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手語翻譯是指在口語和手語之間、手語和手語之間進行互譯的活動。雖然手語翻譯同樣遵從一般的翻譯規(guī)律，但手語翻譯又顯著區(qū)別于一般的翻譯，其中一個直接原因就是手語不是以聲音為主要媒介，而是通過肢體動作來傳遞信息。那么手語這種特殊的語碼載體會對譯員提出怎樣的要求與挑戰(zhàn)呢？本文將以此為出發(fā)點來探討手語譯員的角色塑造問題。

【關鍵詞】手語翻譯 角色塑造 譯員角色

【中圖分類號】H02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4）12-0046-03

一 有關手語譯員角色的幾種觀點

根據(jù)王繼紅對國外手語翻譯研究各不同階段的綜述，譯員角色的研究始終是個熱點問題?？谧g譯員曾有過各種不同的角色定位，如幫手、管道、交際促成者、雙語者、雙文化專家等。其中，作為助手的譯員主要充當橋梁的作用，幫助各方實現(xiàn)交際。具體到手語翻譯，早期的手語譯員通常需要為聾人提建議和做決定，因此常被稱為幫手。在商務談判或出現(xiàn)糾紛時，譯員往往可以利用自己的語言和文化背景知識幫助交際雙方消除誤會，緩解矛盾，因此又充當潤滑劑和協(xié)調人的角色。至于“管道”說，則體現(xiàn)了人們對譯員如實傳遞信息的訴求，因此譯員又被喻為隱形人。

那么，實踐中人們對譯員又有怎樣的角色期待呢？1994年，Andrzej Kopczynski對57名發(fā)言者和/或主辦者做過一個有關譯員角色的調查，其中包括20名人文學者、23名科技人員和14名外交人員。

根據(jù)此表可以發(fā)現(xiàn)：移情的一致性最高；講話者和受話者都希望譯員能夠模仿講話者的節(jié)奏和聲音強度，卻不包括手勢；講話者和受話者都要求譯員隱身，但受話者的比率更高；然而最為矛盾的是，盡管雙方都要求譯員隱身，卻又都歡迎他對講話者予以必要的糾正、對發(fā)言進行總結和增加必要的解釋。還需要指出的是，在57名調查對象當中，人文學者對譯員的隱身要求最低，相反，外交人員對其要求則最高。

所謂移情，根據(jù)《朗曼語言學詞典》，指“能夠想象和分享其他人的思想、感情和觀點”。對移情的要求之所以如此之高，主要原因很可能在于講話者希望自己的講話能夠得到如實的傳譯，而受話者更希望自己聽到的確確實實是講話者所表述的內容。

此外，交際的雙方對節(jié)奏和音強也都做出了較高的要求，這是因為被調查者關心的不僅是內容本身，還有對內容的給出形式的密切關注，如講話者的措辭和口氣等，這是因為在特定的情況下，措辭和口氣比講話的內容更能影響交際的效果。人們對同為移情一部分內容的手勢模仿之所以不做太多要求，也正是源于譯員的角色本身：他并不像講話者和受話者一樣直接在舞臺上亮相，演繹自己的角色，相反，他把自己封閉在相對獨立的工作間里，從而使得對講話者動作的再現(xiàn)處于相對次要的位置上。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這里的譯員是口語譯員，如果是手語譯員，手勢恐不容忽視：如果說在口語中手勢屬于副語言的東西，那么在手語中，手勢則是最重要的編碼方式。

調查對象對譯員隱身之所以有不同的要求，這是所有翻譯形式的共性。Peter Newmark于1991年針對語言的重要程度，提出了如下選擇翻譯方法的原則：（1）文本的語言越是重要，翻譯越要貼近；（2）相反，文本或文本的某一單位語言越是不重要，翻譯越不必貼近，可以用恰當?shù)?、?guī)范的、社會化的語言來翻譯；（3）這是附加的一條，文本中某一語言單位寫得越好，不論其重要程度如何，翻譯也越應貼近。這些原則對于指導翻譯實踐，譯出多種風格和特色的譯文無疑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具體到該調查結果，我們相信，之所以外交人員要求在更高程度上忠實原文，恰恰是因為他們的工作環(huán)境正式程度最高，這也從另一方面反映了譯員在傳譯過程中須根據(jù)具體的傳譯對象調整自己的角色定位。該原則應同樣適應于手語翻譯。

通過以上解讀可以發(fā)現(xiàn)，譯員在同傳過程中，受制于各種因素，如交際的內容、場合、目的，交際雙方的背景等。具體到手語翻譯，因語碼載體的特殊性，決定了手語譯員必須可見，必須出現(xiàn)在舞臺顯著的位置上。此外，手語翻譯服務的對象也比較特殊，與健聽人群相比，他們往往有自己的特點和訴求。綜合這些因素，手語譯員到底該給自己的角色如何定位，如何在“隱身”與“現(xiàn)身”間做出選擇，就成了必須要回答的問題。下面我們將從手語翻譯的特點入手，來看手語譯員該如何塑造自己的角色。

二 手語翻譯的特點

手語是多數(shù)聾人的母語，是聾人表達思想情感、獲得信息、參與社會生活的主要工具。至于手語是否是語言的問題，20世紀60年代，美國手語之父William Stokoe首次從語言學角度論證了手語是基于語法規(guī)則的人類自然語言。盡管聲音是語言的首選載體，但并不意味著有聽力障礙的人不能獲得語言。已有大量研究表明，聾啞兒童的手語習得和健聽兒童的母語習得有著“驚人的相似性”。盡管在中國手語的語言地位尚未得到明確認可，世界上諸多國家已通過立法或頒布政策確立了本國手語的語言地位。

至于手語翻譯，它涉及聽覺和視覺兩種不同載體間的語碼轉換，既符合翻譯的基本規(guī)律，又有其鮮明的特性。

首先，手語作為視覺語言需要手語譯員不僅要使用自己的聽覺，還要使用視覺，而且要在兩者間迅速轉換，因此，手語翻譯對譯員的視覺空間思維能力比口語的翻譯要高。同樣的原因，手語譯員不僅要在場，還要可見，否則他們產出的手語就無法到達他們的受眾。手語譯員的在場性和可見性給了他們廣闊的空間，可以運用各種策略來改善交際效果。

其次，手語翻譯的服務對象是聾人群體。相對于健聽人群，聾人群體屬弱勢群體。上面已經(jīng)提到，手語在很多國家和地區(qū)還沒有取得語言的地位，聾人的人數(shù)也遠遠少于健聽人，此外聾人受限于聽覺障礙，教育和收入水平往往也低于健聽人。這使得手語翻譯很難在工作中保持中立的職業(yè)態(tài)度。同樣的，聾人的聽覺障礙往往妨礙他們與外界溝通交往，他們通常會有自己獨特的思維和行為方式，以及社區(qū)文化，而這些方面的研究還都沒有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研究成果可謂寥寥，這就給手語譯員造成了語言和文化的雙重障礙。

最后，手語譯員的職業(yè)化遠遠滯后。1990年，美國頒布了《美國殘疾人法案》（ADA），促進了美國手語翻譯的職業(yè)化進程。在中國，2007年手語翻譯才被確立為一個新的職業(yè)，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

綜上所述，手語翻譯具有顯著區(qū)別于口語翻譯的特色，那么如何做好手語翻譯工作、塑造好自己的角色，就成了每個手語譯員必須思考的問題。

三 手語譯員的角色塑造

美國手語翻譯注冊中心（RID）與美國聾人協(xié)會（NAD）共同制定了手語翻譯的職業(yè)行為準則：譯員應遵守保密原則；譯員應具備特點翻譯任務的專業(yè)技能和知識；譯員應采取符合翻譯情境的工作方式；譯員應尊重客戶；譯員應尊重同事和同行；譯員應按照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的要求工作；譯員應不斷提高專業(yè)水平。

中國目前還缺少規(guī)范性的法規(guī)來規(guī)約手語譯員，只有遼寧師范大學的張寧生教授歸納總結出了十條譯員守則：要為當事人保密；客觀忠實地翻譯；尊重聽障者；忠于職守；從容以待，精神飽滿；要凈手打手語；要有廣博的知識和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不宜中斷翻譯而旁顧；避免或調整一些不宜進行翻譯的場合；要融入聽障者社會。

不難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有同有異。其中有兩點應特別注意，一是美國部分的符合翻譯情境的工作方式，二是中國部分的要凈手打手語。我們認為這兩點與手語翻語的特點密切相關。

前面已經(jīng)提到，手語翻譯主要發(fā)生在手語與口語之間，與口語之間的傳譯不同，除語言差異外，這里加入了一個新的變量，即交際雙方的聽覺狀況。在手語翻譯發(fā)生的情境中，講話者可能是聾人，也可能是健聽的人，受眾同樣也存在這樣的分別，而且有時健聽的人在面對既有聾人也有健聽的人的受眾時，也可能選擇用手語來發(fā)言，這樣就要求譯員必須充分考慮翻譯情境，選取合適的工作方式。下面將以筆者在美國的一次國際學術會議上的幾則見聞來舉例說明。

首先要談的是大會發(fā)言。本次會議的大會發(fā)言人都是健聽者，因此傳譯的方向均是從口語（英語）到手語（美語手語）。觀察到的情況是：手語譯員無一例外地站到講臺上，面向聽眾傳譯發(fā)言內容。因發(fā)言人都使用了多媒體設備，譯員都選擇站在與發(fā)言人相對的大屏幕投影的另一側，這樣他們不僅可以聽清楚發(fā)言人的發(fā)言，必要時也可以參看大屏幕上的信息。這里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譯員是可見的。

其次是筆者的分組發(fā)言。因有聾人學者與會，大會安排了兩位手語譯員來服務。與大會不同的是我沒有使用多媒體設備，而是選擇了分發(fā)講義的方式。這時我發(fā)現(xiàn)譯員主要是結合我的講義聽我發(fā)言，更多地面對聾人聽會者，只有傳譯聾人學者的問題時才朝向我。有意思的是，在為發(fā)言做準備時，我親耳聽到其中一位譯員跟另外一位低聲說，她不了解我要談的話題，希望對方來做翻譯。發(fā)言過程中我沒注意到兩位譯員間有輪替或協(xié)作，我想與此有關。

最有意思的是這次會議安排了一個美語手語研究專場，即所有宣講的論文都是有關美語手語的，而且都以美語手語來宣講。因懂美語手語的人比較少，這些人就圍坐在譯員的側后方。這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譯員傳譯發(fā)言內容時把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周圍的聽眾可以聽清。會后談起時，他說是為了不干擾發(fā)言者，因為發(fā)言者是位健聽的人，譯員的傳譯有可能會影響他用手語發(fā)言。據(jù)我觀察，確有健聽的發(fā)言者帶耳塞的，但也有健聽者說他們在用手語發(fā)言時，可以做到對譯員的翻譯聽而不聞，因此根本不在意譯員的聲音到底有多高或多低。

對比這幾種情境，不難發(fā)現(xiàn)手語翻譯確實比口語翻譯多出一些必須考慮的因素，有時譯員不得不根據(jù)這些因素塑造不同的角色。以這里我們談到的大會發(fā)言與手語專場為例，譯員似乎實現(xiàn)了從“可見”到“隱身”的轉變。但回過頭來看，譯員之所以把聲音降低，恰恰是為了交際可順利進行：如果發(fā)言者受到譯員傳譯的影響而無法表達需要表達的信息，那么就從根本上破壞了交際內容，無論譯員的能力多么出色，也無法生成交際雙方本來要達成的交際目的。因此，這里的“隱身”可謂譯員能動性的體現(xiàn)，他對交際的促進作用在整個過程中恰恰是“可見”的，換言之，這里實現(xiàn)了“隱身”與“可見”的辯證統(tǒng)一。

譯員的“可見性”體現(xiàn)在以下五個方面：與交流各方結盟；幫助交流雙方建立信任感，使雙方互相尊重；不僅傳達信息，也對雙方的交流產生影響；不僅翻譯語言，也闡釋文化；在對話過程中建立交流的規(guī)則。這五個方面應該是適用于所有翻譯活動的，具體到上面談到的學術會議的翻譯實踐（特別是最后談的專場）來看，我們完全可以認為手語譯員不僅與圍在身邊、需要其服務的聽眾結盟，還與發(fā)言者實現(xiàn)了很好的結盟；他不僅傳達了信息，對雙方的交流也產生了積極的影響。至于其他三個方面，同樣適用于這里的學術群體，但如果涉及普通聾人，這三個方面應該體現(xiàn)得更為突出。前面已經(jīng)提到，聾人的教育程度相對較低，與健聽人相比，往往處于比較不利的社會地位，那么幫助交流雙方建立信任感、使雙方互相尊重就顯得更為重要，正如Stratiy提出的，在手語翻譯中，最好的做法是從聾人社區(qū)的實際考慮出發(fā)。

說到凈手打手語，我們認為完全是為了更好地傳譯信息，不讓手上的飾物等影響傳譯效果。但這里的“凈手”似應靈活對待，保持一定的彈性。比如，在一些文化中，婚戒是已婚人士的標志，如果強行要求這樣，譯員為了“凈手”褪下婚戒，不僅有些不合情理，恐怕還會影響譯員的情緒，最終導致傳譯效果下降。好在傳統(tǒng)的婚戒就是一個設計簡單的金屬圓環(huán)，對傳譯一般不會造成什么干擾。

四 結束語

本文從手語的語言特點出發(fā)，結合前人有關譯員角色的探討，專門討論了手語譯員的角色塑造問題。文中指出，手語特殊的語碼載體使得譯員具有在場和隱身的雙重屬性，那么如何在兩者間尋求平衡就成了每個手語譯員需要考慮的問題。同時，手語翻譯所服務的聾人群體也有其不同于口語群體的特點，譯員在角色定位是也需給以必要的考慮。總之，譯員角色塑造是個復雜的問題，不僅在過去一直是手語翻譯研究的熱點，在21世紀的今天依然值得我們去探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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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肖曉燕、王繼紅.手語翻譯研究——模式、內容及問題[J].中國特殊教育，2009（2）

[3]張寧生主編.手語翻譯概論[M].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肖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