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明

“東北文學杯”全國小小說征文大賽作品專欄

初明小小說小輯

◎初 明

母豬生兒

母豬

我是一頭母豬。我已經(jīng)一歲半了。我出生在一個不算富裕的農民家庭，我的主人叫宋二。我的祖先向前追溯我也說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們家族中有一位“豬物”非常值得我們驕傲，大家應該都很熟悉，那就是著名文學家吳承恩小說《西游記》中的豬八戒，牠可真為我們豬界爭了光，就是在人界，我們也能炫耀得出去。在我們豬界一歲半就快往中年邁進了，起碼來說是過了青春期，進入成熟期了。我的主人可是不太講究的人，正當我應該出去談戀愛的時候，他天天把我鎖在圈里，限制我的豬身自由，有一天不知從哪給我弄回一頭公豬來，放到我的圈里，還美其名曰是我的對象，讓我們交配。說真的我和這頭公豬不認不識，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真是強豬所難。哎！實在沒有辦法，女大當嫁啊，主人能給我找來個對象就不錯了，將就著吧，先結婚后戀愛，就這樣我也沒有反抗，半推半就就成了?？山慌渲?，他又把這頭公豬很快就弄走了，讓我這個氣呀！氣歸氣，很快我就懷孕了。要知道，母豬懷胎也不是容易的事，三個多月的時間，一有空我就得起來在狹小的空間踱步鍛煉，尤其在三個來月的時候，感覺肚子里滿滿的，脹脹的，挺遭罪的。有時想出去走走，喊叫主人幾次，他也不理我，哼！好在我很爭氣，一胎生了二十二個小豬，公豬母豬都有，驕傲?。∩∝i的這天，我的主人也非常高興，晚上喝了半斤老白干，還說什么明天要給我“慶祝慶?！?，我不明白“慶祝慶?！笔鞘裁匆馑?，反正感到主人挺榮耀的，就好像他生了小豬一樣，看到這里，我的心里也挺踏實、挺高興的?。?/p>

主人

我是豬的主人，我叫宋二，今年五十八歲。其實我的生活挺苦的，從小正趕上“大躍進”時期，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家中一窮二白，沒有什么財產，三十多歲才說上媳婦，可是她始終不生養(yǎng)，沒給我留下個后代，也好，不用伺候孩子，有福自己享吧?，F(xiàn)在天天就我們老兩口推著過，雖然人口少，但由于底子薄，這些年她始終和我也沒有享著什么清福。自從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以后，我們分到了兩坰多地，日子逐漸好了起來。可這幾年我們村子里婚喪事太多，一年隨禮得花不少錢。數(shù)一數(shù)，各家各戶有老人去世的要花錢，男婚女嫁的要花錢，蓋新房喬遷的要花錢，生兒育女吃喜的要花錢，老人生日祝壽的要花錢，理由千奇百怪，這一年下來，要花上萬塊錢隨禮。我無兒無女，不搬家，過生日人家又說過一年少一年對我來說是個忌諱，反正始終沒有個往回收禮的機會。這不，機會來了，我養(yǎng)的母豬一胎生了二十二個豬崽，我借機擺了四十六桌酒席，請了主持人，放了鞭炮，全村男女老少都來看熱鬧，家家送紅包。這次請客可沒少收錢，把我這些年隨禮的錢收回來不算，還把往后十年隨禮的錢也儲備上了，喜慶啊喜慶！可就有一件事讓人不自在，就是鄰居劉邦，這小子真不講究，我十分信任他，讓他和我小舅子一起給我經(jīng)管禮賬禮金，可他利用工作之便，在我收的禮金中，扣下了一千塊錢，說是他家公豬給我家母豬配種的增值費，理由是他家的公豬品種好，讓我家母豬至少多生了七頭小豬，還說以后每年要根據(jù)情況，在我家的“豬股”里面分紅。這不是看我剛有點養(yǎng)豬效益，剛收點禮就眼紅么，長期下去這還了得！不行，明天我就出去自己弄頭公豬回來，斷了這個財迷的念想，否則會后患無窮?。?/p>

劉邦

我是宋二的鄰居，我叫劉邦，今年四十六歲。為什么我叫劉邦，就是因為我有一個讓世人矚目的老祖宗劉邦，這個名字很響，能成霸業(yè)。這個名字可不是我自己起的，父母生我之后，在我的名字上費了很多心思，想到帝王之后，名字一定得起響點，起了許多名字對比，什么“君”啊、“威”啊、“強”啊、“大”啊、“慶”啊……比來比去，哪個名字也沒有劉邦這個名字好，一是老祖宗皇帝用過，證明很管用，二是大家一聽名字就知道這個孩子是帝王之后，吉利，所以這個名字從小我就叫上了。上中學的時候，還讓老師和同學們嘲笑過，說我一介小小平民，擔不起這個大名字。為了這個名字，我從小還真立了雄心壯志，想長大以后干一番大事業(y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一事無成，只當了一個平庸村民，有人說我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可我也有一個別人少有的行當，就是公豬配種。歷史上的劉邦掌管一座天下，如今的我掌管一頭公豬，到處找母豬配種掙錢。三個月前，鄰居宋二的母豬就是我這頭公豬給配的，沒想到他那頭母豬一胎就生了二十二個豬崽，這可是一頭好母豬??！生財之道，生財之道，得好好利用，于是我先在宋二請客收禮的錢中，扣下了一千元錢，理由就是我的公豬品種好，他的母豬才能多生了不少小豬。其實我的公豬品種哪好啊，配了那么多的母豬，一般都生十三四頭小豬，記得最多的一次是十五頭，生二十二頭可是破天荒啊，不是人家的母豬品種好是什么？但我只能心里這么想，嘴上可萬萬不能這么說，我得刁著他，賴著他，利用我的公豬，今年敲他一把，明年再敲他一把，并且要大敲，把豬生子、子生孫的利潤都算上，年年敲，年年多，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我這可不是做夢，這是我的至少五年、十年的計劃，在配種生財上逐漸成就我的霸業(yè)，也不愧對老祖宗皇帝劉邦的這個名

字。那宋二，看母豬生兒把他樂的，看他收了那么多禮后的得意勁兒，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你那些豬里有我的多少股份你知道么？哼！

武七的獨立王國

武七，現(xiàn)年五十七歲，原名武愛財，公元一九六六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為了弘揚毛主席“五七指示”精神，他的父親給他利用姓氏的諧音改名為武七。

武七出生在一個四面環(huán)山環(huán)水的偏遠江心島中，島上住著九十幾戶人家。四面江水一年四季日夜流淌，別有一番風采。

島上的風景異常美麗。每當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的時候，島里島外草長鶯飛，長長的柳蒿、蘆葦、水蔥、香蒲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有的有時足有兩米多高。野鴨子、水老鴰等水鳥鉆天入草，時常與大人小孩捉著迷藏，玩著游戲。這里的百姓世世代代過著“棒打狍子瓢舀魚”的生活。多年來這里不施農藥也沒有蟲災，村民沒一例得腦血栓、糖尿病的，養(yǎng)牛馬羊雞鴨鵝貓狗的大有人在。

島內家家戶戶都種有水稻，每天早晨的空氣特別新鮮，淡淡的清新的水草與微微而來的風香直撲人的臉，強行鉆入人的鼻孔，不由得不讓人一口口深吸，一口口沁入心脾。在這里長年生活的人，大多數(shù)生理上心理上都要比島外的人年輕十來歲。

島上水資源豐富，有多處沙坑水塘，沙坑水塘邊上大多長滿密密麻麻的柳條，當?shù)厝朔Q“柳條通子”，是年輕人嬉戲幽會的絕佳去處。隱身其中，置身世外，猶如躲避在屏風里，里面做什么外邊也無法發(fā)現(xiàn)。正因為有這樣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島內的人婚外行為就像家常便飯，一男一女一個眼神，趁人不注意就會雙雙消失在密叢之中，盡享天作之樂。

武七初中上學時，就戀上了島內的姑娘小閨兒，兩人未婚先孕，初中沒畢業(yè)就舉行了婚禮，自然雙雙與高中無緣，只能留在島里內守家園。這武七聰明伶俐，輟學兩年后就當上了村會計，五年后當上了村長，八年后當上了村支部書記，自此長期統(tǒng)治島內一方，自詡為島內“獨立王國”的“國王”。島上的一些年輕男人長期外出打工，武七利用職務之便，當上了幾個年輕婦女的“業(yè)余丈夫”，過著愜意的生活。

他的這個獨立王國天高皇帝遠，家家戶戶很大一部分土地不在冊，都是大面積的開荒自留地，一遇漲大水淹沒圍堤的時候，就會水漫金山顆粒無收。如果三年不發(fā)大水，有一年豐收，家家戶戶都會發(fā)個溝滿壕平，所以說這里家家都是富裕戶。

每當發(fā)大水的時候，這里的景象也格外有情調，四周白茫茫一片，家家戶戶的房子都被吞沒了一截，像漂在水面，大水擠到炕上，從這家到那家都得互相坐船通行。由于這里離城里和鄉(xiāng)里較遠，常年沒有手機和電視信號。一年四季很大一部分時間政府的人過不來，外面的什么政策信息，都是由武七一個人往來傳達，對不合意的政策指令，他經(jīng)常要進行“貪污扣留”，并時常添上個人的意志發(fā)號施令。這幾年困擾島內大多數(shù)人的問題就是出行難，雖然鄉(xiāng)里已經(jīng)出資修上了通往家家戶戶的水泥路，可通往外界，除了冬季江水凍實之后，其它季節(jié)都要靠渡船通行。最近上上下下開展了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鄉(xiāng)長找到武七談心談話，說要爭取資金給島上的百姓修一座“連心橋”，建一座電信塔，讓島內群眾在出行和通訊方面得到新的實惠。

這下武七可有點犯難了——這橋一修成，打開了島內島外出行的通道，外界的污染和破壞就會隨之而來，這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還能得到保護嗎？再說，通訊設備一上，信息暢通之后，國家的各項政策老百姓都能很快知道，自己統(tǒng)治的“獨立王國”還能“獨立”下去嗎？

這天，武七夜不能寐，浮想聯(lián)翩，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二老張

遠近誰都知道，二老張是個“酒仙”，也有人叫他“酒壇子”，喝了大半輩子酒，嗜酒如命，天天喝，一天三頓，不喝就簡直活不下去。

二老張五十歲時給自己算過一筆賬：自己從八歲開始喝酒，每天一斤半白酒、三瓶啤酒，四十二年從來沒有間斷過，有時和親朋好友聚會還要多喝一些。每年365天，消耗白酒547.5斤，四十二年共消耗白酒22995斤——11497.5公斤——接近11.5噸，再加上多喝的足有15噸。每年365天，消耗啤酒1095瓶，按每瓶9兩算是985.5斤，四十二年共消耗啤酒41391斤——20695.5公斤——20多噸，再加上多喝的足有30噸。喝得最多的時候是一次和朋友聚會，喝得高興，二老張喝了二斤半白酒，又喝了五瓶啤酒，騎著自行車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二老張人高馬大，身體非常好，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灌溉面積大”。他能吃又能喝，有時自己一頓能吃一斤半干豆腐。一次和老婆吵架，他把老婆打出門回了娘家。沒人給二老張做飯，找來找去沒什么可吃的，一氣之下他把老婆腌在壇子里的十五個咸鴨蛋取了出來，吃了十四個，感覺有些咸，又喝了兩暖瓶白開水。老婆竭力反對他喝酒，但恐于他的暴力，也不敢深說，勸淺了對他根本不起作用。

前年夏天，二老張出人意料地忌酒了，據(jù)說是得了血栓。最初是他的老婆發(fā)現(xiàn)了二老張的左腿有點短了，剛開始二老張沒怎么在意，第三天早晨，他無意中照了一下大鏡子，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右腿真的不一樣了，這時候他感覺左手和左腿都有點麻。這下二老張心里有點慌了，趕緊去醫(yī)院做了個檢查。到醫(yī)院里，幾個有名的醫(yī)生那里患者里三層外三層，還得排號，二老張等待不及，匆忙找了一個實習醫(yī)生。實習醫(yī)生問他怎么了，他說腿有點瘸，左手和左腿也有點麻，可能是得了血栓了。實習醫(yī)生給他檢查后綜合了一下各項檢查結果，沒什么大礙，加上他自己對病情的陳述，告訴他是有點輕微血栓，吃點藥、不喝酒就會好了。

這次忌酒二老張堅持了二十八天，度日如年，整天心里不舒服。一是沒酒喝不適應，二是對病情心里沒底。這些天他停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整天不出門，誰來找喝酒，他就非常氣惱，把幾個酒友掃了好幾次面子，弄得人家心里十分不痛快。他沒事就坐在沙發(fā)上，用手不停地往外擼左腿，一天時間擼三五十遍。每擼一次，他都十分專心，急切想讓左腿和右腿再回到一樣的長度。他認為，這樣擼也能活血，所以就使勁地擼，還不時地往腿里捏捏，希望能捏到血管，把有血栓的地方捏開。

第二十九天，二老張就又開始喝酒了，原因是他的侄子來看望他，發(fā)現(xiàn)他左邊的鞋跟掉了。他換了雙

鞋，兩條腿就又一樣長了。為了慶祝自己沒病，二老張主動邀請來了五六個酒友，在自己的家里開懷暢飲了起來。從此他的生活中又是白酒啤酒不斷。

去年冬天，二老張又不喝酒了，原因是他得了血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享年五十五歲。臨走前，他說自己這輩子酒喝得不少了，幾十噸白酒、幾十噸啤酒，夠本了！到那邊真的該忌酒了！老婆哭著說：“到那邊你也別忌了，我年年給你往墳上送幾桶！”

一地豆?jié){

張雨二十八歲，是一個種地能手，家住小城郊區(qū)。

今天張雨滿懷希望應該是個高興的日子，可是他一早卻碰到了一件不太高興的事。

昨天鄰居李叔張羅著給張雨介紹個對象，約好了今天早晨8點半到城郊市場見面。這不，張雨早上6點鐘就起床了，收拾了一下屋子，7點多鐘出去要買碗豆?jié){喝。

來到離城郊市場不遠的地方，有幾份賣豆?jié){的，他就揀比較近的買了一份，圓型的杯型塑料軟包裝盒，上邊彩色的封口，賣豆?jié){的中年婦女將豆?jié){裝進塑料袋中，遞過來，張雨看也沒看就提著走了。

不遠的距離，張雨很快到家了，拿出鑰匙打開門，還沒等放下，忽然發(fā)現(xiàn)豆?jié){灑出來大半筒了，塑料袋也被吸管扎漏了，溢出的豆?jié){灑了一地，他一動，豆?jié){就有些灑到了放在茶幾的書上。

一地的豆?jié){黏黏糊糊，費了好大的勁才清理干凈。張雨這個氣啊，騙人的劣質產品！找她去！一想算了，不就一杯豆?jié){么。又一想，得找她，不讓她賠，但得告訴她一聲，要用好的包裝盒。

張雨再一次來到了城郊市場。拿著破塑料袋和里面的豆?jié){盒，找到剛才賣豆?jié){的女人，說豆?jié){盒質量不好，漏了，灑了一地。賣豆?jié){的女人裝糊涂，是在我這買的么？張雨這個氣呀，前后沒有十分鐘，這個賣豆?jié){的就不承認了。拿出來那破豆?jié){盒說，這不是你的么，才買的沒有十分鐘！

那女人翻了一下眼睛，那也不能換，誰知道你是怎么弄破的？張雨說，我不是讓你換，就是想告訴你，這豆?jié){盒不結實，或者是沒封緊，做買賣要注意質量和信譽。

賣豆?jié){的女人眼皮一挑，不用賠你來干什么呀！哼！用不著你來教育我！說完眼睛向別處看去，不理張雨了。

張雨沒理她，轉身到了旁邊另一個賣豆?jié){的攤子上，拿出錢來，說：“買一份豆?jié){！”這個賣豆?jié){的是一個年輕女子，麻利地取出一桶豆?jié){遞給張雨，說：“你剛灑了豆?jié){，這盒豆?jié){不要錢，就算是我替她賠你的。”張雨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賣豆?jié){的女子，青衣秀臉，苗條的身材，和順的話語，讓張雨的氣一下子消了許多，心里涌上了一種似曾渴求的溫暖。

張雨執(zhí)意把錢給了人家，說了聲“謝謝”，提著豆?jié){走了。

就著糕點喝完豆?jié){，稍作了一下裝扮，看對象的時間就要到了。

按照指定的地點，張雨到了一個角落，只見李叔跟前站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子，張雨感到這女子的裝束怎么這么眼熟呢。走到近前兩個人一見面：“怎么是她？”——早晨那個不要他豆?jié){錢他執(zhí)意把錢給了她的那個！

不用再詢問什么，張雨心里已經(jīng)有了九分同意?？磳ο蟮臅r間很短，總共不到十分鐘。

第二天，兩人再一次見面，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兩人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見面……

半年后，兩人去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第三年，幸福的他們，生了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灑了一地的豆?jié){，換來了可能一生長遠的幸福！

初明，男，漢族，1962年6月出生，吉林省德惠市人。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會員、《中華散文網(wǎng)》特約編審、《羲之書畫報·詩書畫家》簽約作家、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德惠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德惠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兼市委老干部局局長。著有詩歌作品集《藤蘿的水聲》、網(wǎng)絡作品集《蒼蒼蒹葭，一地蘆花》，曾在《詩國》《詩歌月刊》《當代寫作》《參花》《吉林教育》《紅袖添香》《若雨文學網(wǎng)》《海崖文學網(wǎng)》等雜志和網(wǎng)站發(fā)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