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榮來

我的故鄉(xiāng)是黑龍江省寧安縣海浪鄉(xiāng)敖東村。

寧安縣最早叫寧古塔，是東北的一個比較古老的城鎮(zhèn)。寧古塔是滿語六的音譯，全稱是寧古塔貝勒（部落）。歷史上清朝把有罪的人流放到北大荒這個偏僻荒涼的地方，這些被流放的人大多數(shù)是有才有志的人，逐漸就形成了著名的流人文化，推動了這一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歷史上渤海國的國都就在寧安境內(nèi)的東京城，渤海國滅亡后金國從這崛起。這一帶過去是滿族人的聚集地，有滿文記載的歷史有四千多年?，F(xiàn)在仍有部分居民是土生土長的滿族人，幾十代都沒有離開生長的家鄉(xiāng)。他們的生活習(xí)慣、語言和漢人沒有什么不同，據(jù)說還保留部分文字，語言基本上失傳了。敖東處于寧古塔的西南部，這一帶是張廣才嶺的東北部，屬于丘陵地帶，往北四五十里地就是著名的林海雪原，至今還保留部分原始森林，是黑龍江僅存的一點，非常珍貴。往南三四十里地是著名的旅游勝地鏡泊湖。敖東正處在山水之間的丘陵地帶，這里北靠大山常年很少有大風(fēng)，也不會受洪水的襲擊。南面是綿長幾十里的鏡泊湖，空氣清新、風(fēng)雨協(xié)調(diào)、土地肥沃、旱澇保收。每年秋季發(fā)大水，有部分低洼的農(nóng)田被淹，在山坡上的地仍然豐收，趕上大旱的年頭低洼地也不減產(chǎn)，這里居住的村民衣食無憂。這里的土地是黑黑的油亮，我小時種地是不上糞的，種幾年隔荒一年墑情就恢復(fù)了。

敖東是滿族語風(fēng)的意思，敖東村在寧安縣也算個有歷史的村子。早些時候村子四周是三米左右的城墻，下邊是條人工河有二三米深、八九米寬，城墻頂上有炮樓，據(jù)說是日偽時期所建，當時這一代土匪橫行，是兵家必爭之地。村子?xùn)|面是一座古廟，規(guī)模較大、莊嚴肅穆，是村里最好的建筑。我剛出生時敖東村不足百戶，但已經(jīng)是海浪鄉(xiāng)最大的村屯。敖東地處寧安海浪通往西部的交通要道，當時附近二三十里地寬的領(lǐng)域，只有這一條公路。村子的北邊有一條河流，海浪鄉(xiāng)的大部分村屯是靠公路和河流而居，從海浪屯起依次叫二至九良子屯，敖東因建村較早叫四良子，但由于村民不習(xí)慣一直叫敖東。這里的村屯之間不過三五里地，因為他們要耕種附近的農(nóng)田。我十九歲應(yīng)征入伍離開敖東時已有四百多戶人家，兩千多口人。這里有一個九年制的學(xué)校，本村及五至九良子的學(xué)生都到這里上初中，這里的教師資源充足，村里有禮堂經(jīng)常放電影，過年時殺年豬、扭秧歌、祭鬼神、祈求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是有文化底蘊的村莊。

家鄉(xiāng)的山不是太高，有水環(huán)繞村子四周，形成大面積的沼澤地帶，村子建在小山坡的中間。每年秋季都會發(fā)大水，但都在山溝處流走或進入濕地。我當兵走的前兩年種地剛剛用化肥，但是大家不認可，認為上化肥地板結(jié)，來年收成低。后來才逐漸地用化肥、除草靠農(nóng)藥了。由于敖東有良好的地理環(huán)境，許多人都想把親屬聚來，可當時是吃大鍋飯，村民一起種地、秋天統(tǒng)一分成，多一戶就會少分一點，所以除外村姑娘嫁入、本村人口自然增長外，幾十年其他人員很難進入，附近的村民很羨慕敖東村的人。

敖東村的東面是一個小山坡，村里唯一的公路從這里通過。山坡下是一片沼澤地，后來才變成水稻田，逐漸缺水為大田。村里叫他東甸子，大約有二三里寬，三四里長，中間是一條河，村子里叫他東大河，河水常年不斷，冬季略小。我小的時候冬天在冰上打個窟窿取水、撈魚，因為河水水質(zhì)非常好，河里的魚也自然非常好吃。夏天村民在這里洗澡洗衣服，我們一幫小嘎子就在河里抓魚、撈魚，且玩得非常開心，常常忘了回家吃飯。由于公路從這里經(jīng)過，村里在這修了個橋，小時候是用木頭搭的橋，后幾年由于木材的缺少改為石頭橋，村里叫他東大橋。這可是全村的交通動脈。每逢長大水的季節(jié)，河水漫過大橋，中斷交通，滿東甸子都是一片汪洋。我離開的前幾年鄉(xiāng)里在上游九良子修了小型水庫，基本上控制了洪水的頻發(fā)，使村民的出行更加安全了。

敖東的南面三四里地也是一片沼澤地，村里叫南甸子。這里比東甸子地勢略高一點，土地肥沃，比較平坦，有大片的農(nóng)田。再往南四五里地就是一座小山，村里叫南團山，因為此山平地而起像個饅頭。小時候山上樹不高但是非常茂盛，山下雜草叢生。我常上山采野菜。我十幾歲的時候逐漸變成了禿山，不斷有人開采石頭，我離開十幾年再回去幾乎看不到山了。附近幾個村都用石頭蓋房子，現(xiàn)在山平了，濕地變旱田，風(fēng)也大了，想起來心中很是不安。

敖東村的西面是一個下坡的丘陵地。往西大約二三里的地方是一個長滿荒草的山洼地，村民叫羊草溝，適合雜草的生長，又沒有較高的樹木，據(jù)說這里的土層較淺。小時候村民蓋房子沒有磚瓦，用土打坯砌墻，木頭當房梁、門窗，用草苫房，這種草房保溫、防雨，有的上邊長滿青苔，比較結(jié)實，房脊上用草編成一定的形狀，用泥抹一下比較好看，每年秋季要用土抹一遍墻，隔幾年要苫一次房頂，就這樣周而復(fù)始地繁衍生機，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人。

敖東村北面有一條河，村民叫北大河，流量較大。河的北面有一大片濕地，沼澤地象明顯，人和牲畜不小心掉進去會越陷越深，沼澤里長著許多塔頭墩子，人們可以從塔頭墩子上走。塔頭墩上長著一種草，村民叫它靰鞡草，這種草草質(zhì)軟韌，用榔頭砸一砸像棉花一樣柔軟，村人冬天用它墊鞋非常暖和。我小時候就用它墊鞋暖和吸汗、不長腳氣，這種草是東北的一寶（東北三寶即人參、貂皮、靰鞡草）。過了北甸子再往前就是一座附近最高的山，村里叫北大山，海拔多少不知道，空軍在山頂修了一個燈塔，人們叫它航標，我小時候?qū)@座山充滿了神秘感。因為沿此山再往北走四五十里地是張廣才嶺的原始森林，山里有東北虎，但不多?？珊谛艹５酱謇飩耍歉浅扇航Y(jié)隊。我十幾歲前黑熊、狼經(jīng)常進村傷人，一個人不敢走夜路，狼冬天在村邊嚎叫，聲音和小孩哭差不多，經(jīng)常夜間進村偷吃羊、豬。狐貍多得是，常來吃雞鴨。那時人是弱者，野雞、狍子更多。山里有許多種蘑菇，山溝里有黃芪等許多種中草藥。村子在北山根建了養(yǎng)蠶廠、養(yǎng)雞場、養(yǎng)羊場，陸續(xù)發(fā)展成敖東五隊。想起這些真是心潮起伏、愛恨由生，大自然之美之純，當年的那個敖東村是不可能再現(xiàn)了，但我在夢中，經(jīng)常回到美麗的敖東村，我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