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林 張丹妮
2014年4月,譚先生繼同年1月獲得中國音樂“金鐘獎”之終身成就獎后又獲得了上海文藝家終身榮譽獎。譚先生把畢生心血都花在中國音樂傳播事業(yè)、音樂教育事業(yè)和音樂理論建設事業(yè)中,主張社會主義音樂應該“大力弘揚民族音樂,積極普及古典傳統(tǒng)音樂,嚴肅認真地引導通俗音樂”。幾十年來,譚冰若先生以矢志不渝的精神推動著中國音樂的發(fā)展。本次的再訪圍繞今年譚獲得這兩項大獎之后的感想以及他一生的音樂思想、教學理念等問題展開訪談。
一、情定“蘭心”
采訪者(下面簡稱“訪”):譚老師您好,再次祝賀您獲得第九屆中國音樂“金鐘獎”之終生成就獎以及最近剛獲得的上海文藝家終身榮譽獎!先談談您此次獲“上海文藝家終身榮譽獎”后的感想吧!
譚冰若(下面簡稱“譚”):談到獲獎感言我不得不提及蘭心大劇院。關于我音樂的一生,主要是我受到蘭心大劇院太多的影響,有關這里的人與事以及我所聆聽到的音樂不僅僅是回憶,在我心里,我認為蘭心也是一種精神,伴我成長,讓我學習到很多音樂知識,同時也逐漸讓我形成了如今的音樂思想與教學理念。我從小接觸古典音樂就從蘭心開始?,F(xiàn)在我住在醫(yī)院,也經(jīng)常站在陽臺眺望在花園飯店和老錦江飯店高樓之間的蘭心大劇院,思念過去的影響我的人和事。在我的心中,蘭心還始終停留在意大利指揮家梅·帕器(Mario Pacci,1879-1946)指揮的光輝歲月中。我小時候來到上海,姑媽知道我喜歡音樂,就給我買蘭心的定期音樂會門票觀看上海工部局交響樂團(上海交響樂團前身)的演出。在這里我因為聽到了一首小提琴協(xié)奏曲而第一次受到古典音樂的感動,不僅使我印象深刻,同時也對我日后普及古典音樂影響非常大。
訪:在那個時候,古典音樂是如何在中國傳播、發(fā)展的呢?
譚:那時的中國還處于戰(zhàn)爭不斷、危機重重的時期,上海工部局交響樂團幾近解散,梅·帕器把在戰(zhàn)爭中各國逃亡來到上海的音樂家組織起來重建了樂團。他想盡各種辦法帶領樂團克服困難進行音樂傳播,他們?nèi)谌肓酥袊纳鐣兔癖?,為中國的音樂表演和教育做出了自己的貢獻。正是梅·帕器以及樂隊里的其他音樂家影響了中國早期從事西洋音樂工作的幾代音樂家,同時也培育了中國最初的一代交響樂聽眾。就這樣,當時的蘭心大劇院不斷上演著各種大型的交響樂、歌劇、室內(nèi)樂等古典音樂,古典音樂就這樣在梅·帕器這位偉大的音樂家的帶領下在上海生根發(fā)芽、發(fā)展傳播的。
二、普及“古典”
訪:如今您是如何進行古典音樂的傳播與推廣的呢?
譚:我現(xiàn)在主要通過舉辦音樂沙龍的形式進行古典音樂的推廣與傳播。我們唱歌、演奏并不為“成名成家”,而是為了把優(yōu)秀的作品和大家“共享”。我們必須不斷勤修苦練,提高藝術水平,深入研究世界名作,用高超的技藝,盡可能把這些作品的深刻內(nèi)容和真正內(nèi)涵表達出來,與眾共賞。盡管大量世界名作仍不為人所知、為人所愛,也正因此我必須倍下工夫,同時承擔起推廣和傳播的使命。使不知而知之、不愛而愛之。只有讓高尚的藝術深入群眾,才能真正提高廣大群眾的藝術情操。
訪:譚老師,那您普及的古典音樂是如何選曲的呢?
譚:我最常用歌劇的選段,現(xiàn)在主要通過沙龍的小舞臺搭建出一臺歌劇,這樣既能表現(xiàn)出歌劇真正表達的意圖,也可以用沙龍的方式表現(xiàn)出“大愛”的精神。比如《蝴蝶夫人》的詠嘆調(diào)《當晴朗的一天》,《波希米亞人》中的詠嘆調(diào)《冰涼的小手》,《圖蘭朵》中的著名詠嘆調(diào)《柳兒,你別悲傷》、《今夜無人入睡》和《安德烈·謝尼?!分械摹赌赣H已死》等等都是我最愛的歌劇選段。我希望通過這種沙龍的模式,讓真正優(yōu)秀的世界名作褪去所謂“高雅”的外衣,讓更多深刻、高尚的藝術作品深入大眾、為人所知、為人所愛。
訪:真希望我下一次可以享受您普及的古典音樂,您在選曲方面似乎也十分鐘愛藝術歌曲。
譚:其實這源于我早年的聲樂學習,唱歌使我樂在其中,不受任何限制。盡管音樂愛好者非常多,但是世界古典音樂文化寶藏,特別是歌劇和藝術歌曲,并沒有得到真正的發(fā)掘和普及,未獲得應有的受眾比例,優(yōu)秀的藝術人才也難以得到展現(xiàn)才華的舞臺。我認為選擇藝術歌曲是我普及古典音樂最好的選擇。將優(yōu)秀的藝術與聽眾進行公益的、長期的、互動的“共賞”,以此薪火相傳,開拓更多城市舞臺,匯聚藝術經(jīng)典,豐富人們的精神生活!
三、推廣“流行”
訪:譚老師,我關注到您除了通過藝術沙龍的形式來普及推廣古典音樂,也一直致力于爭取流行音樂在中國樂壇的地位和重視,您最早是通過何種方式來正視流行音樂的地位的呢?
譚:早在80年代,我就一直在致力于為流行樂在中國樂壇爭取應有的地位和重視做努力了。直到90年代初,上海音樂學院才首先在國內(nèi)開設了“通俗音樂作曲”專業(yè),第一屆畢業(yè)生彭程目前已是原創(chuàng)音樂界有一定影響力的人士,在上海流行樂壇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我的學生“上音”副教授陶辛目前已經(jīng)是中國首位通俗音樂研究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導師,并在學院中開設“流行音樂史”等相關課程。雖然這一專業(yè)的開設目前是以文化理論研究為主,但今后肯定會向行業(yè)實用技能方面擴展,做到學以致用,一定會對中國流行樂產(chǎn)生實際的影響。
訪:那您具體做了哪些事情來推動流行音樂在中國的發(fā)展呢?
譚:一方面呢,在我早年的時候,通過我個人的力量為熱愛音樂、喜愛音樂的人開設免費的聲樂訓練班。在這個班里,我遇到了在“中國好聲音”中大受歡迎的平安,我認為他很有潛力,就一對一免費教他學習美聲,如今看到他將美聲唱法與通俗唱法融合。發(fā)展創(chuàng)新出如今嘹亮的音色,我非常開心。同時,我希望通過長期開設免費的聲樂訓練班,以個人微薄的力量去讓更多熱愛音樂、熱愛唱歌的人們學習到通俗音樂。另一方面,我出版了多部流行樂研究的專著,通過我四十余年的豐富教學經(jīng)驗創(chuàng)立了《聲音的建筑》(以著力的感覺與控制為中心的發(fā)聲法),這也在社會上對流行音樂具有巨大影響。
訪:這真是“大愛”的音樂精神??!如今,不論是推動古典音樂、民族音樂還是流行音樂的傳播與發(fā)展,您能提出一些建議嗎?endprint
譚:現(xiàn)在國內(nèi)大多數(shù)推廣音樂的人只停留在娛樂層面,傳唱一些“喜聞樂見”的音樂,而我并不提倡這樣。這也不是不提倡流行音樂。很多好的流行音樂非常有價值,甚至可以與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相比。我只是希望能更上一層樓,讓人們了解并熱愛世界上更深刻、更高尚的藝術,為構建“和諧社會”出一份力量!
四、升華“大愛”
訪:您可以談談您的音樂思想與教學理念嗎?
譚:小的時候,我在蘭心剛接觸到音樂,那時我認為演奏與演唱就是音樂,并不理解音樂本身的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經(jīng)歷了越來越多的事情,我慢慢對音樂有了進一步深入的理解。一方面,真正的音樂需要各種各樣的音樂形式共同存在。我認為社會主義音樂應該大力弘揚民族音樂,積極普及古典傳統(tǒng)音樂,嚴肅認真地引導通俗音樂;另一方面,我發(fā)現(xiàn),很少有人去探討音樂本身的問題。小時候,姑媽給我一本書《音樂的法則及其演進》(La Musique,ses;lois,son evohl-tion),作者孔巴略(Tules Combarieu 1859-1916),其中引起我到現(xiàn)在都未停止的思考,“什么是音樂?音樂就是用聲音去思維的藝術(Music is the art ofthinking with sounds)”。而我越來越理解這里的“思維”包括人類喜怒哀樂各種感情,而在這些感情中,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大愛”。
訪:譚老師,最初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去推廣音樂,并且進一步升華了“大愛”的音樂思想呢?
譚:年輕的時候我從日本學成歸來,之后在“上音”留校任教。一開始我只是教學,后來在我學習和任教的過程中慢慢領悟到音樂不光只是聲音,也不能缺少了精神,這觸發(fā)我進一步思考。從這以后,我除了致力于教授音樂欣賞、音樂名作、外國音樂史等課程之外,還經(jīng)常參加一些普及性的社會活動,比如做講座、報告會等等。我認為社會主義音樂應形成民族音樂、古典音樂、通俗音樂的鼎足之勢。我較早的在中國對流行音樂做了正面鑒定,并推廣流行音樂,例如推廣吉他,我也曾做過吉他社的社長。我認為進行音樂普及性的工作對于提高我國大眾的音樂素質(zhì)非常重要。
訪:如今您的學生桃李滿天下,如楊燕迪、孫國忠、陶辛等等都是您非常優(yōu)秀的學生,那么您又是如何將“大愛”音樂思想進行教學的呢?
譚:我不僅要教他們知識以及如何去學習,更重要的是用自身的學術風格和路線去影響他們。我常常教導他們音樂學者應該面向社會、面向大眾,如果音樂學者一味地縮在音樂界非常小的學術圈里,那又怎能達到體國經(jīng)野的“大愛”呢?例如。楊燕迪近十多年來,一直特意針對“樂迷”,特別是知識分子愛樂者,撰寫普及性文章,希望有更多的人關心并走入音樂,最后能熱愛音樂。
訪:譚老師今天辛苦您了,非常感謝。在采訪的最后,您可以對如今年輕一輩的學者以及真正愛音樂的人說一些建議與感想嗎?
譚:我只希望,大家能夠更深入地理解“什么是音樂”,真正了解人類有著非常豐富的、各種各樣的感情,其中最重要的是“大愛”。
結語
譚冰若先生近期獲得的兩項大獎是對他一生矢志不渝地做著中國音樂的“傳道士”的充分肯定。他譜寫的音樂世界像他心中的“蘭心”一樣永遠沒有休止符。積“大愛”之跬步,及千里之遙程,譚老以90歲的高齡將其全部學識奉獻給了中國音樂傳播事業(yè)、音樂教育事業(yè)和音樂理論建設事業(yè),幾十年如一日用自己的行動竭力地推動著中國音樂事業(yè)的發(fā)展,又以其言傳身教讓我們懂得了“大愛”精神。就如他所希望,我們應該思考并深入理解“什么是音樂“,什么是“大愛”。在現(xiàn)代社會中我們更應該學習譚老這樣偉大的楷模,將“大愛”精神延續(xù)下去!
(責任編輯 張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