第八條云:“宣講鄉(xiāng)約,人皆厭聽,今以鄉(xiāng)約之法,出之以戲,則人情無不樂觀。試演一日,必有千百老幼男婦,環(huán)觀群聽,耳濡目染之余,必有潛移默化之妙,較之鄉(xiāng)約之功,何啻百倍?!庇执鹂蛦栐疲骸把輵蛘邽橛薹蛴迡D,彼既不能讀書明理,又不能看善書,即宣講鄉(xiāng)約,而近世人情又皆厭聽,故特借戲以感之,故另開生面,補梨園雜劇所未備。”余所擬想之為民大眾,不能識字讀書,不會聽道學語,故以道學語之宣傳,納之戲劇故事中,欲對此等不識字不明理者,收潛移默化之功。

        余之劇運以衛(wèi)道禁淫為積極與消極兩面,其重視劇運蓋取其家喻戶曉。上當道書條陳第八條云:“從來施教者每以不能家喻戶曉為慮,予竊以為有一家喻戶曉局面,一舉而感動千百萬人,大可移風易俗,而又可不費一錢者,惜無人為之整頓于其間,轉致傷風敗俗而不問?!庇衷唬骸八谓?、晁蓋以及張生、紅娘,普天之下三尺童子皆知之,此看戲中來也??荚囇輵蚰艘粯O好家喻戶曉局面,而又可不費一錢。”又曰:“士大夫每以戲而不遑過問,悉聽曲子,自為主張,自為去取,而變?yōu)檎d淫誨盜,幾致倒戈內向,為教化之大敵。”蓋宣傳鄉(xiāng)約首在家喻戶曉也。

        戲欲令家喻戶曉,必取皮簧俗調?!洞鹂蛦枴吩啤埃汗湃俗鲬蛑?,欲以忠孝節(jié)義故事當場演出,使人觀之而感。使人觀感自宜多多益善,欲使觀感者多,則以巴人下里,屬和者千人,乃足以資轟動?!薄独浴芬嘣疲骸捌澘淘瓰閯裼饔薇娖鹨姡韵灯せ伤渍{,習之既易,聽之亦入耳也。”昆曲賞雅而不賞俗,取皮簧,蓋求賞俗之故。

        余治對舊劇批評,其一曰“藥不對病”?!洞鹂蛦枴吩疲骸敖绽鎴@雜劇,大都藥不對病,如《長生殿》為居南面者作前車之鑒?!毒矣洝吩趧窠淙顺?,是為食祿者作當頭棒,與鄉(xiāng)農無涉。至一切戰(zhàn)隈勝負設計用謀之戲,是皆為行伍兵勇激發(fā)忠義而作,鄉(xiāng)民觀之,適以開好勇斗狠之習。”其劇運目的在鄉(xiāng)村農民,且將鄉(xiāng)鎮(zhèn)農民知見范圍劃得太窄,故有此把握過牢之病。(頁邊記:將看眾知見范圍劃得太窄,不知戲劇內容,原為整個社會現象,看眾亦無法太單純)

        其二曰:“奇病奇藥”?!洞鹂蛦枴吩疲骸敖绽鎴@所演忠孝節(jié)義,皆人面瘡、百鳥朝王奇病怪病之藥,而不能治人人共犯之通病。余所作新戲頗切近人通病,而奇病怪病不與焉?!逼湔撈娌」植?,其一曰“事非常有”;其二曰“不近人情”?!洞鹂蛦枴吩疲骸啊杜糜洝窞闋钤蛉?;《尋親記》則事值其變;《蘆林記》亦屬古賢人之事,皆小民所不敢望,且不常有,非鄉(xiāng)里間不孝子媳之通病對癥藥方,且皆有勸無懲,終難悚動。非常有則非鄉(xiāng)農所素習,所常行之事也。”《答客問》云:“至逆子雜劇,則《清風亭》雷打張繼保,亦是奇病怪病非世人所犯通病。此劇描寫逆狀出情理之外,適足為逆子自寬之地;《變狗記》以狗糞包團奉姑,亦屬太過?!薄独浴吩疲骸肮艅”径嘤蟹乔榉抢聿豢蔀橛栒撸慈纭度龂尽逢P侯(羽)訓子一句,不過對小孩子說一篇夸張大話,全不像圣人訓子口吻?!庇帧秵蔚稌?,不過把關侯做成一個恃蠻倨傲之人,與當時一心為漢,權詞回謝情節(jié)大有不合。至《清風亭》等曲更出情理之外。茲刻所取,均準情酌理,不降矯誣古人?!泵耖g對古人認識有限度,如過求真,反難體味。太過亦民間情調,自士大夫觀之則不合人情,蓋休養(yǎng)之有異也。(頁邊記:戲劇多演變局,原亦為悚動而設,所謂事例之最標準者是。民間之理與法皆粗疏過當,有其天真,亦有其直率殘害,當以民間眼光玩味之)

        其三曰“感情用事”?!洞鹂蛦枴吩疲骸肮湃藗髌嬗滞悟}感憤,借題發(fā)揮,畸輕畸重,未免形容太過。不知寫人之惡必寫到十二分,非理非情,無不令人發(fā)指,竊恐為惡者見之,非特不引以為戒,必反藉以自寬是適足以益其病而速其死?!贝搜允看蠓蛑^當不但民間有過當,士大夫則皆平情近理也。惟民間之過當,每見其天真而士大夫則流于酸腐。(頁邊記:士大夫借題發(fā)揮,空洞酸腐,不獨太過也)

        其四曰“遺忽近小”。《答客問》云:“偷雞毛賊也,《盜皇墳》大逆也,乃公然搬演,以為梁山好漢之所為,又何怪呼發(fā)棺之案,接踵而起,不足以遏盜竊案賊之流?!栋琢_衫》之盜,古今無第二個,為盜者反藉以自寬。”此亦自有其見,不但傳奇一面令盜自寬,而夸張一面令盜接踵而起也。惟此從宣傳主觀立論則得之。《答客問》又云:“賭風、訟風、詐風通病也,他如墜胎、溺女、焚棺、搶孀、騙寡、宰牛、捕蛙、輕生自盡、藉尸圖害、爭田奪產,無一非世俗通病。其它如輕棄字紙、五谷、殺生害命、好談閨閫、奢華暴殄、虐婢、虐媳,舊戲及此者寥寥不多見,于古人隨方立教,委曲裁成之意無當。”如以立教為重則教之方多在細微,以衛(wèi)道為立場,則惜字紙等皆其類,此意亦可推于革命宣傳也,如以客觀寫實為重,則盜賊亦有優(yōu)點,不以毛賊大逆加其頭上,即以盡能事也。

        其五曰“憑空結撰”?!独浴吩疲骸皞髌嫱鶓{空結撰,皆海市蜃樓。茲刻所撰,均屬眼前實事,庶可徵可信,不落荒唐?!贝思此膭t之意,持之太過,則于戲劇性有傷。

        其六曰“全部太長”。《例言》云:“傳奇全部太長,若摘取一二句,又覺沒頭沒腦。茲所刻者,就其事之始末演成一回,不分段落,不能摘取,庶觀者一望而知短劇之佳處。

        余治對劇運推行采三步的進展,即刪禁壞戲,選定好戲,另編新戲。上當道書條陳第八條云:“凡有梨園,必官為厘定,其不可為訓者,悉刪之永禁不許演唱。凡可通行演唱者,必取其有益近日人心風化之劇,選取定名目,一律頒行?!?/p>

        海昌陳其元子莊《庸閑齋筆記》云:“余蓮村治,以諸生得保訓導藍領,然亦不求仕進,遇善事必竭力成之。勸人為善,舌敝唇焦,不以為苦。遍游江浙地方,以因果戒人,如溺女、搶醮、淫殺諸事,諄諄誘掖勸化,人茍允之,即叩首以謝,不以為辱。又自撰院本,糾會數千金,以忠孝節(jié)義事演戲,名曰‘善戲,使觀者興起感動然”。

        世俗習于浮麗,聽古樂則惟恐臥,故志不得行,然蓮村終不悔也。第因之感化者,亦不少。蓮村曾于途中病甚,仆人陸慶,乃截指和藥救之,則其感人之深可見也。蓮村今年始歿,嚴芝生太史告余,謂蓮村已證真人之位者?!?/p>

        同治七年(1868),巡撫丁公日昌,檄所屬曰:無錫人余治煦仁孑義,跡近不軌。其捕以來,人皆駭焉。按余字翼庭,號蓮村,其為人,大類墨翟,日以天下之溺與饑饉于懷,奔走之而惟恐后。又嘗擒盜王金標等于壽興洲。江畔沙民往往蔑視長官,而貼服于余之一言。丁公之欲捕余,其源原蓋如此。余自得檄,立赴轅門,將所持付閽者以待命。丁公狀其膽,延入,以客禮見之。語移時,丁公起謝曰:“仆為讒言所中,開罪良多,子真可謂善人者矣。蓋余時年已六十,而余善人之稱,則固久著于大江南北也。余以任恤功,由諸生得??h學訓導。”

        整日在旅舍補寫日記。至午,外出購鞋及痔瘡膏,并便道作天壇之行。午后,吳乃越來訪。吳患肺病,住休養(yǎng)所,因曹力進寄衣裳,由壽昌處轉,故來通知。今日痔瘡放血極多,頭稍暈眩。

        昨在隆福寺書攤,得見國立北平故宮博物院文獻館印行之蘇州織造廠李煦奏折,內有康熙三十二年(1693)十二月日之奏折云:

        “管理蘇州織造員外郎臣李煦謹奏:……今年內尋得幾個女孩子,要教一班戲送進?!邢肜デ活H多,正要尋個弋陽腔教習,學成送去。無奈遍處求訪,總再沒有好的。今蒙皇恩,特著葉國楨前來教導,此等事,都是力量做不來的?!袢~國楨已于本月十六日到蘇,理合奏聞?!??!?/p>

        康熙在蘇州征求弋腔戲班,蘇州織造擬訓練一班女戲進呈,而苦于教師難求,康熙乃特命葉國楨充任。由此一條可知北庭重視弋腔,而康熙對蘇州弋腔名伶如葉等亦頗多識別。故此條于戲劇史極重要,乃于無意中得之。

        信州鄭仲葵胄師《冷賞》卷四云:“宜黃譚司馬,殫心經濟,兼好聲歌,凡梨園度曲,皆親為教演,務窮其巧妙,舊腔一變?yōu)樾抡{。至今宜黃子弟,皆祝譚公惟謹,若香火云?!卑磁f腔,弋陽腔也;新調,海鹽化弋腔,即宜黃腔也。

        九月二十日

        余治所編勸善懲惡劇本內容簡介:

        《后勸農》朱陳舊使君蘇,勸農到鄉(xiāng),乘機查訪開場聚賭,私宰耕牛。兩牧童,一奉父命持竹稈推稻受賞;一懷骰子,被丟入河中。兩農夫,一挑稻用擔兜,受賞;一不備擔兜,不得賞,足蹴石,碰落擔上稻,始自悔未買擔兜。兩婆媳往田間送飯,爭挑擔子,因和好故均受賞。官至杏花村,有張長生,因荒年賣去自耕田產,乞化錢文,買酒肉果糕養(yǎng)母,且因有母,不受人幫工之約,得賞衣服、酒肉、白米,且親書“乞丐如此”匾額贈之。有逆子周阿大,逆媳廉氏,與五十歲老母爭吵,乃重責其子媳,游街示眾。有醉人趙伯慶,沖道被刑,弟趙季英求以身代,得免。又拿到殺牛人陳大,責打后帶回嚴辦。又拿到開賭人王六,責打后游街示眾。(頁邊記:勸孝悌力田也)

        《活佛圖》太和縣楊甫,母戴(氏)妻趙(氏),楊拋母往西方求佛,西方心是佛,化身指點。楊與俗僧了悟同行,佛化虎試之,俗僧怖而楊不怖。又化艷女,俗僧迷而楊不迷,俗僧乃為虎食。楊至松風嶺,佛化老僧告以佛在東方,須回家方能見佛。并告云:有一位白發(fā)蓬頭衣披布被,倒退穿鞋的便是活佛。其母率媳往高坡望子,歸后得病,媳割股愈其疾。趙家遣仆來,云趙媳父病重,媳托于鄰婦歸省,而楊以三更返家,母自開門,因目盲,忙中取被復身倒屣而行,楊乃知活佛即其母也。楊歸后,舐其母目,得復明,而媳復割股肉愈其父疾,由趙仆送之歸。如是西方接引如來,乃接此一家人往西天去矣。(頁邊記:勸孝也)

        《同胞案》張伯仁及弟仲義,父母雙亡,仲仁繼妻李氏,自抓面皮,激怒其夫,云仲義毆嫂,伯仁向官告仲義霸占房屋,欺兄毆嫂等情。訟師陳五,向伯仁借銀十兩,伯仁不與,乃捉弄仲義,告伯仁吞公不吐,仲義婦趙氏阻之不可。武城縣令同時收到兩方呈訴,乃令當堂各說兄弟之禮。令仲義先叫哥哥,仲仁回叫弟弟,兩邊叫應。又令二人同照一鏡,再照再看,于是弟不愿與爭房,兄愿讓十畝公田予弟。官因得知仲義告狀,乃由陳五聳使,當堂訊得借錢不遂為生事之因,仲義乃自知上當。官重責陳五一千,判枷示眾于張家門前兩月,并為仲仁兄弟書“哥哥弟弟爭端少,子子孫孫好樣多”匾額外,親送兄弟回家。仲仁亦詢知仲義毆嫂系其妻無事生端。而其妻因打婢女,婢逃(至)弟婦趙室,又往爭吵。適仲義、仲仁歸,妻再向仲仁訴說,仲仁斥其說誑。官以陳五教書,不教學生立身處世之道,賞與“誤人子弟”匾額一方。趙氏勸夫息訟,則賞與紅花披戴。而李氏與陳五則復受社會指責。(頁邊記:勸悌也)

        《義民記》周元帥軍前三日缺糧,皇上因戶部庫中久空,請皇親大臣助餉。大臣甲兄弟助銀二萬六千兩,大臣乙全家助銀一萬六千兩。林王親乘機催收債項,得金元寶一,銀元寶一,太監(jiān)造府催助餉,只獻納銀二百兩,卻將十萬家資送往南莊,并出招愿將府第絕賣作價二千兩為助餉資,藉作抵賴。太監(jiān)再來催,其院子自愿助銀三百兩,林怒,將院子逐出。另張王爺告假,驅數十輛大車出京,金資妻小盡為賊劫。張欲再逃天津鄉(xiāng)莊,收借項銀五萬兩,為賊截獲匝死。林王親亦被賊獲,皇上怒惱斥后,獻銀五萬兩,再逼獻黃金三萬兩,再逼珠寶被匝。其運往南莊之家資亦被賊截奪。院子被林王親逐出,入團勇義民隊,為首領,將賊所劫得金銀三千萬兩奪回,并斬得押解賊首,即眾議將此銀解送周營,報效軍餉。蓋以崇禎亡國時朝中故事作闌本。惟餉銀不為糧以炊,乃其漏點。(頁邊記:勸助餉也)

        《海烈婦記》陳有量與妻海氏往江陰投親不遇,回轉常州,盤纏用盡,海氏在西門外縫窮,為蔑片楊二所見,楊遂與陳交好,贈銀十兩與陳作本,因乘機調戲海氏,被海氏所拒。楊抱此恨,遂與頭幫林大相商,勸陳搭林船回鄉(xiāng)鎮(zhèn)。陳偕海氏上船后,林忽托陳往蘇州辦貨,獨留海氏船上,遣金四娘勸海氏從林,并偽稱陳已在中途落水。海氏不從,林乃逼奸,海自刎死。林與水手藍九謀,藏尸船夾底板下,并遣藍迎陳于中途刺陳滅禍。藍反為陳作證,于是案破,林、楊正法,藍受賞,海氏造坊旌表。(頁邊記:表節(jié)烈懲奸惡也)

        《岳侯訓子》寫岳飛被召班師,秦檜假旨拿來岳飛父子,岳云、張憲不服,因岳飛訓飭,用就逮事。戲中并及岳飛全家,(飛女)銀瓶殉烈。梁夫人救出岳夫人母子,韓世忠向秦檜剖理,并掛冠歸隱等事。其訓子一段劇詞,如“……你可知臣盡忠,子當盡孝,守天經和地義莫錯分毫。為臣的受君恩如同再造,豈可以逞私見自詡功勞?!悴灰姥员闶遣恍?,臣不忠子不孝天罰難饒。君命召不俟駕圣言垂教,君命死敢不死何可遁逃。我本是奉母命國恩圖報,盡忠心有記號刻刻記牢,試把我脫衣看慈親手教,想起來心頭痛眼淚雙拋。”余不滿關侯(關羽)訓子劇,故有此作。訓子一段,將忠孝并為一談,此封建說教露骨處也。(頁邊記:教忠教孝也)

        整日在北平圖書館抄書,四時后往看虛靜,即在張家晚餐。雇車回時,中途聞雷,歸后雨降。

        九月二十一日

        續(xù)昨:

        《英雄譜》飛天夜叉王海二,嫖賭破產,吃上烏煙,約獨腳虎陳金、花臉鬼施大山,在烏龍山下攔路,劫得客商周全銀一百余兩,卻被客商趙文雄打敗,王陳均死,周銀由趙奪得,并擒施解縣。趙受賞銀三百兩,施正法懸首示眾。施在大堂供稱:賭錢、吃煙,因窮作盜,并說他起意是看戲看起頭的。

        此戲立意在反對《水滸傳》,乃余治之素志。如此,施供詞云:“那一日在戲場里遇著了王海二、陳老金,大家說苦境,正在沒得商量,偏偏戲臺上做出梁山水滸熱鬧好戲。晁蓋、宋江在忠義堂稱大哥哥,做一個公道大王,打劫王綱銀子,殺戳貪官污吏,犯法的倒算英雄,時遷、白勝偷雞賊也算好漢,一時耀武揚威,無人抵敵??吹酱藭r,大家有點眼熱。王海二說,如此看來,要想發(fā)財,除非要到梁山。陳老金說,不消個,可惜沒得這地方。小的原說做不得的,做出來恐防官府要捉拿問罪的。王海二說,梁山好漢官府哪一個不怕,誰敢來捉?即使捉了去,我們也好學著梁山好漢,劫監(jiān)牢,劫法場。小的又說,做強盜恐防被人說笑,沒得面孔,難為情格。王海二說,呸!爾直頭弗懂事,梁山都是英雄好漢,天罡地煞,萬古留名,誰個人來笑我?小的被他一說,心里一想,做了強盜,倒算英雄好漢,既得了名,又得了利,又沒有害處,這場生意,也樂得做做。又想著絲絳黨、七義圖(兩種山歌小唱)人都是強盜中的英雄好漢,遂不免一時錯了念頭,連聲說好。王海二說,既大家說好,我們今日戲場上里,喝三斤酒,一言為定,大家搭兩個兄弟,明日到烏龍山做做便了?!庇嘀螐墓僦姓f出作劇主意云:“你可曉得梁山強盜后來被張叔夜(北宋武將)殺得干干凈凈,可見天道無差,做兇人終無結局。”便從官中說出禁演水滸意見云:“……本縣從今即刻備稿,嚴出示諭,禁絕梁山《水滸》戲文,如再敢行扮演,定即提班嚴辦。并將各種誨淫誨盜邪說唱本,一體嚴禁,劈板銷毀,以杜毒種?!笨芍鄬λ疂G深惡而痛絕之也。

        案余治《今樂府》引古注云:“自《水滸》戲文出而是非顛倒,定理亡矣。夫英雄好漢,義士美名也,而加之于盜賊,顛倒孰甚焉。即如《辰州會》一出,其主將陳元擺列擂臺,招集義勇,其意固欲團練一方,殺盡梁山大盜,為國滅賊者,豈非真英雄好漢耶?顧竟至為逆賊所敗矣,而看戲諸人,或尚能為惋惜為之不平,是非尚未盡泯,人心猶然不死也。乃偏察今日看戲之人則異同聲,無人不笑陳元之敗績,而快梁山之勝者。嗚呼,人心死矣,無怪乎結黨成雄者效尤日甚。舉凡貪財亡命之徒,均以水滸落草為逋逃藪也。余氏之疑且忿,蓋智不及此,作《辰州會》者,寫陳元敗績,即欲令人同情梁山,立意與余異也?!?

        又《今樂府·題詞》注云:“咸豐七年(1857),山東東平州知州吳公獲盜,供稱結義兄弟有一百0五人,照梁山水滸天罡地煞之數,各有混名,尚少三名,待一百0八人數滿,即將起事云云。始知此夥謀反,都是《水滸》所誤?!眲t此劇故事所本也。

        案王、陳、施等但能比《水滸》之李鬼,且分析盜賊成因謂由痼賭,亦僅就李鬼之類小盜立言。梁山雖下至時遷、白勝,亦不由煙賭破產而為盜也。官逼民反為梁山主意,余乃諱而不言,其曰,為盜由于看戲蓋并所謂邪說雖本而言??傊裁耖g所產無論為戲為歌為故事,皆衛(wèi)道先生所反對者也,蓋具有健康性也。

        家中函于晚間由壽昌轉到,三兒入(長沙)一師附小,共交學費光洋十五元余,長生考取“革大”(湖南革命大學,吸收青年學生),復考取十二兵團政治部干部學校,并將于日內入“革大”受訓。滿弟工作似有辦法,惟家庭負擔成問題。談夫將到益陽五師教課。仙妹擬遷賜間湖,縮小范圍。民大遷小吳門外圣經學院。劉斌德已參加第二期“革大”考試,加入十二兵團政治干部學校。

        九月二十二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風流鑒》開封府祥符縣唐員外克昌,好點淫戲,本地大王廟演戲,唐點來福唱《三戲白牡丹》,并率妻女往觀。場中正演唱戲,其女唐月娥與周文彩目成,月娥托腹痛歸,隨與周文彩卷逃,唐員外氣昏回家。其女與周為其家女仆之夫王阿福捉住送縣,蓋王妻被唐占有十年,故出此圖報復也。周文彩之師陳柳亭則愛讀淫書,故周亦受毒,女誤于父之淫戲,周則誤于師之淫書也。官將周枷號,女交官媒押頭門。唐員外托東鄰周老先生說情取保,事乃得解。來福唱歌劇,演二奶奶(小旦),當暑日命仆來福(丑)打扇,并使唱山歌,因而調情之故事。蓋略如《紡棉花》也。

        《今樂府·自序》云:“近世輕狂佻達之徒,又作誨淫誨盜之劇,以悅時流之耳目。演《水滸傳》,則以盜賊為英雄,而奸民共生艷羨;演《西廂記》,則以狹邪為韻事,而少年群效風流。”蓋此等戲余所深惡者。又題詞注云:“又有楊某好點淫戲,一日看戲回,其女已隨廚夫逃逸,中途被獲解官,某立時氣死?!眲t此劇故事之所本也。

        《延壽錄》鎮(zhèn)江李廣義,經商無錫,端陽約友游惠泉山,相士魏通言李八月內必死。乃束裝歸。王友德妻曹氏,夫死三年,遺有一子。王母為吳一成所動,愛南村陳姓財禮,而曹不肯改嫁,吳一成率眾往王家搶親,李愿出銀五十兩交媒人會還身價禮物,并開轎錢十兩五錢。吳去后,李另送曹銀三十兩,不留名而行。李當于八月十日死,歸后乃準備棺木,料理家事,捐錢三千兩、田一百畝為周恤寡婦月給之費。乃在家直過三冬,身健無病。次年新正二月,再來無錫惠泉山,魏通乃講其滿面陰隙紋,已修心改相,當大福大壽。

        《育怪圖》鬼魂劉陳氏,投生新城縣朱三郎家作女。三郎妻周氏生一男二女,三郎母以女多受累,乃淹死所生之女。周氏臨盆又生女,三郎及其母又擬淹死。朱二全妻生五女均留養(yǎng),適來相助,乃與收生婆勸朱罷手。朱格于母命,朱二全愿出白米三斗助養(yǎng)息此事。朱三母不可,嬰卒淹死。陳鬼訴之泰山,乃命變怪索命。又因朱二全夫妻有孝行,妻能勸救溺女,雖命犯胞胎相沖,亦助貴子加壽三十六年。收生婆則賜他發(fā)財萬兩。朱二全妻又將臨產,算命人稱其年犯歲君,又值胞胎相沖,朱二家有蠶,年年得利;朱三則年年折本,故雖溺女仍不免受貧。朱二全妻隨母采桑,遇朱三,見有棄嬰,請朱三撈起,朱二全商于母,留養(yǎng)為繼女,并親生為六矣。朱三妻臨盆生鮮紅人頭蛇,纏朱三妻身,朱三母持鐵鉗鉗蛇,蛇咬其舌,并咬朱三子阿寶立死。三郎求神改過,神挑蛇去,朱三妻得不死。朱二全妻生男,生時火光沖天。陳布政適避雨其家,見嬰非凡物,以初生女配之,并為其兩歲子配其抱育繼女,因請朱三作伐。朱二全母則拾得一金拄杖,上有字曰:黃金壽杖乃天賜也。農家的五女,母又有難產之厄,宜加防止,何至又拾養(yǎng)棄嬰作女。(頁邊記:懲溺女也)

        統戰(zhàn)部派李今同志來談話。下午,虛靜與馬博蘇同來。昨晚因討論散會晚,失眠,今晨痔血益劇。

        九月二十四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屠牛報》華亭徐大、徐二弟兄屠牛,牛向老人張寶善跪,張勸徐兄弟勿屠此牛,不聽。徐兄弟命伙夫王二煮牛頭,割牛舌下酒,官差來查私宰,以銀十五兩賂之,始去。牛鬼來索命,徐大耳忽癢,以屠刀之尖刮耳,鬼推門中刀,刀尖入耳,流血倒地。所系一牛忽逃,徐二追之,牛斗徐二,觸其腹,腹破腸出,兩人皆慘死。兩人積資因多為斷差索取,乃貧至不能棺殮。其幫伙王三因信張寶善言,立誓再不屠牛。冥王罰徐氏兄弟變牛,徐大變牛后,忽向牧牛人蔣三作人言,述牛所受苦,蔣乃自愿向主人稟明,保此牛養(yǎng)送終。

        劇中有一段鄉(xiāng)下人道理,徐大向冥王辨析:“牛是孔圣人也吃的,孔夫子吃得,難道小的不好殺么?冥王:你知祭孔夫子用牛,且問你城隍神可用牛?徐:這卻沒有。王:為什么沒有?徐:想是沒有孔夫子福分。王:你個小小百姓反要殺牛,難道你的福分比城隍大么?徐:小的福分,豈可以比得城隍。王:你既知福分不及城隍,為什么城隍不吃牛肉,你反吃牛肉,難道你的福分竟似孔夫子一樣么?”此段饒有風趣,但骨子里有極濃厚之封建性,所謂惟辟作福作威,王者食是,然則州官放火,亦以福分解之矣。(頁邊記:禁私宰也)

        《老年?!吠踮w氏在丹陽陸南金員外家燒火,每燒火則細摘稻草上的谷子,婢春梅恨其遲誤,使往河下洗菜。洗菜歸途,見農夫挑稻過路,狼籍滿地,乃又取帚掃稻。春梅鍋已燒紅,而趙氏菜未洗好,又責趙氏不當偷閑掃稻,且使之回賓煮飯。陸員外以心計成家,不喜捐舍,因新正惡,夢家中見怪,乃許愿取白米五百擔,白銀五百兩,買舟往南海進香齋僧。趙王氏辛苦借了三斗谷子,求附船往南海,以此谷作和尚齋糧。至南海后,方丈圓覺,不受員外銀米,卻在山門恭候趙氏,接以殊禮,并云趙氏所帶之谷,一谷可抵萬谷。又向陸員外說,你的福不及他的福,并勸陸在窮人面前放寬一點,善事門中多捐幾成,即是家門之福。陸不悟,歸時,棄趙氏于南海,開船而行。趙為錄官送回,反比陸先回半月。陸回家開齋,以活燒羊鴨舌作食。趙收拾零散地下飯糝,逢陸怒,趕趙出門。陸家忽遭回祿,樓房財產俱燼,陸與婢仆均燒死。趙依其子居,子割菜得藏銀地,取得天賜元寶,乃成富家。(頁邊記:勸惜谷也)

        午前看書于北平圖書館,因有陣雨,早歸。服藥,痔下血仍多。午后略睡。

        九月二十五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文星現》江西吉水顧南山,三十年前得病,有老僧勸惜字紙,立愿后病愈。此后專心惜字,現年登花甲,仍能健步。其仆顧升,算命人說他活不過十九歲,十三歲隨顧惜字,現已二十三歲。有瘋僧持字紙向人兜賣,去是“買?!?,每紙索錢一百,農人王老長笑之,顧以銀十兩買得,扒垃圾人因顧仆勸惜字,信其言,隨在垃圾中扒得二千錢票一紙。趙大林生前被顧南山前生打死,來索顧命,顧忽被鬼擊而死。文昌神加顧壽三十六年,賜其子今科第一名解元,命桂宮司文郎為顧之孫,后來狀元及第,因送顧還陽。又因顧升與扒垃圾農夫一同惜字,賜與二人大財源。顧還后,顧升得天賜黃金百兩。顧添孫時,子福奎中江西鄉(xiāng)試第一名解元。(頁邊記:勸惜字也)

        《掃螺記》吉水周樂泉,因幼得虛癆,發(fā)愿戒殺放生,每日見河岸漁人所棄螺螄為行人踐踏,則沿岸掃入河中。陳學仁家僅五畝租田,母愛食鮮,乃以推網網魚奉母。張三取鐮刀縛魚叉稍上,用做圍塘割草之用。兩人同來江邊,周勸陳取鑰后將網反兜入河忽將所推螺螄棄于岸上。張三不聽周勸,把魚叉取魚,鐮刀鉤其頭落,死無棺殮,周為買棺收殮。周因陳聽其勸,問知陳原為讀書兒童,家貧失學乃助以束修(學費),陳拜周為義父。周之子入泮,周常買放窮人所捕魚鳥,藉結善緣。張老二取一死鯉魚,硬向周索價三千,不買則聚眾相鬧,加索六千,周亦將予之。適報周子中第一名解元,諸無賴各散。陳子亦同科中試,與周子衣錦同歸焉。(頁邊注:勸放生也)

        失血過多,人不能支,整日在旅舍補寫日記。晚參加知識分子改造問題討論,頭發(fā)熱,未終席,早睡。

        九月二十六日

        關于知識分子改造,我私人的意見,分作八條寫出:

        (一)、不必多考慮,過去三千年來封建統制下的知識分子,當著重由封建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之新過程中,由外力剌激而引起革命性的知識分子。

        (二)、當著重戊戍、辛亥、五四、五卅、北伐、抗日各時期知識分子的先鋒、橋梁作用,并肯定他們在當時的革命作用,康有為在戊戍時,汪精衛(wèi)在辛亥時,胡適之在五四時。

        (三)、當不否認他們在各個時期的群眾影響。如戊戍、辛亥時的革命黨人與會黨,五四、五卅時期的學生,乃至五四后的工農知識分子等。

        (四)、當看清知識分子群眾影響的有限性,和他們參加群眾隊伍所具有的缺點。他們既不曾發(fā)現工農力量,更妄想將自己跨在工農頭上。

        (五)、當看清知識分子對己對人都不能有正確估量,因此,認自己階層可推進時代,可領導革命,如胡適的好人政府,無政府主義者的挽救人類,孫中山先生的扶植工農都是。

        (六)、知識分子何以對人對己都無正確估量?因為他們自高自大,同時自飾弱點,因而孤立不群,即是驕傲而不老實,因而自絕于人,同時自己騙了自己。

        (七)、知識分子雖也能深入工農群眾的人,但他們卻抱定教導工農的過高決計,都不曾想到對工農學習是更為重要的事。

        (八)、知識分子改造有兩要點:一是深入工農群眾;二是向工農群眾學習。

        昨晚討論會中,有張傳新教授堅持毛主席是工農階級之說,與馬哲民辯爭,用至進逼不已。予未眼見,人言如此而已。又張教授向人言,你們都是知識分子,有自己除外之意,教授愛說你們不啻為自己貼烏金也。

        黃苗子與郁風小姐傍晚來住留香。黃言同茲(即顧同茲,黃芝岡朋友)在香港大頹喪,用至染大煙癖,且一度為香港警察拘得。同茲見有不同而本心未泯,采慢性自殺,實可嘆也。

        午后往見諦之(即宣諦之),訪馬彥祥,已易其居址矣。

        九月二十七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前出劫》黃巾造反,鎮(zhèn)江小商人有母妻及子,楊原在劫數中,賊至,楊背母,妻抱兒,老仆楊福攜衣包銀兩同逃。賊劫仆衣包,遇官兵至,賊遺衣包于路,復為仆得。母口渴,楊取茶飲母,妻無力抱兒,楊取置諸懷,背母懷子,十分吃重,乃棄其子。前途遇賊子,愿代母死,賊放母,妻愿代夫死,賊放楊而留妻。妻不從賊,舉刀殺之,土神架刀引之去。官兵復至,賊交鋒失利,自刎死。仆見賊尸,識即前劫衣包者,取其手上金鋼匝,及腰兜中大元寶,推賊尸于河中,忽聞兒啼,則楊所棄子也,乃抱之覓楊。楊尋得母,仆抱兒尋得主人,一家得重聚,楊仆且得意外之財源云焉。(頁邊記:勸孝也)

        《后出劫》金陵張文奐,避流寇逃至丹陽,棄其萬金家產,拋其兄弟妻兒,隨身帶銀十五兩,與眾修善人同逃。張包裹被亂民劫去,藏銀空地得無恙。亂民投賊被殺,賊殺眾修善人,神救之。賊離去后,張拾得搶去衣包,賊再來,乃伏亂尸中。天晚,神點應劫者名得張,訝其未死。土神云,張五十年前殺過王三麻子,當于明日午刻死其手。張知不免,翌日見婦抱兒逃難,欲棄兒,張為出銀一兩,雇人為抱兒,并發(fā)銀四兩送作盤纏。又見有婆媳同覓死者,罄所余銀十兩贈之,乃待王三麻子來。王至,張問君是王否?非是則我不當死,是則請殺我。王詢知其因,不愿冤冤相報,乃釋楊去。楊因勸王早回頭抽身,投效曾胡(曾國藩、胡林翼)。王乃散其眾,以金八萬兩,銀二百萬兩送撫恤局救難民。其同伙顧留良則愿出其銀四十萬兩半充餉半濟難,乃各回鄉(xiāng)圖效。(頁邊記:勸救濟也)

        兩劇中凡應劫者,由土神插一旗于背上,修善免劫,則土神去其旗。亂民為惡,土神見之,亦以旗插其背,則亂民旋被賊殺。修善人及烈婦不當死,則土神或他神以杖或鞭架賊刀,推之下。

        《義犬記》蘇州阿大,揚州阿二兩乞丐盜狗一只,將殺已作食。劉朝奉愿以銀五錢贖此狗。二人愿改過自新,劉愿再送銀三兩,但要二人當天立誓。二人因立誓:再殺狗則愿被瘋狗咬殺,轉世變狗。阿大仍不改,被瘋狗咬死;阿二乃念三官經乞食討素飯充饑?;ㄐ薪浖o祝大成托劉朝奉帶銀三百兩,往江北采購新花,雇毛阿三船,有狗隨劉上船,至江陰黃田港,毛見劉所攜銀而利之,乃醉劉,套以麻袋,投之江。船夥張阿四不幫兇分銀,毛乃獨得其銀,移船去。狗奔上岸,投岸上人家,并入水拖麻袋近岸,人視袋中有死人,心微溫,乃救之活。劉與狗同返花行,而毛亦后至,乃扭毛見官,毛攀張阿四,張用證毛,稱銀兩原封存毛鎖桶內。官取出銀兩,用置毛于法,并取花紅抬狗送出官衙。(頁邊記:懲負恩也)

        《回頭岸》張大年好賭,田地衣服輸盡,與妻陳氏商量,將十一歲女蓮姐賣與趙名達家為婢,張寫二十兩銀子賣身絕契,其女不愿,經趙同意,改寫活契。蓮姐服侍趙母,將每日點心錢八文積成銀一兩,托鄉(xiāng)鄰周家阿母,寄與父母。陳氏欲留此銀供日食,為張所知,張欲望分其半為賭本,陳謂女曾由張絕賣,恩斷義絕,不當再用女所寄錢。張大悟,立誓不賭,乃取此錢販草薺、甘蔗,妻用以小刀并付其手,謂可作插皮之用也。張遇賭友李六,六向張強借此銀作賭本,張不肯,遂相毆,李六含恨,復因賭輸作盜殺人,為溧陽縣所捕,乃攀張為殺人正兇,官搜張得小刀,云與尸傷分寸相符,乃定其獄。陳氏欲上京告狀,趙母放蓮姐從行,并取十兩贈作路費。來京后,因京中官官相護,不肯翻案,失意而歸,乃求于關帝廟中。時京詳已到,官乃提張正法,一時天昏地暗,官恐有冤,乃宿廟求神判,神示夢于官,官夢醒后,適母女來呼冤,因為雪其事。(頁邊記:嘉賢妻孝女也)

        整日在北平圖書館看書,晚為舅父草再請續(xù)發(fā)養(yǎng)老金銘呈文。

        九月二十八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推磨記》錢秀貞在曹門做童養(yǎng)媳,曹母常加虐待,小姑更助其惡。錢周氏來看女,送曹家篩箱一個,蓋磨米篩粉有磨箱,無篩箱,則米粉狼籍滿地,故送此為曹母惜福也。周氏與曹母口角,周負氣而歸。曹母命秀貞一晚內磨白米一擔,用篩箱篩成細粉。翌晨,見秀貞工作已完,又說箱中米粉太少欲借此再虐媳,王靈官持鞭打曹母腳腫。曹夫老金,攜子在外開店,因妻足病歸,延醫(yī)診治不效,乃往九華山求取仙方。秀貞割股作湯療其姑,小姑偷見知之,曹母云是毒藥不肯飲,小姑捧藥進,飲之而病愈。小姑作證,知為其媳割股所作之湯,曹母乃感悟??h官贈“孝行可風”匾額,秀貞與曹子完婚,曹家從此不虐媳矣。(頁邊記:警虐童媳也)

        《公平判》朱福郎有一子一女,女金姐嫁王家,夫好賭傾家,難以度活,向母求助,母以私蓄白銀三兩、金釵一支付其女,為媳陶氏所見,乃詈母。福郎歸,更與妻同詈其母,母欲打子,福郎推母倒地,鄰老勸福郎向母陪罪,復謂鄰老硬幫。巡訪使私訪過,問朱姓保去,即行文立拿福郎夫妻到案。周大郎、二郎母陳氏,大郎娶妻后常要與兄弟分居,陳氏請其弟陳子琴來寫立分關,陳氏提膳養(yǎng)田五十六畝,另提田八畝、銀百兩作三郎完婚費,余兩人各派田二十一畝。大郎不服,云老娘心腸偏聽偏向,不公不平。母打大郎,大郎推母倒地,并打其舅父。朱福郎到案后,官示以律例:凡子孫罵祖父母及妻妾罵夫之祖父母皆絞;凡子孫毆祖父母及妻妾之祖父母者皆斬;致死者凌遲處死。因判福郎夫婦一斬一絞。其母當兒媳行刑前求情不允,卒正法。朱福郎被訊時扳周大郎,大郎聞訊逃山東濟南府歷城縣開酒店,乃卒為閻君所逮,被解作兩片,左四十九斤,右四十八斤。閻君命取左半之肉半斤,并在右半,云此謂極公平也。(頁邊記:懲不悌也)

        案此劇著重點在宣揚毆罵父母律例,毆罵父母罪全斬絞,重律也。在當時,或官方多少執(zhí)行者,而民間亦不悉。民間毆罵父母,視同故常焉。此律不準情之為病也。劇中兩事,一則母以私蓄予妹,而妹之夫好賭傾家,村農惜小,自不以此為然,曲不在兄嫂而在妹之失也。一則善養(yǎng)田五十六畝,分派田四十二畝,母一人之供養(yǎng)超出兄弟兩房畝數;弟成家,兄已娶婦,則兄之負擔加重,乃弟則多分田八畝,較兄多四分之一強,弟完娶費用有銀百兩亦已足矣,兄謂弟完娶經遇提田則不能提銀,自是情理之中,而作者必置之冥罰,解其身以求公平何也。鄉(xiāng)約宣講為清政府麻醉人民最有效之工具,而作者乃求全責備,謂宣講不能通俗。劇中吏問福郎:“你平時可聽過鄉(xiāng)約?”福郎:“聽是聽過一兩回的,無奈講鄉(xiāng)約的也不過像你先生方才第一回,照本讀一兩條,多是書上的話,我卻一句不懂,也不知他說些什么?!庇嘀^鄉(xiāng)約宣講宜作土話對人說,不宜說“書上的話”,乃更主張“出之于戲”,故余之戲為變相之鄉(xiāng)約宣講,而此劇之封建因素尤鄉(xiāng)約宣講之特質也。(頁邊記:土話與書上的話。余之劇運為變相之鄉(xiāng)約宣講)

        午前訪馬彥祥兄,往舅父家交呈現文稿,即在其家午餐。午后回旅舍,為招待所壁報寫一篇慶祝人民政協文章。

        九月二十九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陰陽獄》余治寫太平天國,全站在清政權的一面,這一出戲寫得最拙劣險惡。認太平天國的興起和破滅全由劫數,用中國神道反對外來宗教,因更將贊成太平天國的革命人民加上違教叛道的罪,所謂教,指祖先教言,戲的重點在以祖先教維護封建統制卻只借劫數、報應加以說明。開場是豐都神和新安真人、同安真人會造劫冊,計紅冊計善人;白冊計無惡不作在劫人;黃冊計可暫免劫的人;藍冊計水火旱疫風煙劫;黑冊計刀兵劫,而黑冊特厚,內更有違道叛教罪,則發(fā)畜部治罪,并將祖先押入地獄,等罪犯勾到再行放出。

        劇中洪秀全用凈扮,楊秀清用丑扮,陳玉成用花扮。接演洪勸陳信教,陳從洪教后,洪命燒魔鬼和父母魂牌。陳服洪,乃取魂重點燒毀。其時祖先乃即被鬼鎖去,因為子孫違道叛教,十八代祖先便都要打入地獄。

        接演楊(秀清)、馮(云山)、韋(昌輝)、石(達開)、蒙(得恩)、李(秀成)等一同禮拜天父,馮引陳(玉成)來,便參加禮拜。縣官忽來抓捕,一網擒得。長官信佛忌殺,訊知人數雖多,未犯血案,令縣官加責釋放??h官加以諫阻,乃改監(jiān)禁,于是獄被劫,賊竄湖北,陷江寧。

        接演天王登殿,楊、韋火并,韋殺楊和石的家口,石離南京,天王殺韋,玕王(洪仁玕,洪秀全族弟)回京,英王破安慶,忠王破蘇杭,兩王從安慶、蘇杭貢入大妹,賊知貢來大妹宣淫,蒙王焚死等事,但都只略為帶過,如拉洋片一樣。

        接著是一段神仙出場,主意在劫數告竣,違教叛道的人都罰入鬼薪獄。鬼薪獄據說是偏歷各獄,再燒灰存的一種刑法。

        接演陳敗盧州,石敗四川,李回京勤王,將洋片直拉到洪天王死,幼天王逃,金陵破,李被擒止。天王死時白:“原來反到如此,江山已得了大半,還是沒有結局的嗎?天意呀,天意呀!”這是結穴所在,也正是劫數之為劫數的一種說明。

        接演豐都神決獄,將洪、楊、蕭、馮、韋、石、蒙、陳、李、洪等十人歷遍各獄,發(fā)入火獄,并將其父母世世投入畜部。

        劇中寫天王死后,尸體層層包裹,眼空貼膏藥,內為兩空洞,沒有眼珠,是中了洋人剜眼珠的宣傳。又說新舊約是舊遺詔、新遺話圣書,說也當有本。

        又有一段戲詞唱出清兵入金陵城的安民號令說:“莫打鼓來莫打鑼,聽我唱個解散歌。第一不殺老和少,登時釋放發(fā)護照。第二不殺老長發(fā),一尺二尺皆遣發(fā)。第三不殺面刺字,多勸用藥洗幾次。第四不殺打過仗,丟了軍器就釋放。第五不殺做偽官,被脅受職也可寬。第六不殺舊官兵,被賊圍捉也原情。第七不殺賊探子,也有愚民被驅使。第八不殺捆送人,也防鄉(xiāng)團捆難民。人人不殺都膽壯,各各謀生求去向?!边@戲詞極有政治性,或當時實有這種歌詞。(頁邊記:懲邪逆也)

        九月三十日

        余治劇本內容簡介續(xù):

        《硃砂痣》情節(jié)同流傳劇本而戲詞略有差。今錄出《借燈光》(下)末、旦所唱三段:(末)我這里借燈光觀看姣娘,與前妻相貌同一樣風光。只見她雙眉皺兩淚汪汪,敢則是嫌我老白發(fā)蒼蒼。(旦)不是。(末)嚇,不是。要穿衣早備下冬暖夏涼,要吃飯我家有稻谷成倉。(旦)越發(fā)不是。(末)又不是。這不是那不是難以猜想,你那里快說來好做商量。(旦)大老爺呀!未開言不由奴咽喉硬脹,叫一聲大老爺細聽端詳。奴不是貪富貴癡心妄想,也不是貪飲食愛著風光。多只為我丈夫久病床上,好一似花開放被雨遭殃。我夫妻無端的遭此磨障,鴛鴦鳥被棒打一旦分張。蒙老爺娶妾身救夫之恙,小女子訴不盡百般凄涼。(末)聽他言這因緣一旦不想,霎時間反惹起腦悶愁腸。他現有好夫妻成對成雙,我豈做黃鸚鳥打散鴛鴦。我前世撤散了哪家勾當,到今生注定我骨肉逃亡。我不做壞良心有天在上,喏喏,我還是伴孤燈獨守空房。(頁邊記:勸全人骨肉也)

        《同科報》山東河口畢慶云,當武城縣糧長,妻周氏,二子,一年五歲,一年兩歲。畢催取官糧收得銀二百兩,趕回繳官,值黃河水災,周尹氏因不能兼顧女嬰,將棄于河,畢出銀三兩,救此母女。因思現有官銀二百兩,不如權移作急救之用,乃將此銀散放極貧孕戶家口共一百五十八戶人家。于是因欠糧為官府追比,限三日取齊,限滿不齊則當堂打死。畢妻已有孕,乃攜二子投水。廣東嘉應州林孔煥時年四十歲,與友人結伴上京會試,見而救之,問知其情,愿出銀百兩,并向同伴募銀百兩足其數,不成,因不去赴考,將上京盤費助足二百兩贈之。林原當以足病死,但返家即病足,但救人增祿與壽,而畢則賜以貴子,畢妻腹中子生,取名畢誼,同場相遇,問知為十六年前救命恩人,乃以己之文字相贈,而己則另作一篇。放榜后畢誼中第五名會魁,而林中五十名進士。此時畢誼年十六,林年五十六,畢慶云夫婦六十矣。畢夫婦雙壽時,畢誼同科王錦文,與妻周氏奉旨完婚,王與妻往賀畢夫婦壽,妻詢之畢即糧差畢慶云,乃言己與其母曾得其救助,蓋王妻即周尹氏所棄之女嬰也。王妻因以女門生名貼與王同往賀壽,并說明其原委焉。(頁邊記:勸濟急救嬰也)

        《福善圖》江夏周守良,妻劉氏,兒善昌。周開煙房,平生敬惜字紙、五谷。兒九歲,在家讀書。李承紀來買煙乘機盜同買煙人洋錢五個,因周作證搜出,乃恨周,三更縊死周之門首圖詐。李妻誣李為周謀死,由保長王正邦出面私和,斷周買棺成殮,再送李妻銀五十兩。刁有道見而作難,與催糧公差陳二、王七反對私和,斷周出銀五百兩,李妻得三百兩,陳王得一百五十兩,刁得五十兩,由周即時賣田十五畝,房四間作三百二十兩,店及生財作一百四十兩,周妻衣裳手飾作三十兩,尚差二十兩,善昌欲望賣身足此數,王正邦不平,愿出銀二十兩,善昌乃拜王為義父。周因送妻往妻舅家,自與善昌往陳員外家庸工,善昌則為陳家放牛。善昌因貪讀逃其牛,父子追趕不及,陳員外索賠牛價三十兩,事為告老吏部韓伯英所聞,愿出銀三十兩代賠牛價。又見善昌持書讀,與作談,善昌應對如流,乃令周與善昌,同往其家。韓借周銀五百兩勸其自行營運,留善昌伴其子讀書。周營商九年,生意順遂,獲利三萬兩并有貨物兩船,歸見韓交割,韓不受,僅允周還其原本。其年歲試,韓子與善昌同應試,韓子中第二名,周子中第一名入泮。韓乃勸周備取贖田房。刁有道與陳、王串詐,他案發(fā),縣官命枷三人由地保王正邦看管,每日游街示眾。善昌來王家謁王正邦,與三人遇,三人乞哀,善昌允為求情釋放。李大娘自夫承紀死,所得銀三百兩亦屢被刁等硬分硬派,全無實惠,乃靠女工為活。李承紀由閻君罰在枉死城,每夜上吊一次,托夢求妻超度,妻亦無以應命也。(頁邊記:警輕生圖詐也)

        《酒樓記》狄阿三欠辛老三錢,避賬不還,路與辛遇,辛肅其衣,狄懷恨在心。一日,辛在酒樓與李大陶口角,斗作一團,時狄亦在,乃暗拳中辛要害,辛即死,而狄在鬧中暗逃去。官斷李殺辛處絞,而狄反得逍遙法外。辛、李同向閻王訴冤,奉命追狄。二鬼隨狄至酒樓,狄一人往,而酒保設三幅杯筷,狄訝問酒保,酒保云:身后有二客,狄回頭見二鬼,乃活捉狄魂去。閻王乃判狄受千刀萬刀之刑,并罰亦狗以報。(頁邊記:戒爭斗也)

        《綠林鐸》小霸王計老大、賽金剛蔣老二,賭錢輸空,知陳元隆錢莊有客,收五十元寶上船,計與蔣約,并約賭友趙志福,雇船趕上銀船,劫得客銀后,并殺死老客,少客因趙求情得免。分銀時趙與老船家不受銀,由計、蔣二人分取,二人托趙代為看船,乃同赴賭局。老客魂向丹徒縣知縣梁伯仁訴冤,謂己身被計大、蔣二所殺,官既于江中取得老客尸,因發(fā)火簽立拿來二人到案,并賞銀萬兩捕賊。馬快往賭場,計賭輸自報姓名,馬快上前為計所敗。計逃走后,馬快與賭客合追得計,又為計敗,鬼現身撲計,乃就擒,官判死刑。蔣聞訊后乃急回船,告趙以計被擒事,并促老船家即開船,中途風起,三人均溺,趙與老船戶被他船救起,蔣被溺死。計老大行刑時,自云隔十八年仍是個英雄好漢,老船戶卻認為,他此刻迫他搖船,十八年后他還要迫我的兒子替他搖船,因此而感到脅迫。但閻王卻將蔣打入地獄,并判計投三世豬、三世羊、三世牛,受九刀十刀之苦難之后,再罰做十世乞丐癱子。(頁邊記:警盜)

        劇中亦有反梁山之道白兩段:(官)你是強盜計老大?(計)小的不是強盜。(官)不是強盜是什么?(計)是英雄好漢。(官)什么英雄好漢?(計)梁山水泊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小人是梁山一派傳授下來,嫡嫡親親一個好徒弟,并不是強盜竊案。(官)啊狗頭呀,你可知梁山大盜后來個個被張叔夜大兵剿滅,算甚么英雄好漢?又(計)案是小的做的,還有個蔣二相幫。(官)他既是幫你,你便是為首的了。(計)小的不是為首的,是梁山宋江為首。均與英雄譜大旨相同。

        《劫海圖》城隍因天曹分注善惡,注冊已定,發(fā)下本司分別應劫,命土神照依劫冊布插標旗。偽保王陳大金起兵,土神將旗插向不孝父母之子媳頭上,又插上淫夫、淫婦頭上,又插上打鳥、粘鳥者頭上,又插向亂民劫奪者頭上,又插向輕棄字紙、五谷、殺牛、打狗……等人頭上。陳兵至,將不孝子媳開膛,將淫夫淫婦下部及淫婦之手割去,用鳥銃將打鳥者擊死,并殺死其他應劫者。官兵先鋒與賊作戰(zhàn)不利,統兵官求關圣帝示夢,帝告以攻心為上,乃立招誠免死招降旗,二賊將降,與換藍頂花翎。賊將獻降營計,向賊營道出官軍恩遇,更有二賊率一萬三千賊兵來降,統兵官與換紅頂。陳出戰(zhàn)不勝,想以唱“贊美”(贊美上帝詩)逃出重圍,卒被擒獲。因將陳正法,陳尸三日。(頁邊記:分善惡勸投誠也)

        劇中有陳大金一段唱云:“說起贊美人人信,傳教人說話實欹聞。他說贊美耶蘇有靈應,戰(zhàn)場之上可放心。又說贊美上帝有靈應,千軍萬馬不近身。小的連日來敗陣,連聲只念贊美文。哪知天父無靈應,贊美千遍竟無靈。比如入了迷魂陣,可憐逃走已無門。如今想來真可恨,上了大當誤蒼生。連叫天父不答應,網開三面乞洪恩。”教徒臨陣唱贊美詩,官軍乃視為拳民符咒。(頁上記:樂亭,史夢蘭《止園筆談》,光緒戊寅所刊之書,卷三述金田起義,謂賊中夜間口號,或曰“贊美上帝”,或曰“魂得升天”。每夜不定為何句,作為暗號)

        《燒香案》三妙庵住持靜修,用徒弟恙花、賽雪,夜夜來三人招引淫棍。顧先高在庵中走動,陸必大妻張氏,領一女名金姐,靜修勸來庵做佛會,為顧所見,顧與靜修說計,因祥符縣開柜起征,串通李書辦定陸為柜頭,錢糧冊呈現交后,共虧八百一十二兩三錢五分六厘,例應柜頭賠補,限十日繳清,陸因被押。李勸陸寫信回家,變賣田產;靜修來陸家勸陸妻與金姐再來廟燒香,可召主來庵成交典屋之事。陸妻及女來庵后,乃為顧所逼。適前任河南副使公子曾英上京會試,與知府有世誼,過庵聞喊殺聲,破門而入,獲顧,因捆顧及尼僧送縣署,官鎖靜修游四門。定顧罪,將三妙庵房屋變賣償賠補官銀,并釋陸出。忽有人擊鼓報白云寺火起,寺僧與二女人同宿,已逮全。訊之,一為顧妻,一為顧之女也。陸率妻女往謝曾公子,欲以女贈曾為妾,曾云:即做妻也不敢奉命。蓋曾岳父充發(fā)云南,故原配亦失散無蹤也。陸女乃買得者,其父母亦遠戍,姓為魏,女身有安徽鏤金香囊一件,則真乃曾之原配也。

        (頁上記:洪秀全在金陵宮中,凡早晚臨餐,則鳴鑼聚眾,率念贊美(上帝詩)。今時,置桌屋中,列肴饌,茶三盞飯三碗,燃燭而無香。館人散坐兩旁,瞑目揚聲,如僧諷偈。詞為洪親制。其詞不達意曰:“贊美上帝圣父,贊美耶蘇為救世?!保?/p>

        談夫(姓劉,芝岡原姐丈)十七日函今日轉到。談夫原已定在五師教書。函云:楊校長已面約,并望兼任總務處主任。但文管部某則云五師校長業(yè)已改派,故歸于失望。信頗牢騷,欲望來京謀一崗位。謂我之人事關系廣,仍以前之作派也。壽昌三十日函云:昨與維漢兄談到兄的工作問題,兄似曾與彥祥談過。彥祥想留你在戲改會較能發(fā)揮。弟亦以為然。三弟(指田洪)從長沙來信,長沙方面又不以你離開為然云云。日中在北平圖書館看書,晚作函復談夫、壽昌。

        往張家看虛靜,因即在張家午餐。午餐后與虛靜、若望往城北游藝場聽大鼓,始見所謂不閑者,乃一人奏眾樂器。歸途逢天安門閱兵(實為開國大典預演),和平門、順治門均禁人通行,乃返張家,即借榻于其家。

        (責任編輯:鄒世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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