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
斯德哥爾摩:美得不像一個城市
蔻蔻梁
贊美是面對這個城市時生出的第一反應(yīng)。電影里總說一種事物too good to be true,這個城市也如此——而這也許也能算是另外一種層面上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綁架我的,是斯德哥爾摩城本身。我不敢愛上這個城市,因為怕在這樣的完美面前自慚形穢。
然而我并不想書寫那些湖泊,不想書寫那些被湖泊分隔的美妙的陸地,我不想書寫王宮前的士兵換崗,也不想書寫那些經(jīng)歷了時間之后依然散發(fā)迷人魅力的老城建筑。
美麗的城市有很多,但斯德哥爾摩之美遠遠超出伯格曼之所言。它的美在于這個城市的活力和價值觀,因為這些并不僅僅源自歷史或者文化,而源自生命本身。
也許是因為這個北歐城市的白晝是如此稀缺,瑞典人是最愛運動的歐洲人。在有太陽的日子里,人們恨不得調(diào)動每個細胞,儲存陽光帶來的動力。“瑞典人到老死,連牙齒都能保持完好無損?!币粋€瑞典醫(yī)生這樣告訴我們。
當然這不僅僅歸功于運動,更歸功于他們清新的空氣和徹底無污染的水源。二十多年前,斯德哥爾摩人投訴自己的市政府,原因是:“市中心的湖水居然臟得都不能喝了?!比缓笫姓_始整治水污染。如今斯德哥爾摩人誠懇地告訴我,渴了,喝點湖水就行。我硬著頭皮告訴斯德哥爾摩人,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有一條“美麗的深圳河”,如果你渴了,農(nóng)夫山泉還是有點甜……
常年的運動給斯德哥爾摩人帶來莫大的好處——瑞典把高達接近7%的GDP投入到科學(xué)研發(fā)上,但是在這樣一個以科研文化為國家文化,以崇拜高精尖科技為國家氣質(zhì)的國度里,他們的知識分子不英年早逝,普通白領(lǐng)也不過勞死。斯德哥爾摩用當年的運動和諾貝爾獎證實:它被天使的雙翼庇佑,一邊是體育,一邊是智育,而天使頭上的光環(huán),則是康德所認為的,能與頭頂燦爛星空同樣讓人震撼的良知與道德。
漫步在城市里,很容易了解到這個國家的普世價值觀:堅毅和恒心。在斯德哥爾摩,你會驚奇地看到那么多的殘疾人走在路上,他們憑借各種看起來頗高科技的拐棍或者輪椅,神態(tài)自若地出沒在商場里、馬路上,甚至是湖邊的慢跑徑上。而在這些地方,與輪椅數(shù)量相映生輝的,則是嬰兒車的數(shù)目。我從未在一個城市里見過如此多的嬰兒車,它們游刃有余地出沒在城市的各種角落里,幾乎讓我誤認為那是一種嬰兒專用的公共交通工具。
哦,瑞典人左腦也許不發(fā)達,所以老愛摔斷腿,這是我得出的第一個結(jié)論,然后意識到自己多么可笑——在見到更多的殘疾人臉上那種與常人無異的自信和快樂的表情時,會明白是怎樣的一種堅強精神內(nèi)核支撐著他們看似脆弱的軀體。不是摔斷腿的人更多,只是他們在人格上真正的獨立。
哦,瑞典人老愛生小孩,這是我關(guān)于嬰兒車的可笑結(jié)論。事實上,瑞典政府耗費十數(shù)年推行城市建設(shè)的“無障礙計劃”,正是為了讓更多行動不方便的人——例如殘疾人或者推著重物和嬰兒車的人,能夠自在出入城市的任何角落,做任何事情。公共汽車會有專門的小斜坡供各種有輪子的小車上下,商場里有專門為之設(shè)置的通道,連洗手間里都有某幾格特別巨大,目的就是為車子提供空間。秋天的中午,一個父親推著嬰兒車跑過陽光燦爛、落葉滿徑的湖邊,嬰兒車里那個半歲左右的孩子呼吸著有速度感的清新空氣,我似乎已經(jīng)能看到他學(xué)會走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每天清早的慢跑。
與生命的光芒相匹配的是人體之美。瑞典的男女幾乎就是美麗的注腳。大街上的男女體格高大勻稱,步履輕盈,姿態(tài)協(xié)調(diào),走在斯德哥爾摩這個同樣美麗的城市里,就像牛奶融入了咖啡,香濃醉人。
阿森納的曾經(jīng)中場永貝里成為CK內(nèi)褲的男人身體標本,瑞典美女的模樣和氣質(zhì)成為芭比娃娃的設(shè)計原型。這個國家女子平均身高是1.72米,男子平均身高是1.83米。
某個清晨的地鐵里,我踮著東方的腳尖夠不上西方車廂頂部的扶手,我抬著東方的臉龐撞在西方的胸口上,站立在人群里,如灌木匍匐在喬木之下,感覺連空氣都是被過濾后的二手產(chǎn)品。
是的,我妒嫉。
我妒嫉他們的高大健康與美麗,我的眼睛無法離開他們的身體,我像一個色情狂那樣想象他們衣著底下完美的肉體。已經(jīng)來不及美麗了,那十多厘米的身高落差窮我一生也無法追趕了,那些精致到駭人的面孔不可能擁有了。所幸的是,縱然來不及美麗,至少可以抓住那些叫作“力量”、“恒心”和“毅力”的美好,這樣,到了晚年,至少能像那些瑞典老太太那樣,或許還能參加一下有趣的砍柴比賽吧。
(方永紅摘自《青年商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