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伶俐

易卜生與《傷逝》

◎郭伶俐

魯迅一生都在與西方文學水乳交融，他的文學活動便是從翻譯介紹外國文學開始并貫穿他生命的始終。本文選取影響研究的角度談談易卜生《玩偶之家》對魯迅《傷逝》的影響。

魯迅 易卜生 《傷逝》影響研究

一、《玩偶之家》的接受背景

中國二十世紀頭一個十年，一群先進知識分子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民主革命熱潮，他們以報刊為主要活動陣地進行民主思想傳播，興起了一場以民主和科學為口號的新文化運動。1918年6月15日，《新青年》以胡適的《易卜生主義》、袁振英的《易卜生傳》為頭陣，加上胡適與學生羅家倫翻譯的《娜拉》(即《玩偶之家》)、陶履恭翻譯的《國民之敵》(即《國民公敵》)等，刊出了“易卜生專號”。娜拉已然成為“民國初年進步男女共同向往的典范”，“為革命之天使，為社會之警鐘”。石琴娥說，“易卜生專號”的發(fā)表使得人們開始關注起易卜生，此后的30年間，僅《玩偶之家》的中文譯本就有9種之多，同時這出話劇在劇院和學校劇團也經(jīng)演不衰，娜拉一舉風行全國，成為婦女解放、思想解放的楷模。

當很多人都在效仿、在呼吁“像娜拉那樣出走”時，魯迅卻站出來給這股熱潮潑了冷水。1923年12月26日，魯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做了《娜拉走后怎樣》的講演，他在中國現(xiàn)實問題的基礎上，提出了易卜生未曾解答的問題，并一語道破殘酷的現(xiàn)實：由于缺乏獨立的經(jīng)濟地位，娜拉出走以后“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同時警醒大家，“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而賣掉?！边@為1925年《傷逝》的創(chuàng)作打下了鋪墊。魯迅獨創(chuàng)性地認為，婦女只有獲得了與男人相平等的經(jīng)濟主動權和社會勢力才能真正得到解放，這為“夢醒”后無路可走的青年指出了一條需要“深沉的韌性的戰(zhàn)斗”的道路。

此外，魯迅對易卜生敢于攻擊社會的叛逆品格推崇備至，在《文化偏至論》中，他十分肯定易卜生“無間習慣信仰道德，茍有拘于虛而偏至者，無不加之抵排”的社會批判思想。易卜生在五四時期進入魯迅、胡適等中國作家的接受視野，不僅僅是由于易卜生戲劇提出的尖銳的社會問題契合了當時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符合爭取個性解放的歷史要求，還因為接受主體思想上的共鳴，而這一點就成為了魯迅等人竭力推崇易卜生的內(nèi)動力，也是他創(chuàng)作《傷逝》的基點。

二、易卜生對《傷逝》的影響

20世紀20年代，日本學者青木正兒正確地指出了中國作家選擇易卜生社會問題劇的文學背景，魯迅在《〈奔流〉編校后記》中肯定了青木正兒的意見，并指出：“我想，也還因為Ibsen敢于攻擊社會，敢于獨戰(zhàn)多數(shù)。”魯迅不僅看到了介紹者和易卜生思想上的共鳴，還從他們的時代背景和情緒特點方面揭示出接受易卜生的深沉原因。而新文化運動初期的實際情況也正如魯迅所說，“那時的介紹者，恐怕是頗有以孤軍而被包圍于舊壘中之感的罷?！痹谀菢悠D難的環(huán)境中，易卜生的那種“獨戰(zhàn)多數(shù)”的頑強斗志，對于當時的中國作家來說是一個精神鼓舞的源泉。

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等社會問題劇照亮了魯迅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審美原則的思考，我們從《傷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魯迅對易卜生《玩偶之家》多方面的藝術借鑒?！秱拧穭?chuàng)作于1925年10月21日，在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影響下，魯迅也對殘害女性的宗法制度發(fā)起猛烈攻擊，并用文學形式將其對婚姻家庭、婦女解放等問題的見解發(fā)表出來，明確表現(xiàn)出對封建男權社會壓迫下婦女命運的關切。但與易卜生不同的是，魯迅是以娜拉的終點為起點的，書寫了五四新青年離家出走之后的愛情悲劇。

從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等社會問題劇可以看出，易卜生極為關注挪威社會的婚姻家庭現(xiàn)狀和婦女的命運，他在《玩偶之家》中以明確的態(tài)度批判了男權社會的罪惡，提出婦女解放問題。易卜生筆下的女性，雖然覺醒了，但只是沉浸在精神勝利的夢境里，并沒有找到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所以，娜拉們的出走注定是一段沒有出路的流浪。而極具遠見的魯迅在1923年提出“娜拉走后怎樣”的疑問之后于1925年創(chuàng)作了《傷逝》，塑造了娜拉式女主人公子君出走之后的生活，一方面肯定了個性解放思想在反封建斗爭中所起的積極作用，但另一方面他又把對個性解放的確認和對社會人生的關注緊密聯(lián)系起來，從而否定了脫離社會物質條件的個人精神反抗，充分展現(xiàn)了個人與社會的種種沖突。

所以說，在揭露男權社會罪惡以及贊美女性人格覺醒上，魯迅與易卜生達到了共識，但是在女性解放的道路上，魯迅的觀點要比易卜生的思想深遠得多。魯迅從反封建思想革命的高度去理解易卜生戲劇的社會審美功能，根據(jù)現(xiàn)實斗爭的要求在社會批評和藝術實踐中大力弘揚易卜生的民主主義思想和現(xiàn)實主義精神，這一切，包括之后現(xiàn)實主義思潮的形成，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等社會問題劇無疑起到了引路導航的關鍵作用。

1.《魯迅與中外文學遺產(chǎn)論稿》 俞元桂 李萬均等著 海峽文藝出版社 1985年

2.《穿越時空的對話——魯迅的當代意義》 程致中著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4年

3.《魯迅研究論集》 周蔥秀著 中國文史出版社 2005年

4.《魯迅：中國“溫和”的尼采》 [澳]張釗貽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1年

（作者單位：深圳大學）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