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輝

現(xiàn)代社會盛產(chǎn)剩男剩女，父母為大齡兒女的婚事焦慮之余，甚至代替忙碌的兒女去相親;這樣的老人，再遇到推銷老年保健品的不法分子，若不擦亮眼睛，及時與子女溝通，很可能給自己和家人帶來災(zāi)難——

2013年2月19日，一場寒潮肆虐京城，王芝鳳嚴重感冒：咳嗽、頭痛頭暈、渾身乏力。午飯過后，王芝鳳穿上羽絨服，帶著女兒劉虹的照片，又準備去公園代她相親。劉虹攔住母親：“媽，今天別出去了?！蓖踔P回答女兒：“約好了，萬一錯過適合你的小伙子怎么辦？有時好姻緣會擦肩而過的，媽不能放棄任何機會?！闭f完，王芝鳳連咳幾聲，頂著寒風出了門。

王芝鳳時年58歲，湖南常德人，退休前是當?shù)夭胪ㄓ嵠鞑膹S職工。2009年，丈夫因病辭世，生前從事高檔白酒批發(fā)的丈夫，留下近300萬元家產(chǎn)。王芝鳳唯一的心病就是劉虹的婚事。劉虹出生于1982年6月，湖南大學碩士畢業(yè)，是北京美之膚化妝品集團公司高管。優(yōu)越條件加上眼光挑剔，31歲的劉虹成了“剩女”。2012年10月，王芝鳳千里迢迢來北京督促女兒相親，在她的逼迫下，劉虹見了兩個小伙覺得不理想后，就再也不愿相親。鑒于此，王芝鳳只得像眾多剩男剩女的父母一樣，懷揣女兒照片去各公園相親角，與陌生男孩的父母玩“對對碰”。然而，奔忙了幾個月，她也沒能為女兒覓到如意郎君……

下午1點40分，王芝鳳擠地鐵來到朝陽公園。這里早已聚集了幾十位前來替兒女相親的父母。這次王芝鳳約見的是一對60多歲的高知夫婦，對方是重慶人，兩年前來京替兒子相親。王芝鳳等了一個小時，也不見對方身影。無奈之下，她撥通了對方電話，老頭子告訴王芝鳳，天太冷，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再見。王芝鳳的心情頓時黯然到極點。

陣陣寒風吹來，王芝鳳頭痛欲裂，嘔了一地。保潔員責備道：“這是公共場所，你怎么能隨便吐？”王芝鳳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咳得滿臉是淚。這時，一位陌生小伙扶起王芝鳳，他脫下兩只棉手套墊在木凳上，讓她坐下喘息。接著，他又一陣風似的從附近餐廳打來一杯溫開水，照顧王芝鳳服下感冒藥。半個小時后，王芝鳳身體狀況有所好轉(zhuǎn)，對方將她送上回家的地鐵。傍晚女兒回家，王芝鳳說起那位熱心小伙，連連自責：“我當時糊涂了，沒要他的電話號碼，也沒問他的名字，咱們連感謝人家的機會都沒有?！眲⒑绱蛉さ溃骸耙院笈錾纤?，我請他吃大餐。”

此后，王芝鳳沒聯(lián)系到合適的相親對象，在家里急得團團轉(zhuǎn)。她開始按照從公園抄回的征婚資料，主動給眾多男方父母打電話。劉虹埋怨母親：“我還沒老到嫁不出去的地步，你這樣急不可待，我都覺得掉價?！蓖踔P有感而發(fā)：“人老了，不怕高血壓、冠心病，就怕大齡兒女不結(jié)婚。你一天不結(jié)婚，媽心里就燒著一盆火?！薄盎实鄄患碧O(jiān)急?！眲⒑绻緡伒?。

2013年3月6日，王芝鳳再赴朝陽公園替女兒相親，正巧碰到了上次那位熱心小伙。再次相見，王芝鳳倍感親切。據(jù)小伙介紹，他名叫吳海亮，河北邢臺人，32歲，畢業(yè)于河北農(nóng)業(yè)大學，是北京喜健保健品公司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得知吳海亮是推銷老年保健品的，王芝鳳有意還對方一個人情，準備買他500元的靈芝養(yǎng)生茶。誰知吳海亮在探聽到王芝鳳的經(jīng)濟條件后，向她推薦“遠紅外線長壽太空艙”。吳海亮說，“太空艙”是一款集蒸汽藥浴香薰、遠紅外能量、全身及足底按摩等功能于一體的高科技產(chǎn)品，對風濕病、關(guān)節(jié)炎等老年病有極佳療效，售價9560元。王芝鳳動心了，但嫌價格太貴。吳海亮當即表示優(yōu)惠1560元，以8000元的成本價賣給王芝鳳。

晚上，王芝鳳告訴女兒，自己準備買一臺“太空艙”。劉虹給母親打預(yù)防針：“媽，您別太天真，賣保健品的大都騙你們這些老頭老太。”王芝鳳不滿女兒的態(tài)度：“你別把人想得那么壞，況且我也不花你的錢。我為你相親跑得腿都細了，對自己好點不應(yīng)該嗎？”劉虹擔心母親說自己不孝，便不再說什么。第二天，王芝鳳將8000元打到吳海亮指定的銀行卡上，當天下午公司就將產(chǎn)品送到家。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王芝鳳又是吸氧又是藥熏，忙得不亦樂乎……

4月23日，王芝鳳在紅領(lǐng)巾公園與一位“剩男”的母親吵起來了，原因是對方嫌劉虹沒有北京戶口、大齡。王芝鳳很受傷：“我還嫌你兒子將軍肚呢！”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才被一幫老人勸開。

臨近傍晚，王芝鳳悶悶走出公園，沒想到又碰上吳海亮。王芝鳳忍不住說出心中的不快。吳海亮附和道：“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因為我爸媽也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一聽吳海亮是單身，王芝鳳興奮地向他打聽這打聽那。吳海亮猜透了她的心思：“阿姨，您看我這人咋樣？”幾次接觸，王芝鳳覺得吳海亮善良熱心，況且他個子魁梧，外表帥氣，各方面條件基本與女兒般配，便有意撮合女兒與他見面。5月6日，在王芝鳳的張羅下，劉虹與吳海亮在東三環(huán)的漫咖啡廳見面了。劉虹雖已31歲，但保養(yǎng)得體，仍不失少女風采。而吳海亮在劉虹眼里，也是一副帥哥模樣，這對男女頗對眼緣。此后，兩人有了來往?？粗畠阂徊讲酵橐龅钐眠~進，王芝鳳的臉上綻開了花。

3年前，劉虹在母親的資助下，在朝陽區(qū)亮馬小區(qū)買了一套兩居室。2013年6月，吳海亮黯然告訴王芝鳳：“阿姨，我在北京連套房都沒有，與劉虹不對等，很自卑?！蓖踔P不以為然：“以后你們結(jié)了婚，你住過來，我回老家?！薄澳钦π?？我可不能一結(jié)婚就把您趕走?！币娡踔P沒有參透自己的意圖，吳海亮單刀直入：“您接觸的都是經(jīng)濟條件好的老人，幫我推銷‘太空艙好嗎？我想掙錢買婚房。”原來吳海亮想將自己發(fā)展為編外業(yè)務(wù)員，王芝鳳有些反感，但想到他是為自己女兒的幸福在打拼，便答應(yīng)了。

此后，在吳海亮的授意下，王芝鳳開始向老家的親友和熟人推銷“太空艙”，她繪聲繪色夸大自己的感受，只要對方稍有興趣，她就一個個電話磨。僅僅4個月就幫吳海亮賣出了7臺“太空艙”。吳海亮對王芝鳳的稱呼也從“阿姨”變成了“媽”，他還向王芝鳳描繪著美好的前景：與劉虹結(jié)婚第二年就生孩子，每年帶王芝鳳出國旅游。上了年紀的父母不就是盼著兒女過得好嗎？王芝鳳高興得連連點頭……

吳海亮在與劉虹交往3個月后，兩人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2013年12月，王芝鳳幾次催吳海亮與女兒結(jié)婚，他總這樣回答準岳母：“婚房首付款還差10多萬，我想再努把力，多賣幾臺太空艙?！蓖踔P答道：“只要你與劉虹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我可以借給你10萬?！薄皨?，男人就得頂天立地，我要自己買房將劉虹娶回家。”他懇求王芝鳳再為自己賣3臺太空艙，這樣他就能拿到一筆高額提成，湊齊婚房首付。

嫁女心切的王芝鳳答應(yīng)了。親戚、朋友能買的都買了，她將目光轉(zhuǎn)向一幫替兒女相親的老人。2014年1月，王芝鳳又開始奔忙在各公園“相親角”，不是為女兒物色男友，而是幫吳海亮推銷“太空艙”。她與一個個老頭老太太套近乎，繞個大圈子后再切入正題，可是對方要么轉(zhuǎn)身走開，要么嗤之以鼻。受挫的王芝鳳，更體諒吳海亮推銷老年保健品的不易。

2014年2月，劉虹與母親交心：“媽，我總覺得吳海亮神神秘秘的，經(jīng)常背著我接電話，手機短信從不讓我看。我心里不踏實，想和他分手?！蓖踔P數(shù)落女兒：“誰沒點私人空間？媽是過來人，戀人和夫妻之間，太透明了反而不好相處。你都32歲了，就別挑剔了?！眲⒑绮蝗套屇赣H煩心，便不再接話。

3月14日，王芝鳳接到一個陌生電話：“老太太，你受騙了。吳海亮同時跟另外3個剩女談戀愛，目的就是為了推銷‘太空艙。”王芝鳳大吃一驚：“你是誰？別胡說，我女兒跟吳海亮都快結(jié)婚了?！薄拔野l(fā)3個電話號碼給你，你打打電話就知道了。”隨后，王芝鳳收到一條短信，是3個女性的名字及手機號碼。王芝鳳逐一撥過去，讓她崩潰的是，聽聲音，接聽電話的是3個年輕女孩，她們都無一例外聲稱吳海亮是自己的男朋友。王芝鳳痛苦得一夜未眠。她將這個消息向女兒緊緊封鎖：一是擔心女兒知道真相，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二是她心里還抱有一絲僥幸，希望這是一場惡作劇。3月15日上午，王芝鳳接到老家親戚打來的電話，說她推薦的“太空艙”沒什么療效，話里話外指責王芝鳳騙人。愛面子的王芝鳳羞愧難當，一句分辯的話也說不出。吳海亮到底是什么人，難道自己和女兒都被他蒙蔽了？

3月16日，王芝鳳借口家里的太空艙出了故障，讓吳海亮過來看看。吳海亮趕來，王芝鳳將抄下的3個手機號碼拍在他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吳海亮瞟了一眼號碼，臉上掠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您這是什么意思？”“你當著我的面給她們打電話，說劉虹是你的女朋友，你們快結(jié)婚了。”吳海亮扭身就走。王芝鳳這才斷定自己和女兒被這個男人騙了，她拽住吳海亮，大聲嚷道：“你騙了我女兒，就想這樣脫身嗎？”吳海亮眼露兇光：“你想怎么樣？”“我要報警，將你繩之以法！”吳海亮一把將王芝鳳推倒在地，往門外跑。王芝鳳撲過去，抱住吳海亮的左腿，在他小腿肚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高聲喊：“抓騙子！抓壞人！”疼痛加上恐懼，讓吳海亮徹底失去理智，他雙手死死掐住王芝鳳的脖子，直到她雙腿一蹬，不再掙扎。意識到自己掐死了王芝鳳，吳海亮呆坐客廳半個小時后，失魂落魄地向朝陽區(qū)公安分局投案自首。

經(jīng)警方審訊得知，吳海亮早就結(jié)婚了，3歲的兒子患有心臟病，他推銷老年保健品就是為了掙錢給兒子籌集手術(shù)費。然而很多人抵觸推銷保健品的，一番思索后，他偽裝未婚，將目光瞄準了為剩女婚事著急的老人。他以與對方的女兒戀愛結(jié)婚為由，同時騙取王芝鳳與其他3個老太太購買“太空艙”，并借口籌集婚房首付款，讓她們幫自己推銷“太空艙”，包括王芝鳳母女在內(nèi)的4對母女都被他騙了。

警方隨即展開偵查，通過調(diào)取王芝鳳的通話記錄及短信，找到了給王芝鳳發(fā)送3個手機號的劉東海。警方將其傳喚，原來對方是吳海亮的同事，他一直納悶吳海亮如何取得不錯的業(yè)績，一次他與吳海亮喝酒，借著酒勁吳海亮透露了自己的銷售“秘訣”。劉東海趁吳海亮不備，從他的手機里抄錄了3個頻繁聯(lián)系的女孩及王芝鳳的手機號。后來，他給王芝鳳打了匿名電話。鑒于劉東海沒有涉案，警方當即讓其回家。

慘案發(fā)生后，劉虹痛不欲生，為嫁女心切的母親悲哀，更為自己沒有擦亮眼睛，戳穿吳海亮的真面目而懊悔痛心，她整日以淚洗面，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吳海亮遠在老家的妻子心如死灰，不知自己及重病兒子的明天在哪里。目前，吳海亮已被刑拘，他將為自己的瘋狂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文中除吳海亮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涂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