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行”是我臺新推出的電視綜合類欄目,集奇趣、煽情于一體,不僅收視率極高,更吸引了大批來自民間的能人異士紛紛登臺獻技。
這天,報社記者帶著一名叫柴小多的學生走進了我們欄目組。柴小多十二三歲模樣,長得黑黑瘦瘦的,目光閃閃爍爍,右腳不停地在地上畫圈,不像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但報社記者卻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們,柴小多的絕技保準讓我們大開眼界。
然后,報社記者把柴小多拉到我們面前,摸了摸柴小多的頭,親切地說,小多,快表演給大家看。
柴小多憋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怎么演?
不是演,不是演。報社記者自嘲似的笑笑說,是吹,是吹。你快吹給他們看。
柴小多這才恍然大悟般從兜里拿出一些雞毛,捏在指間往空中一拋,鼓起腮幫對著雞毛吹起來。一片、二片、三片……幾片雞毛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便都垂頭喪氣地掉到了地上。
我……我……不會吹。柴小多的臉紅成了醬紫色,驚恐地瞪著報社記者,怯怯地說。
你……你在學校不是吹得挺好的嗎?柴小多的表現(xiàn)讓報社記者很沒面子,他忍不住責問柴小多。
你這不是胡鬧嗎?讓一個小孩子來吹什么雞毛。編導生氣地說。
他真的吹得很好。報社記者忙把手機拍攝的視頻給編導看。
他吹起的雞毛,簡直就像在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它的藝術魅力,完全可以和……完全可以和……到底可以和什么媲美,報社記者愣是沒有想到合適的詞。
很快,我們就被錄像里柴小多的表演吸引了過去。
一片、二片、三片……不一會兒,十余片雞毛全都懸在半空,不停地翻騰、旋轉(zhuǎn)、交錯。這一片倏地向上騰起,那一片悠然向下墜落,這一片急著性子向左飛旋,那一片慢悠悠向右挪騰,突然之間,另兩片又來個乾坤大挪移互換了位置……高潮起時,就跟報社記者所說的一樣,真的像在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而雞毛下面的柴小多,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像一個早就熟悉了套路的拳手,靠著徐徐吐出的氣息,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半空中的那些雞毛。
精彩!編導擊掌道,太精彩了!
小多,你再吹一次給我們看看好嗎?編導摸了摸柴小多的頭,親親熱熱地說。
我……我真的不會吹了。柴小多把頭縮了回去,囁嚅著說。
不會吹也沒關系。編導居然很客氣地說,那你說說,你這次來我們欄目組,最想感謝的人是誰?說罷,編導給攝影師擠了擠眼,暗示他做好拍攝準備。
柴小多歪著腦袋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最想感謝的人是我們的體育老師,還有——頓了頓,他突然指著報社記者說——記者叔叔。
為什么要感謝你們的體育老師呢?編導饒有興致地問。
因為……因為是他讓我吹雞毛的。柴小多撓了撓后腦勺,眼睛忽閃忽閃的。
很好!編導叫停了攝影師,然后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吹雞毛的表演我們可以用現(xiàn)有的,但體育老師這一塊,你得好好地挖一挖,最好能挖些煽情的東西出來。
大約一周以后,我才抽空去了柴小多的學校。
在學校門口,保安警惕地打量了一眼我手里的攝像機,不客氣地攔住了我。
請問你們學校有一個會吹雞毛的體育老師嗎?我很有禮貌地問他。
保安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忍不住大笑起來,吹雞毛?你開什么玩笑?體育課里有吹雞毛這一項嗎?
我被他弄得滿臉通紅,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你還是走吧,別在這里沒事找事兒。保安拍拍我的肩說。
柴小多,柴小多在你們學校吧?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著急地問。
柴小多?保安指了指操場,說,在呀,他正在那邊上體育課哩!
我順著保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個黑瘦的身影昂著頭站在操場上,不知有多少片雞毛在他頭頂上空翻騰旋轉(zhuǎn),真的很像跳躍著的音符。而別的學生卻背對著柴小多列成隊,在體育老師的指揮下,認真地做體操。
我欣喜萬分,正想舉起手里的攝像機,保安突然“噢”了一聲,說,這孩子,又搗蛋了!
可能是怕我不明白,保安又說,這不,體育老師又罰他吹雞毛了。
聽了保安的話,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拽了一下,直往下墜。手里的攝像機竟也像千斤重擔一般,再也舉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