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衛(wèi)
“金佛山杯”全國小小說大賽征文優(yōu)秀作品選
桑葚熟了就變黑
◎馬 衛(wèi)
芳菲四月天,鄉(xiāng)村的桑葚熟了,由紫變黑。
我給蕓發(fā)郵件:桑葚熟了,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她回不回音,因為我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一段快樂,也有過一段苦澀。分手的時候,她發(fā)誓一輩子不再理我、見我。
那是1990年代中期,我分到一個偏遠的鄉(xiāng)村教初中。
那年蕓中師畢業(yè),分到這個偏遠的鄉(xiāng)村教小學。
我們都是遠方的人,我家在川西平原,她家在三峽長江邊的老山上。鄉(xiāng)村學校,業(yè)余時間很多,尤其是蕓,因為小學沒有晚自習,下午四點以后,幾乎無事可做。那些本地的老師,回家種地,育豬,唯有她百無聊賴。
我教體育,喜歡戶外運動,于是就約蕓一起爬山。
鄉(xiāng)村的山真好,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
冬天的柿子,秋天的栗子,夏天的枇杷,春天的櫻桃。這春夏之交,有桑葚呵。如果說其他果子還有主人的話,那桑葚,卻沒有主人。因為漫山遍野的桑樹,農(nóng)人們是為了養(yǎng)蠶?,F(xiàn)在養(yǎng)蠶的少了,但桑樹仍在。
每次,我都會摘桑葚給蕓吃,吃得她的嘴全是紫的,像化了妝一樣。
那年,她十七歲,還是少女。
我二十歲,正是青年。
鄉(xiāng)間的春天,每片葉是新的,每株草是綠的,每朵花是艷的。我們每個人是快樂的。不知覺間,我和蕓就有種心靈的契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蕓不是美人,有點矮,不超過一米五十五,人才八十來斤重。
我有一次鄭重地說,我們交朋友吧。她偏著頭——等我過了二十再說呵,現(xiàn)在我太小。
桑葚吃到第三年,蕓上二十了,我們間卻有了隔閡。原來,她父母親不想她永遠呆在鄉(xiāng)村,城里不僅待遇好,工作也松活。
通過熟人,給蕓介紹了一位男朋友,在城里工作,企業(yè)的。別小看企業(yè),工資比蕓高出很多。開始蕓還反對,后來經(jīng)不住父母的威嚇利誘,蕓就同意了。
蕓在寒假后再沒有回到鄉(xiāng)村學校,調(diào)在城郊的一所小學工作。原來,她男朋友的叔叔在教委任要職。
幾年的恩愛,付之流水。
第二年的春天,桑葚熟了,我摘一書包桑葚,悄悄進城來找蕓。她一臉的愧疚,我也沒有責怪她,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權(quán)利。我僅僅說,城里未見得就幸福,鄉(xiāng)村未見得就痛苦。如果倆人合不來,有啥幸??裳裕?/p>
我的話激怒了她——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幸福了?我不要你的桑葚!
她提起書包,砸向我。
當然人沒有砸著,那書包桑葚卻摔爛了,紫紅的汁浸了出來,像血。
她吼道——我再不見,你給我滾!
從此,我們就像兩根鐵軌,各自運行。
后來,蕓離婚了,原因也不復雜:她的丈夫,典型的公子哥兒,不拿一分錢回家,常常夜不歸宿。
離異后的蕓,獨自一人拖著孩子,熬著生活。
我一直沒有結(jié)婚,不是沒人介紹對象,是我心中還掛念著蕓。
她是我的初戀。
她是我所有愛的沉淀。
但是,她拒絕接我的電話,也拒收我的信,更別說見我的人了。
我給她發(fā)出郵件,沒有想到蕓會回信。當我打開郵件,她的話,讓我頓在那里,久久回不過神來——
桑葚熟了就變黑。它永遠不再是青色和紫色。
我默默坐在桑林間,盯著那一顆顆熟透了的桑葚,只能看著它掉在地上,化為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