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致認定,這樹根,無論他有多長多深,都要給它鏟除了。你就放心地查,有什么難題,有什么困難,盡管和我們說,我們會做你的堅強后盾。
那幾天,紀委干部秦海挺犯愁的。原本是查某局一個王姓科長的問題,第一次去時,是不是被通風報信了,沒找到人。第二次去時,人還是不在。到了第三次,秦海誰也沒告訴,是一個人偷偷摸過去的,還真被他找到了人。
秦海把人帶到紀委辦案點還沒10分鐘。電話就響了,是同在紀委的熊常委。熊常委比秦海要高半級,也算半個領導。熊常委開門見山說,小秦,是我啊。秦海說,熊常委,你好啊,有事?熊常委嗯了一下,說,是,小秦哪,聽說你把某局的小王給帶到紀委了。秦海說,是。熊常委說,他有什么問題嗎?秦海猶豫了一下,說,熊常委,您是知道的,咱們辦案的紀律。熊常委說,小秦,你看能不能這樣,那王科長是我的好朋友,人呢,你先給放出來,以后再慢慢地查。秦海說,這,恐怕不行啊。然后,電話就掛了,秦海就聽見電話那端嘟嘟嘟的聲音。
只一會時間,電話又響了,這次是縣政府的龍副縣長。秦海來紀委之前,在龍副縣長手下待過幾年。龍副縣長說,小秦,聽說你帶走了小王?秦海說,是的,龍縣長。龍副縣長說,要不,先把人給我放了吧!秦海為難著,說,龍縣長,這事,恐怕不是我能決定的,王科長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龍副縣長重重地哼了一下,說,小秦,看來你是翅膀硬了,都敢跟我打官腔了。秦??嘈?,龍副縣長以前一直對他挺好的。秦海說,龍縣長,您誤會了。電話已經掛了,秦海摸著話筒,發(fā)呆了半天。
整個一天,秦海接了若干個電話,都是來自縣政府或是其他局的各級領導,來電話的人中甚至還有黑道上的人,要挾著說,秦海,你若不把人給我放嘍,信不信我讓你全家不得安寧?那一天,秦海是真累。不是辦案累,是心累,被那一個個的電話給累著的。
王科長的案子,實在是辦不下來。原來也就是個簡單的貪污腐敗的問題,但秦??戳怂械牟牧希虐l(fā)現嚴重性的問題了。就憑他一個小小的科長,是貪污不了那么多錢的。
在談話室里,秦海問,你說說,怎么就貪污了這么多的錢?王科長看了秦海一眼,微微一笑,卻不說話。秦海說,你以為你不交代,我們就不能辦你了嗎?王科長這回說話了,說,那你能辦就辦吧,還問我做什么?秦海說,我是給你機會,你不要一錯再錯了!王科長輕蔑一笑,把眼睛給閉上了。
秦海剛想拍桌子,身邊的助手小劉推了推他,拉著他就到了門外。小劉說,秦主任,這事看來不是我們所能處理的。秦海說,那我們就不管了嗎?小劉說,這個,這個實在太難了……
那一晚秦?;丶铱吹郊议T口竟被潑了油漆,鮮紅的油漆把樓梯口還有走廊潑得亂七八糟,刺目驚心。秦海心頭一緊,趕緊掏出鑰匙開門,就看到老婆一臉驚恐地縮在臥室的角落里,直至看到秦海進來,臉色才稍緩過來。秦海剛想說話,看到老婆臉上的淚,話就說不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秦海剛進辦公室,就看到了紀委書記,他一直很尊重的張書記,正坐在他的辦公椅上。張書記出差半月了,應該是剛回來。
秦海看到張書記,想著這幾天的那些電話還有發(fā)生的事,有些不確定張書記的立場,會不會也是來求情的?
張書記似乎看出了秦海心頭的疑惑,莞爾一笑,說,秦海,這幾天受委屈了吧?秦海勉強一笑,說,還好。
張書記說,你知道一棵樹嗎?秦海一臉疑惑,有些不明白。張書記說,這一棵樹啊,我們能看到的只有樹干、樹枝,還有樹葉,其實哪,這樹可遠沒這么簡單。樹最關鍵的,是它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那些個樹根啊,沒我們想象中的那么短小,它可以無限伸張,幾米、幾十米,甚至幾百米……
秦海聽著,似乎有些明白了。
張書記還說,其實,我在外地也接了許多求情的電話,這次一回來,我就和縣委李書記還有俞縣長一起談了下。我們一致認定,這樹根,無論他有多長多深,都要給它鏟除了。你就放心地查,有什么難題,有什么困難,盡管和我們說,我們會做你的堅強后盾。還有,你家被潑油漆的事,我已經聯系了公安局的嚴局長,他們已經立案調查了。
猛地,秦海拉住了張書記的手,說,書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查,一查到底!
張書記的臉上,帶著一臉堅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