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站牌下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昏暗的燈光、偶爾竄過的流浪貓,還有被夜風追趕得團團轉(zhuǎn)的落葉。
女孩在老師家補課到很晚。她很慶幸趕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車。女孩邊上車邊給媽媽打電話:“媽媽你不用來接我了,我已經(jīng)坐上公交了,一會兒見!”
“到終點站?!迸⑼稁艜r隨口說道,并沒有看司機,然后坐在司機身后,掏出手機玩起來。
車廂里只有她一名乘客。
這座城市為了節(jié)省電力,街燈每隔好幾盞才亮一盞,燈光在夜幕中顯得冷清又恍惚,像是病殃殃的老太婆;但車內(nèi)的吸頂燈卻格外明亮,這使窗外更加朦朧,啥也看不見。
這是一輛老舊的公交車,底盤發(fā)出吱吜吱吜的噪音——特別是在路面不平整的時候。
司機一言不發(fā),神情冷峻。
車停了,車門打開。晚秋的風吹進空曠的車廂,女孩感覺有點冷,她下意識地把綠色外套的拉鏈往脖頸處拉了拉。車門關閉,車又開動了。女孩感覺今天運氣真好,游戲過關的把握很大,她聚精會神,全神貫注,進入忘我境界。
公交車幾乎在每一個站牌前都停下,打開車門,然后是十幾秒鐘的等待,仿佛在等待人們上下車,然后車門關閉,駛向下一站。但是,這些站牌下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昏暗的燈光、偶爾竄過的流浪貓,還有被夜風趕得團團轉(zhuǎn)的落葉。
“哈哈,過關了!”
女孩雙腳鼓點一樣交替踩在車廂地板上,興奮地喊著。司機沒有反應,冰冷得像個機器人。女孩把手機放進書包里,立刻就從游戲過關升級的愉悅里轉(zhuǎn)到了回家的思緒上。她想此刻媽媽一定在哄著四歲的弟弟睡覺;不,她立即否定了前面的想法,這個時間弟弟應該睡著了,他張著萌萌噠的小嘴像一只超級討厭的小豬娃!——媽媽肯定正在終點站等她呢……
女孩正在冥想中,公交車又在一個站牌前停下了,車門打開,夜風撲進車廂,站臺后面黑魆魆的房屋讓人不放心。站臺上一個人也沒有,女孩很詫異,她簡直受不了。
沒想到,一直以來像石頭一樣沉默的司機突然開口了:
“只剩一站了,你們都在終點站下車嗎?”
女孩終于忍不住了,她咯咯笑起來,笑聲清朗,像被一塵不染的空氣洗過的鈴聲:
“叔叔,您真逗!我頭一次見到像您這么認真的司機!哪有人上車?您就不能快點嗎?媽媽都等急了!”
司機繃著臉,聲音像從冰箱里發(fā)出來的,又說:
“都站好,都站好,別擠著孩子!我關門了?!焙孟裼稚蟻砗枚喑丝退频?,車門關閉,車子又開動起來。
女孩笑得更響亮了,笑聲充滿車廂的每一個角落,在女孩的笑聲里,車內(nèi)的頂燈好像也比剛才更亮了。
笑夠了,女孩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叔叔,您一定當過演員吧!要不就是說過相聲!您太幽默了!快趕上我們班里的‘小諸葛’了。您知道‘小諸葛’是誰嗎?就是耳朵像豬八戒的那個,他會呼風喚雨呢!一次課間,他念念有詞,好像在念咒,然后他對我說下午肯定有雨,你猜怎么著,下午果然下起雨來,我佩服得不得了。我把同學們的作業(yè)本抱到老師的辦公室里——我是學習委員,您知道嗎?——我把‘小諸葛’的事告訴老師,誰知老師卻一臉的無所謂,然后老師說了一句話,您知道老師說什么嗎?”
司機有些好奇,他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摸了摸耳朵說,“老師說什么?”
“老師向墻角努了努嘴,”女孩接著說,“我一看那兒立著一把傘,老師說:‘我昨天就備好傘了,市里的天氣預報一直都很準的!’”
司機的臉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微笑。他的耳朵不大,但鼻子很高,像手槍的槍管。
這時候,終點站到了。
媽媽果然在終點站的站牌下等著了。
車門打開,女孩像一只急慌慌的鴨子撲騰著翅膀飛到媽媽的懷抱里。
公交車開遠了,這時候女孩才敢哭出來,邊哭邊喊:
“媽媽,咱們投訴他!”
媽媽親了一下女兒冰涼的小臉兒說:
“怎么了,寶貝,投訴誰?”
“那個司機,他太壞了,嚇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