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德彪生長于江城,從他的作品里我們可以聽到流水的聲音。作為一名用超寫實繪畫風格來表現(xiàn)內(nèi)心懷舊情懷的畫家,他筆底的那些色彩與線條無疑是細膩、有感情的,不僅于此,仔細把玩他的畫,興許你還可以撫摸到歷史的皺褶。
歐陽德彪的那些寫實靜物,多是些生活的小物件,在大的生活背景襯托下,它們多少顯得有些瑣碎,很容易在人們眼皮底下忽略過去,譬如它畫的一個搪瓷缸、一束花,一尾魚就是這樣。但是他自己也曾說過:他更愿意在繪畫中表達唯美的情感,那些已經(jīng)老了的、所謂傳統(tǒng)的東西因為注入了自己太多的感情,最終舍不得丟棄。因為太重感情緣故,使得他骨子里到底還是有些戀舊,戀舊的人在內(nèi)心深處都有一顆固執(zhí)的果核,這些年來,他堅持畫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那一系列關(guān)于魚的作品。
歐陽德彪的魚系列,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魚的題材,他的魚大多是干枯.的、瘦削的,仿佛已經(jīng)剔除了魚肉、只剩下了魚骨,你完全可以說成這就是一條條笨拙而安靜的死魚。但是從他的魚的姿態(tài)里,你卻能夠看到一種叫做風骨的東西。錚錚如鐵,你敲擊它,魚骨頭的表面似乎都帶著金屬的聲音。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喜歡將魚和愛情緊密聯(lián)系起來,人們用魚來代表愛情,這是因為魚與水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我們時??梢栽跁侠锟吹筋愃频木渥樱呼~水千年合,魚水之歡。戀人或夫妻之間或如膠似漆,或相濡以沫。這不就是說夫妻關(guān)系就像魚和水關(guān)系一般?古代傳說大雁和魚可傳遞書信,樂府《飲馬長城窟行》有云:“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闭f的就是魚雁傳書的來歷,借著魚同樣可以表達自己的思念。
從某一個層面來看,如果說歐陽德彪先生的靜物系列是懷舊的、細膩的,與溫情有關(guān)的,那么,他的魚系列給人的卻是強烈的視覺沖擊,你目睹著它們,內(nèi)心不知不覺地就會涌起鋪天蓋地的憂傷來。因為他的魚——看上去總是游弋在空中,周圍存在的,似乎并不是水,而是冷風,干燥的空氣。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便是能夠觸動人的內(nèi)心,我們從八大那里,明白了畫畫的境界有時候并非在于像與不像上。有時不像的東西,往往卻能夠從中看到畫家獨特的精神氣度。從歐陽德彪的魚身上,你或許可以聯(lián)想到一場虛無的愛情,看到一個直到地老天荒才有可能兌現(xiàn)的諾言,想起整天在樓閣梳洗,獨倚望江樓的唐朝怨婦。甚或這些都不是,歐陽德彪就是要把它的魚畫得像一個魔窟,讓你鉆進去,品味到它顏料里的千百種味道。
當然你也可以說那些干枯的魚離開了水,失去了自由,內(nèi)心因此失去了方向。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很多人已經(jīng)失去心中那條清澈的河流,離開賴以生存的精神世界,到底是死了還是在繼續(xù)活著,時常讓人沒有法子區(qū)分。但畫家始終是溫和的,一如他本人的性格,沉靜著,對藝術(shù)單純的愛著,他只是借用筆下的魚,深刻的反映著當下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對于當代那些盲目追求物質(zhì)的沽名釣譽之徒——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諷刺。這樣的表達方式比起詰問來,比起直白的描述——顯得更有力量,更能夠引發(fā)人的思考。
作為一名畫家,歐陽德彪無疑是帶著深厚的懷舊情懷在描述他身邊的所關(guān)心的事物,他的態(tài)度始終是是沉默的,不對抗的,始終安靜地建筑著屬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置身其中的人,相互映襯,也被他的作品深深感染。
在這個一切都被快速洗刷,一切都面臨摧毀及重建的時代,在他的作品中,我們至少還能夠找到那些曾經(jīng)為我們所擁有——存留在歲月深處的良善傳統(tǒng),以及一個畫家所本有的清凈心地,率真性情。
為記憶中的那一條魚,畫一幅畫,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是一種珍貴的自我紀念,為自己樹立的一塊鐵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