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畫家黃胄與劇作家黃宗江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倆曾同在一創(chuàng)作室工作,又一同經(jīng)歷“文革”風雨,交情長久且深厚。但出人意料的是,黃宗江竟許久未得過黃胄一畫。
其實,黃胄剛到北京時,曾許諾要給黃宗江畫驢,卻因故耽擱,未能立應?!拔母铩焙?,黃宗江想起黃胄前諾,便寫信向黃胄討債:
“梁門宗弟如晤:
大師傷臂,四海震驚。聞已康復試筆,慰甚。小兄如張果老騎驢,漫游無涯,未能臨視病榻,殊歉。
然你也有所欠我也,三十年來我未得驢毛一根,豈不抱恨……我現(xiàn)不求驢,亦不求美人,但求書贈借條一張,大意乃是‘二十年前欠公驢母驢各一頭,母生母,子生子,數(shù)目難計,償還無望’云云。我裱掛中堂,豈不風雅不可一世乎?”
黃胄本姓梁,改姓黃,這便與黃宗江同姓了,所以稱呼便成了別致的“梁門宗弟”云云。雖然黃宗江作書“討債”,可黃胄當時正有病在身,無法動筆償還“驢債”,黃宗江連“借條一張”也未能討得。
直到1980年7月,黃宗江在黃山腳下遇見黃胄,立馬要他還“驢債”。但當時行色匆匆,黃宗江便改口:你不馬上畫可以,可得立個欠條。黃胄亦覺得抱歉,便按黃宗江口授,用毛筆寫下欠條一張:“二十年前欠宗兄公驢母驢各一頭,母生母,子生子,難以計數(shù),無力償還,立此存照。”
過了一段時間,黃胄畫出兩匹毛驢,派兒子送給黃宗江,并想收回欠條。不料黃宗江不肯,本來只是想留住這件別致的欠條寶貝,卻說出一番大道理來:“毛驢已由令郎送到。經(jīng)驗明系兩頭公驢,不能生育后代。茲取算盤撥算,雌雄二驢,代代相傳至今,已共1486頭,明年將計4999頭,即使扣除此孽畜兩頭,閣下尚欠驢1484頭,明年仍欠4997頭。因差距很大,所以閣下欠單恕不奉還。前途茫茫,仍祈努力,以免法庭相見時拿出筆證也?!?/p>
兒子回家復命,黃胄無奈,只得又畫了兩頭驢,再派兒子送去,題曰:“母驢圖,宗江老兄匹配。黃胄奉贈。”
黃胄去世后,關于那張“寶貝”欠條,黃宗江曾撰文說:“我最近為自己的集子《人生知己》作一序,說到寫家偶遇一人一事一物,便能寫上一篇,乃至一卷;又常相識一世,卻難著一字。我和黃胄此一斯世知己就僅留念了這一欠條。”感慨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