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
我很色。我承認。
一聽到他們說“男人嘛,長相無所謂的”,我就來氣。一想到這句話的潛臺詞是“男人嘛,有事業(yè)就行了”,我就更來氣。一想到這個“事業(yè)”,其實說白了就是指錢,我就氣得胃疼。
說男人長相無所謂,那是縱容。說男人有“事業(yè)”就行了,那是勢利。這種觀點又縱容又勢利,用一種虛偽來掩蓋另一種虛偽,我不同意。男人怎么就長相無所謂呢?這簡直跟說“美國人嘛,國際法無所謂的”一樣沒道理。
我的“色”,可以追溯到初中時代的“初戀”。初中的時候,我們班最英俊的男生,坐在我后面。他有全班最酷的平頭,最長的腿,最白的皮膚,最羞澀的笑容,而且還在長跑隊里跑得最快。當他在校運會中,從操場那頭邁著他長長的腿,迎著晚霞飛快地跑過來時,我的瞳孔里,只有一個不斷放大的“帥”字,當這個帥字放大成72號狂草黑體字時,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了。多年以后,也只有孫楠站在舞臺上青筋暴露地高唱“你快回來――”時,我才能依稀回憶起初戀情人那蕩氣回腸的“帥”??上菚r候我們都還太小了。我只在晚霞中站了一小會兒,我們就初中畢業(yè)了。然后我去了一中,他去了二中,兩個人之間有了長達10分鐘的自行車車程,無情的距離,生生把我們對彼此的仰慕給粉碎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從那以后,我的生命中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真正的帥哥。多年以來,從江南到北國,從北京到紐約,不停地找,卻不停地碰壁。我高中的男友非常有才華,能一字不漏地完整背誦世界名著《岳陽樓記》,可是他不夠帥。于是,上大學(xué)之后,我把他不太英俊的身影,鎖進了我杏花春雨的少女日記里,又把我杏花春雨的日記,鎖進了我家黑洞洞的閣樓上。
我大學(xué)時代的男友,現(xiàn)在回憶起來,其實長得還是不錯的,但是由于他的思想遠遠不如他的長相那么英俊,我又忍痛割愛了。從那以后,在尋覓帥哥的道路上,我餐風(fēng)露宿,饑寒交迫。出國以后,更是目睹了中國留學(xué)生中帥哥嚴重脫銷的局面。每次開一個派對,但凡有一個還過得去的男生,就會被包圍得水泄不通,而我只能在包圍圈外圍觀。
隨著對形勢越來越清醒的認識,也隨著自身條件的惡化,我的審美標準開始了全面潰退。我畢生的理想,就是找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他就那么隨便一帥,我就那么隨便一賴,然后歲月流逝,我們手拉著手,磨磨蹭蹭地變老?,F(xiàn)在,一個理想主義者,已經(jīng)退成了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
男同學(xué)們肯定在忿忿不平了,但是,在一個“姿本主義”的世界里,是男是女,大家都面對現(xiàn)實吧。就許你們男同學(xué)們每天捧著美女雜志、看著美女圖片、觀賞著層出不窮的選美比賽,不許我們女同學(xué)們看著你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肚腩,憧憬風(fēng)平浪靜的肚腩么。
別告訴我?guī)浉缍际腔ㄆ?,人家馬英九呢,人家李彥宏呢,人家吳彥祖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帥哥。把帥哥說成花瓶,就像把才女說成丑女一樣,是男權(quán)文化的兩大神話,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一個小手指頭就可以戳破。如果有個男人長得不好,并且在外表方面自甘墮落,還以為他掙的那兩個銅板往地上一扔,女人就會目光如炬地沖過來。我會說,撿起你的兩個銅板來吧,用它來買一個健身館的會員卡,打造打造你的身材,趁著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