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峽
我遇見了一條河,還是一座城市原初的雕塑
她是否,被遺棄在時間的荒野上,一萬年,還是更久
這一刻,你的淚水漫過了我的頭頂。多么洶涌的時光蜿蜒的水,有如一頭雄獅的睡眠
大時代的青銅,不曾淪陷的長河,青銅峽,遠處和近處的迷茫遮遮掩掩的黃色酮體上,曠野彌漫,水聲濤濤
2013年5月20日14點30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賀蘭山闕
多么久了,那么多悲觀主義的激昂腔調(diào),他們詛咒般的頌辭終使賀蘭山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
大地愴然,落日恢弘,我只剩下了這一次次遙望
長長短短的倒影里,賀蘭山,總是一副英雄氣短的模樣
是呀,他何曾是一位蒼老的巨人,塞上的風霜,胡虜飛雪
遙不可及的舊時疆場,我所能看見的,是一片又一片缺少雨水的土地
我說的是五月之寧夏,漫漶的黃河,倒影著一座臥倒的山峰
而平原上鳥聲稀落,那些忙于種植水稻的田野里,正是躬耕者的身影
有時,你看不見歷史的斑點,時間深處的傷,烙印了在大地的脊背上
我總是覺得,每一腳下去,都是踩在了它隱隱的傷口上
賀蘭山闕,憑欄眺。我只是踮起了腳尖,看那黑洞洞的山闕處狼煙燃起的鄉(xiāng)愁,將士們裹尸的馬革,早已浮云般飄散
2013年5月20日15點24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夜宿沙坡頭
這個夜晚是怎樣到來的?長風如紗,飄然入夢者,應有故人燈火酒肆,木門上的風和沙,歸還了舊年的鐫刻
我說,有一些沙是乘著夢境來的,大漠苦寒,搖了一夜風鈴有鳴沙盈耳。枕畔的溫熱里,細沙如棉———
只是愧對了夕陽,沙坡頭假日酒店的風景如畫
需要一些醉酒者的無理糾纏,莫名其妙的奇怪念想
我說有夢,你卻春夜無痕。睜開了眼睛便是這早晨里的清冷去去還還,我知道你說的是塞外江南,只是窗簾卷起,朝陽如斯
去那村頭小站,樹影晃動著山頂上的陽光,近了,還是遠了孤寂的小站里空無一人,開往中衛(wèi)的班車還沒有出發(fā)
一個送魚的拖拉機手,手里提著水桶,大聲地敲著店家的門環(huán)他從魚塘里趕來?他敲門的這個夜晚,魚塘還沒有醒來
2013年5月20日15點47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紫色槐花
這里是沙坡頭的春天,是春天里的,寧夏中衛(wèi)
是紫色槐花的通衢長廊,是紫色浮動的沙漠的故鄉(xiāng)
整個下午,我都在這些紫色的幻影里,小心地俯下身去就像親吻我的故鄉(xiāng),親吻著一枝枝紫色的花朵
起初是大路的兩側,后來是賓館的小徑,最后是滿目眩暈的濕地公園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么久遠的故鄉(xiāng),幼年村莊的五月槐花
還有新疆,那么漫長的漂泊里,一樹槐花的搖曳
曾經(jīng)使我的淚水盈眶。沒有人能夠告訴我槐花的故鄉(xiāng)
如果命運也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我愿意在沙坡頭的春天里遇見你,我的槐花;細碎的花朵,紛然而不炫目的,紫色花朵
2013年5月20日16點15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在騰格里沙漠與一峰幼駝相遇
五峰駝,一個沙漠駝隊。此刻它們安臥在騰格里微小的低處就要出發(fā)了,我聽見稚嫩的叫罵聲。訓駝師是一個年輕的娃娃
選擇了最后的一峰小駱駝。以為小,是容易駕馭的
可訓駝師說了,我騎著的是一峰幼駝,脾氣暴,要格外小心
我第一次騎駱駝,趕上了一頭幼駝的處女秀
它的個頭呀,這么小,偏偏遇上了我這個短腿的胖老漢
有什么辦法呢,就像在騰格里,我遇見的沙,細密紛繁
可是,我搖搖晃晃在一峰幼小的駱駝上,總是要免不了提心吊膽
那么騰格里,你細密的沙,微小的沙呀,總是與這樣強烈的紫外線遭遇。使我一路的興奮和驚異,也無處躲藏———
鈴聲悠揚,我已經(jīng)揮汗如雨。還會有它漫長的起伏,倔強的搖動我記得一峰幼駝不曾馴服的低鳴聲,穿過了無垠的風和沙
2013年5月20日18點27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登明長城眺望鄂爾多斯
一條高速路上的封閉網(wǎng),隔斷了長城兩邊的寧夏和內(nèi)蒙故國烽燧,狼煙四起,而將士們的邊關,正化為遍地的瓦礫
明長城,黏土夯筑的城墻,已經(jīng)斑駁了許多年
我在廢墟里撿到的瓦當上,似乎還有一截草繩的記憶
五百年以降,鄂爾多斯廣袤的草原上,見不到一縷萬歷年的炊煙而生民的原野,是轔轔的戰(zhàn)車,那些柴草堆積的蠻荒
還有富庶的寧夏,黃河彎曲的夕照,只是烽火連天家書是去年修好的,征人尚未有歸期,此是邊關
望斷長安,南飛燕,誰說霜長夢短,故國一夢竟千年長城蜿蜒而去,留一些殘磚斷瓦,不曾銷聲的泥土
往事也是有聲音的呢,我在一截長城的廢墟上氣喘噓噓眺望著比往事還要荒涼一些的鄂爾多斯,舊影如綽
2013年5月20日19點21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藏兵洞遺址上我捧起的一片青花瓷
時光幽暗,山體通明。古老的城堡里危機四伏偉大的游擊戰(zhàn)爭,早就從這里開始了的
陷阱,迷宮,利刃不曾彎曲的光芒,在暗處閃爍
舊時代的火器,堆積如酒樽。粗糙的火藥早已腐朽
城堡里四散的家當無人問津,多么久了,那些踏上歸途的人那些長途的奔波,迷亂的荒野,可曾有一個人找到了家鄉(xiāng)
我知道此刻,陽光明亮的廢墟上,擁有太多的破碎
哪怕是前生今世,我仔細地辨認著,每一片散落的瓦礫
我俯下身來,一片又一片青花,碎裂在泥土里的瓷,明亮如初仿佛我遇見的不是刀光劍影,而是你安然的庭院
我想著那個抱著青花碗的士兵,在一枚塞外的落日里,搖搖欲墜日影西斜的時候,殘陽如血,他的青花瓷應聲落地
2013年5月20日20點11分烏魯木齊近佛齋
觀長河落日致王維兄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出差塞外的王維兄,你辛苦了!這么多年來大半個中國,只剩下了一條孤煙萬仞長,一枚落日,隨江河奔流
可是你知道沙坡頭的明月會嫉恨你嗎
可是你知道騰格里的沙漠村野,會躲避著你嗎
沒有,沒有。超現(xiàn)實主義的王維兄,早就預見了這一天他花白的胡須上,早已經(jīng)飄然若動———
2013年5月20日21點05分烏魯木齊近佛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