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爹喊魂那天晚上,爹沒在家。
那時我才六歲,狗屁不懂,但娘說,大小我是男人,喊魂才靈驗。
娘細細給我安排妥當(dāng),在門口點了艾草和檀香就拉我出去。從村頭十字路口開始,娘就用竹竿舉著爹的大褂在風(fēng)中搖晃:“莽子——回來喲——”
我忙怯怯地應(yīng)一句:“哦,回來了——”
就這樣,娘不停地喚著爹的名字:“莽子——回來喲——”我也不停地應(yīng)著:“哦,回來了——”
路上遇到幾個行人問爹咋嘞,娘一言不發(fā),來時娘就說,喊魂時不能與人說話。
我們的喊魂聲擰著路溝的蛙鳴聲,把村莊纏了一圈兒。每到十字路口,娘還燒一撮紙錢。
在最后那個十字路口,娘望著前面一處燈光提高了嗓門帶著哭腔喊最后一嗓:“莽子——回來喲——”我嚇得忘了應(yīng),娘也沒吭聲,忙從路邊撿六顆石子包在爹的大褂里,拽著我就朝家跑。
娘在床頭又燒了紙錢,把爹包了石子的大褂裹好塞進爹的枕頭里。
“娘,剛才我忘了應(yīng),爹的魂會回來嗎?”我歪著頭問。
“該回來了!”娘的臉依然沒有絲毫表情。
“爹好像沒生病啊,是讓狗咬嚇著了嗎?”
“爹的魂讓老鷹叼走了,再不喊,魂都飛遠了!”
第二天,爹從那一處燈光——大英阿姨的家回來,再也沒和娘鬧過離婚,娘再也沒為爹喊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