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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鏈獄之旅

        2014-12-06 20:47:47阿丁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4年11期
        關(guān)鍵詞:冥界男孩

        阿丁

        我知道它們中的一些就隱在不遠(yuǎn)處,另一些更迅捷的,已飛回冥界報信。

        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它們的跟蹤,這些來自鬼域的斥候已替代了我活著時的影子。

        那個人注定轟不走烏鴉。扁毛畜生占據(jù)了整個樹冠,黑沉沉的,如同不堪重負(fù)的雨云。偶有一兩只騰空而起,枝條便顫巍巍抖上一陣子。烏鴉并不理會樹的討好,彼此呱呱交流著,間或翻起眼白瞥一眼妄圖驅(qū)趕它們的人。

        男人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冷戰(zhàn),急于擺脫什么似的轉(zhuǎn)過身子,貓下腰,隔著門縫向產(chǎn)房窺視。

        醫(yī)生倒提了我,在臀上狠擊兩掌,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就此有了呼吸。

        處理完臍帶后,醫(yī)生把我遞給一旁的助產(chǎn)士,后者麻利地擦去我身上的胎脂,像包一個蛹那樣把我裹起來,抱起我,走向產(chǎn)床上的女人。

        “來,跟媽媽貼貼臉,嗯,男孩,恭喜啊,喜得貴子。”

        女人臉上全是汗水,像是從骨髓中瀝出來的,油膩渾濁。我想扭頭,以避免和她接觸,卻發(fā)現(xiàn)力氣全無。女人汗津津潮乎乎的皮膚已貼在我臉上了,還拼力親了我一口,她口腔深處泛出的熱乎乎的氣息像羊水一樣腥。我開始哭。我的哭部分是出于憤怒、羞辱與嫌惡,更要命的是眼下這副樣子,除了哭我別無選擇。

        “怎么哭這么厲害?”女人蹙著眉頭問?!安豢蘧筒徽A?,”助產(chǎn)士安慰道,“好事兒,說明你家寶寶肺功能好呢!”

        我被助產(chǎn)士抱到產(chǎn)房外展示給被烏鴉擊敗的男人?!白尠职殖虺颍彼f,“瞧,您兒子嗓門真大,High-C,躺太平間里的都能被這小東西吵醒?!蹦腥怂坪鯖]有注意到助產(chǎn)士話語的不得體,他有些手足無措,倒沒跟我貼臉,也沒親我,只是把頭湊近了,端詳我。男人呼吸急促,從那帶有煙草味的氣息中,我辨析出了不安與興奮交織的味道?!安豢夼秾殞?,寶寶,爸爸在這兒呢——”

        可我唯一的使命就是哭。你們不是我的父母。你們也是受害者。唉,算你們倒霉。

        第二天清晨,我成功地把自己哭死了。女人也開始哭,嚎啕,死命揪自己的頭發(fā)。男人拼命按住女人的手。此時他一定想起了那些烏鴉。

        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們,可是沒法子,我必須死。你們的悲慟不是我造成的,至少不是我直接導(dǎo)致,要怪也別怪我。

        從那個幼蟲般的肉體擺脫出來后,我繼續(xù)上路。掠過樹冠時沒看到烏鴉,跟蹤者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我知道它們中的一些就隱在不遠(yuǎn)處,另一些更迅捷的,已飛回冥界報信。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它們的跟蹤,這些來自鬼域的斥候已替代了我活著時的影子。

        在一股氣流中,我嗅到慌亂頭一次在扁毛斥候的情緒中出現(xiàn)。它們和它們的上峰本以為,這次就一勞永逸了,以為我這個難纏的鬼自此就不再糾纏,卻怎么也想不到我又回來了——用把肉身活活哭死的方式。來吧,咱們繼續(xù)。這回不同了,一堂價值連城的“課”上過,從此我會加十二萬分的小心,可以跟你們保證:我只會比之前更令你們頭疼。不過必須承認(rèn),你們很有進(jìn)步,伎倆豐富了許多,欺騙性也更強(qiáng)了。真是越來越有意思,爺就陪你們玩下去,否則你們還不知道,世上還真有一種你用盡一切手段也搞不定的人。

        時至今日甚至都不再是為了父親,而是為我自己。這就是我的命。從父親托夢給我的那天,一條道就劃好了,現(xiàn)在我要沿著它跑下去。到哪算一站我才不管呢。

        如果發(fā)生在別人身上打死我都不信,什么托夢啊附體啊靈魂出竅啊,統(tǒng)統(tǒng)不信,不過是一代代心懷叵測的人編出來糊弄愚夫愚婦的??赡翘炝璩矿@醒后,我馬上就信了,一點也沒懷疑。兒子怎么能懷疑親爹呢?死了的爹也是爹啊。夢里,父親渾身是血,我不大敢肯定是血,因為那液體是藍(lán)色的,還泛著光,像是用熒光筆畫出來的粗線條。當(dāng)然,線條是動態(tài)的,從父親的七竅向外流瀉。我問父親是不是血,老人像他生前那樣氣哼哼地打斷我,“我時間不多,”他說,“長話短說,趕緊抽空給我燒點紙錢,多燒點,揀著面值大的買——”我問怎么了,他說,“姓羊的前些天到這邊了,這回你爸做鬼也不安生了……”

        父親說完就不見了,只余一個扭曲的輪廓。我睜開眼,藍(lán)血的熒光在我腦子里明暗交替,如同壞掉一半的LED霓虹管。我撩開被,坐在床頭發(fā)了會兒呆——狗日的姓羊的,仗著家里有勢力,欺負(fù)了父親半輩子,死在父親后頭已沒天理,不承想到了陰間還騎在他老人家脖子上拉屎……盡管父親在我的夢中只是寥寥數(shù)語,可我即使不是鬼,也能想象到他受的那些罪與屈辱,因為源自羊氏的罪辱至今還在人世延續(xù),并由我承擔(dān)……

        去買紙錢?爸你還是那么天真,哪怕是我買來億兆面額的燒給你也白搭,你我父子能拿得出的,羊家人能成倍拿出來……爸你別急,我自有辦法。

        我的辦法就是緊閉門窗,拉上窗簾,躺在床上。地下室頓時沉靜下來,殘留在房內(nèi)的光水波般搖曳,使得這逼仄的空間像極了深海沉船的船艙。我躺了片刻,又跳起來,把衣服脫了個精光。既然是死,干嗎不讓自己死得舒服一點。我光著腚東翻西找——盡管我對自己的毅力非常自信,可我還是摸出了那瓶利眠寧,但只吃了很小的劑量,夠我不在中途醒來就行了。量大了不行,我懷疑這藥會讓我的靈魂神志不清。

        很快我就睡著了。在黑而沉的睡中我感知著時間的流逝。我最后的意識是突然想起還差房東兩個月的房租,想爬起來,卻已支配不了身體,一想褲兜里還有點兒錢,夠不夠就是它了,以我對那個老女人的了解,就算我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她也敢把我翻個底朝天。于是我松弛下來,墜入徹底的黑暗。再恢復(fù)意識時,恰巧目睹靈魂正在脫離肉身,好玩,就像氣泡從水面掙脫,我魂魄的右腳最后從軀體抽離時,發(fā)出了“噗”的一聲輕響——

        頓時輕快許多,我看到自己已懸浮于空了。

        建筑鱗次櫛比,街道縱橫交錯,行人川流不息,另一個世界的樣子與人間無異,皆由點線面與立方體、懷疑與猜忌、沉默與絮語、喧囂與靜謐,以及顏色構(gòu)成,但僅有黑白兩色。沿途有些破損的人與我擦肩而過,某個或某幾個部位淌著血,可證明父親出現(xiàn)在我夢中的藍(lán)色熒光血,是死亡投射到人世時造成的色差。我看到的血是白色的,像精液般黏稠蒼白,凝滯而無望。

        我漫無目的地行走,猶如置身于陰郁的版畫。我不知道該去哪兒,但我知道不能盲目地走下去,每耽擱一分鐘,父親就要多受一分鐘的罪。我隨手扯住一個路人,“請問——”那人猛然扭過頭,我心里一驚——此人面白如紙,黑洞洞的眼神煞是嚇人。他被我薅住,神色倒無甚變化,才明白,想必我在他眼中也是這副樣子,只是我初到冥界少見多怪罷了。

        “問什么?”那人扒開我的手,翻著空洞的眼打量我。該問什么呢?不知這邊該怎么說,只好延用我熟識的活人世界的語言,“我要去上訪,你知道該去哪兒嗎?”那人干笑兩聲,“猜你就是?!闭f完從懷里摸出一沓紙,從中抽出一張遞給我,“喏,冥界各級政府的地址都有,齊全著呢,看你是新來的,免費送了?!蔽颐Φ乐x,“太感謝了,大哥,敢問您怎么稱呼,容圖后報?!蹦侨税鸭埓Щ貞牙?,擺擺手,“甭問了,早晚咱還得見面,你以為你去了就準(zhǔn)能告贏?”說罷揚長而去。

        鬧半天陰間也有干這個的。往日我騎車路過我家西邊的橋洞,就見有人兜售這種油印的紙,上面都是各部委地址、主要領(lǐng)導(dǎo)的聯(lián)系方式之類。不過是利用訪民的焦急騙錢而已。看來陰陽兩界也是大同小異。心就涼了半截。不過已然沒有回頭路,索性去碰碰運氣。拐了幾道彎,就見一群人圍在一座由黑白色塊組成的建筑之前,幾個提著棍子的鬼警,正吆五喝六地訓(xùn)斥轟趕,見趕不走鬼警就揮棍亂打,棍子凌厲得很,冤鬼們碰上就四下飛濺,半空中扭曲著飄落,猶如無數(shù)片會哀嚎的灰燼。這時一群烏鴉撲簌簌飛至,撕扯啄食。

        我從中辨別出了他的聲音。

        父親輕飄飄懸浮在我頭頂,我高高躍起,趕走一只烏鴉,把紙片狀的父親扯到懷里。 “爸,你醒醒——醒醒啊——”

        “你……你……也來了……”好一陣子,父親才醒轉(zhuǎn)。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我,姓羊的到這里之后就四下行賄,已然是冥界各級官員的座上賓。這之前父親已把我清明節(jié)燒給他的冥幣悉數(shù)交了,被安置在“待轉(zhuǎn)世辦公室”,等著投胎的指標(biāo),過了段還算安逸的日子。卻突然有一日被鬼警抓走,投入鬼監(jiān),每日遍嘗酷刑。之所以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據(jù)他說是受了“碡刑”,每天被一個黑色大理石質(zhì)地的巨型碌碡壓來壓去,“唉,倒是真應(yīng)了命薄如紙這句話。”他說。

        “這兒的官員就不管嗎?”憤怒已充塞于胸,此時感覺那些情緒正向上方爬行,灌注入腦,否則也問不出這種傻話。

        當(dāng)我清醒些之時,竟有些許喜悅。父親畢竟自由了,他并沒有深陷牢獄之中,可以自由活動??伤S即告訴我,這里就是監(jiān)獄,冥界的監(jiān)獄并沒有具體的墻、鐵柵和鎖,只要被帶離“待轉(zhuǎn)辦”,就再無出路可言,酷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施行。“嚴(yán)格地說,這么說也是錯的,”父親翻著絕望的眼白補充道:“這里根本就不存在時間和地點。”我懂了,并迅速從這一絕望中找到了有利于我們父子的指望。我把父親安置在一片陰影之中,起身,開始破口大罵,把在人間學(xué)到的臟話盡數(shù)噴射到空中,鬼警們提著棍子向我撲來——

        轉(zhuǎn)瞬間,我已置身于一個大廳,所謂的廳,只是若干黑白色塊的堆砌,由虛無構(gòu)成,我猜它們之所以呈現(xiàn)出墻壁和屋頂?shù)臉幼?,只是為了彰顯可以震懾鬼魂的官威。

        鬼警們把我扔到地上,我抬起頭,看到正前方的矩形黑色色塊之后,坐著一個看不清五官的人。 臉被一個狹長的等腰三角形遮蓋了大部分,當(dāng)他開口說話時,門齒才森然暴露。

        “席方平,你陽壽未盡,到這邊來干嗎?”他問。

        “連我名字你都知道,怎么會不知道我來這兒的目的。”我說,“既然你是冥界一市之長,就該解決我爸的問題,要不你這官就別干了,讓給我當(dāng)兩天?!?/p>

        “反了反了,你在陽間也跟領(lǐng)導(dǎo)這么講話嗎???”

        “不知道,”我飛快過了下腦子,“在陽間我還真沒見過你這級別的官。你別打岔,我爸被姓羊的害了半輩子,死都死了還被欺負(fù),這事怎么算?”

        “你爸就沒錯嗎?他那是咎由自取?!?/p>

        “‘就——你先給我解釋解釋這個‘就字。在你這句話里,‘就是表順承的連詞,和‘難道是近義詞,所以必須得有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你清楚并且承認(rèn)姓羊的干過些什么,說明——”

        “你當(dāng)校對出身的吧——居然敢跟本官咬文嚼字鼓唇弄舌,來人,用刑!”

        兩鬼警應(yīng)聲現(xiàn)身,左邊那個出手如電,“啪”——一掌拍在我嘴上,我立刻就說不出話了,唇齒皆麻,下頜“咔嗒”一聲掉了下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上舌刑,看他還逞不逞口舌之利?!?/p>

        舌刑是這樣的(我還以為是拔舌地獄那種),一鬼警扯出我舌頭,另一個手持鋸齒狀的利刃,在我舌頭上梳頭般篦了一下,只一下,我的舌頭就成豆腐絲了。劇痛鉆心,思維卻加倍活躍,心想這刑可真不錯,假如用在喜歡吮癰舔痔之人身上簡直妙不可言,舌頭成了一副門簾子,舔起來就不那么容易了。

        “扔出去!”話音未落,我就在父親身邊了。他顫巍巍伸出食指,挑了我的門簾子舌頭,小心翼翼地?fù)苓M(jìn)我嘴里,又輕托下巴,我這才合攏嘴。我含混地叫了聲“爸”,他擺擺手,“別說話,這刑爸也受過,算是輕的,過不了多久就長上了。”父親摟著我肩膀,搖著頭,一臉惻然,“算了,兒子,咱不告了,官鬼一家,斗不過的?!?/p>

        “斗不過也得斗?!蔽野腴]著嘴說的,怕舌頭絲掉出來,我自己聽著像是小狗的嘟囔,也不知他聽清楚沒有。

        烏鴉跟上了我,雖然看不到,卻能感覺到它們在我頭頂盤旋。這些畜生陰冷的目光投射在我后背,涼意侵入,倒讓我的頭腦越來越清晰。此行已經(jīng)越來越有意思了,包括已受的和將要受的刑罰。也就是在這時,我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不再單純是為父申冤,它已具有游戲的屬性。或者說,這是一次帶有濃重的、挑戰(zhàn)宿命味道的旅行。就像在世上某處曾真實發(fā)生的——有人試圖爬上一個負(fù)角度的峭壁,有人用雞的胚胎試圖復(fù)活恐龍,還有人嘗試把燈泡塞進(jìn)嘴里——假如對諸如此類的行徑一概扣上愚蠢的標(biāo)簽,世界就會陷入無趣的淵藪。持這種態(tài)度的人多如牛毛,其存在就是為了彰顯“蠢行”的可貴,他們認(rèn)定對“蠢貨”的鄙夷是對這個世界不斷被挑戰(zhàn)的既定規(guī)則之匡正,因此到死也不會得到生而為“蠢貨”的樂趣……正胡思亂想間,一個小鬼掙脫了母親的手蹦到我身邊,揚起下巴研究我,顯然是對我高高鼓起的腮幫子產(chǎn)生了興趣。他哪知,我這樣并不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很好玩,是不得不如此,腮幫子鼓起人為擴(kuò)大了口腔空間,盡可能避免舌頭絲觸碰到口腔壁,可稍減痛楚。然而我沒法解釋給男孩聽,只好猛然張開嘴,讓那些血糊糊的肉絲唰啦啦垂下——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把男孩嚇得跳到半空中,即使是幼鬼也不該這么膽小吧。其母倒是異乎尋常地鎮(zhèn)定,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手腕上有一根細(xì)不可察的線——女人兩手倒著,像收風(fēng)箏一樣,把男孩收進(jìn)懷里,溫柔安撫一番,輕輕把男孩放下,牽了小手繼續(xù)前行。那孩子不時回頭望我一眼,臉上驚魂未定。我本想朝他再補個鬼臉的,劇烈的疼痛令我打消了這念頭,何況我得忙著把那些垂下的絲攏齊了收回嘴里。

        整理好自己后,我快走幾步,跟上那對母子。那女人吸引了我。

        自從踏足冥界,目光所及皆是生冷沉硬的直線、銳角和立方體,哪怕是女人,我所見過的,也都是方臀尖乳,全無美感可言。這女人不同,她是由曲線構(gòu)成的,即使是她清瘦的背影,也使我想到柔軟、溫暖、滑潤這些美妙的,有真切觸感的詞語。此前她從空中把男孩收回自己懷里,那些纖美的手指在空中拂動之時,我似乎還聽到了輕微卻悠長的琴聲。

        “你想跟我說話,我知道?!迸苏f。男孩見我跟了來,滴溜一下,從母親的左側(cè)滑到右側(cè),箍住母親的胳膊,臉貼在她曲線優(yōu)美的髖上,側(cè)著一小半臉,窺視我。“可你受了刑,說不出話?!迸瞬]有歪頭看我,目光直視前方。我搶步站在她身前,直視著她的眼睛,竟然發(fā)現(xiàn)了她眼中的濕潤。此前我已發(fā)現(xiàn),我身處的世界是干燥的,比這個星球上最干燥的沙漠還要干燥。冤魂們的哀嚎純屬干嚎,所有人都被褫奪了流淚的功能。我想這一定是個神奇女子,身上有種不被神左右的力量。“我可以幫你,”女人望著我,那眼神——我好像從她那眼神里又發(fā)現(xiàn)了更豐富的內(nèi)容,難以備述其妙——她繼續(xù)說,“你不該嚇我的孩子,雖然我知道你并沒有惡意。他在人世活的那些屈指可數(shù)的日子,已經(jīng)受夠了驚嚇,我只希望他……”女人垂下頭,手放在男孩的頭頂,輕輕摩挲。小不點揚起下巴,清澈的目光望向母親?!艾F(xiàn)在你親親他吧,就算是說對不起了好嗎?”女人的語調(diào)輕柔舒緩,她轉(zhuǎn)過頭,對男孩說,“叔叔不是壞人,頂多是有點兒調(diào)皮?!?/p>

        我馴順地蹲下。雖說鼓著腮幫子親有些難度,但我還是毫不遲疑地親了男孩,我還把臉鼓得越發(fā)圓鼓鼓的,使自己看起來像只能把食物藏在頰囊、毫無侵略性的倉鼠。效果不錯,男孩笑了,狗竇微開,這天真一笑,板結(jié)的冥界也抵御不住,鉛灰色的虛空微微波動,竟有些軟化的跡象。

        “你怎么做到的?”男孩張開嘴,把舌頭沖我吐出來。他對我的“神乎其技”非常好奇,隱隱有拜師之意,學(xué)會了好去嚇別的初來乍到的小鬼。正在為難之際,女人隨手從自己的圍巾上扯下一塊,細(xì)白的手指抖動了幾下,一只鷂式飛機(jī)就托在她掌心,“讓它飛起來,”女人柔聲道,“等飛機(jī)落下來,再來找媽媽?!?/p>

        男孩奮力一擲,飛機(jī)升空,鳥一般滑翔,盤旋。男孩仰著小腦袋,追蹤著紙飛機(jī)的軌跡奔跑。

        女人輕輕扳過我的頭,吻我。我在百忙之中泄了氣,兩腮扁下來,她的舌已游入我口中。

        當(dāng)飛機(jī)在低空搖晃,即將降落在男孩的掌心時,她結(jié)束了吻。我還沒夠呢,可我已經(jīng)察覺出了異樣,我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男孩捏著飛機(jī)向我們跑來,我蹲下,青蛙般跳過去,猛地沖男孩張開嘴——

        男孩再次被我嚇到了。從他的表情變化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舌頭已完好如初。男孩撇下飛機(jī),跳起來,像樹袋熊那樣抱住我,然后騰出一只手,去抓我正在回縮的舌頭。我只好予以配合。其實原本是想縮回去的,我想更久地保留她唇舌的味道。

        女人把男孩從我身上“摘”下來,男孩老大不樂意。我收了舌頭,剛想說點什么,女人就開口了:

        “跟叔叔說永別吧。”

        “永別?”

        “對?!迸藵駶櫟难劬τ忠淮瓮蚯胺??!斑@里沒有‘再見?!彼f。

        就這么走了,領(lǐng)著她的孩子。鬼魂也會惆悵,因為我就惆悵了??晌覜Q定不再跟著她們,我知道我是干嗎來的。不過滿腹疑問不是一下子就能壓制住的,它們在我腦子像跳跳糖似的——

        她是誰?哪兒來的?她這是要去哪兒?她是神是鬼?她怎么能迅速治愈我的舌頭?她為什么幫我?要是親別的女鬼也有這療效嗎?

        疑問蟄伏之后,我得出一個樂觀的結(jié)論:嗯,此處還是上帝的地盤。

        可我還是沒辦法一下子就把她從腦子里趕走。就在她說“這里沒有再見”之后,我還是像狗一樣跟著她。這可真是貨真價實的“鬼使神差”,我知道這樣不好,可那一刻,假如前面的人不扔下一根多汁的肉骨頭我是萬萬不肯停下來的。于是,她真的扔了一點兒東西給我——

        “你活著的時候也這么貪婪嗎?”她驀地停住腳步,頭也沒回。

        這句話跟肉骨頭相去甚遠(yuǎn),倒更像是一根打狗棒破空的棍風(fēng)。我的靈魂被打蒙了,呆立原地。話說我活了三十幾載,從未被人說過貪婪,死了死了卻被說。想我生前,不過是一個活得捉襟見肘的小人物,錢財、地位、聲名都與我無關(guān),想貪婪也無從貪起。倒是有過女人,卻也沒貪戀過哪個女人的肉體。我更喜歡自己的右手,深覺右手才是世上最無欲無求的情人,假如未來有個強(qiáng)人終結(jié)了婚姻制度,一定是揮舞著右手把這件事搞定的。如果強(qiáng)人不是左撇子的話。嗯,我使用右手的次數(shù)比較頻密,可是右手不會斥責(zé)我貪婪,我的右手無怨無悔,忠貞不貳。所以,你這么說我你就不覺得殘忍嗎?你瞧我連命都不貪戀。再說了我貪婪你什么,鬼能做愛嗎?

        似乎是能的,她親我的時候我好像有點兒反應(yīng)。

        總之,我是個有尊嚴(yán)感的鬼。有尊嚴(yán)感就不該再去追人家。不追了就該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墒俏覄傁胪?,就被人捉住了。是兩個鬼警,我還以為是把我的舌頭篦成絲的那二位。也難怪我認(rèn)錯,鬼警們穿的制服一樣,行動一樣,就連長相也一模一樣。冥界一定有種制造鬼警的模具,我猜。很快就證實了我的猜測,在行進(jìn)路上,兩個鬼警頗為健談,他們說,鬼警最初其實與普通的鬼一樣,相貌也是千差萬別,只是穿上制服后,就全都一副模樣了。另外,在投胎指標(biāo)下來之前,警服是脫不下來的,如同是他們的第二層皮膚。我問當(dāng)鬼警需要什么條件,是不是生前要有警校的履歷,“不用,只要把錢送到位,學(xué)歷不學(xué)歷的,倒不打緊?!奔坠砭f。問起待遇,乙鬼警道:“也就相當(dāng)于小公務(wù)員,要是家里人多燒點兒錢,我早警長了?!闭Z氣中頗有些怨怒?!捌鋵嵞阋部梢园?,”甲鬼警截住同事的話頭,說,“花不了多少錢的,何況穿上這身皮還有樁好處,投胎等的時間大幅度縮短不說,還能自主選擇國籍、膚色、家庭狀況什么的——”

        “可我有錢也沒用,家里人都死絕了?!蔽艺f。

        “那……也沒關(guān)系。”甲鬼警說,“只要你不再告了,一切都好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你——”

        “再敢告就他媽收拾你!”乙鬼警冷不丁吼了一聲,跟所有我見過的色厲內(nèi)荏智商低下的家伙一個樣?!伴]嘴!”甲鬼警呵斥道。我歪了頭瞅他的臉,眉毛都擰一塊去了,看上去氣得不輕。

        “你這捧哏的不合格啊!”我笑了。我深知這種笑的威力,活著的時候我就老沖人這么笑,對方就氣急敗壞了,通常我會為自己的笑付出挨揍的代價,但皮肉之苦并不能有損我勝利者的成色,揍我的人下手越狠,說明敗得越徹底。果不其然,甲鬼警演不下去了,提起棍子劈頭蓋臉地打,邊打邊罵,“讓你多嘴!讓你多嘴!讓你多嘴!”乙鬼警愣了愣,隨即也提棍加入。我就地打個滾兒,夾住襠、護(hù)住頭臉,百忙中不忘糾正他的錯誤——

        “是你同事多嘴?!庇谑枪髯勇湓谖疑砩系狞c數(shù)頓時少了一半,甲鬼警改為給我一棍,再抽乙鬼警一棍?!白屇愣嘧?!讓你多嘴!讓你多嘴!”后者反應(yīng)遲鈍,我數(shù)了數(shù),挨了第八棍之后,才豬一般嚎叫起來。

        “成何體統(tǒng)!”一聲暴喝之后,我已身處某個巨大空間中。聲音是隱在幾個黑白色塊中的人發(fā)出來的。那些色塊由菱形、梯形及若干等邊三角形組成。說話的人張著雙臂,懸浮在菱形中微微搖擺,仿佛羅盤的指針。真的,按說這時候是不該想到這些的,可我就想到了,“立體幾何輔助線,常用直線和平面。射影概念很重要,對于解題是關(guān)鍵——”

        “胡說什么?!”威嚴(yán)的“指針”呵斥道。那兩個鬼警已蹤跡皆無,他們的恐懼還有少許留在空間里?!翱谠E?!蔽艺f,“解立體幾何題的口訣?!?/p>

        我猜這個官兒生前一定是個仇視數(shù)學(xué)的人,尤其是幾何。他連審訊環(huán)節(jié)都省了,直接給我用刑。也可能是基于這一緣由,我受的刑毫無邏輯感和規(guī)律可言。比如一般來說,上刑應(yīng)該由輕到重,由簡至繁。遵循這一原則,逐步試探受刑者的疼痛閾值,并逐級加重心理威懾,才會收到刑訊效果并最終達(dá)到摧垮受刑者心理防線之目的??伤唬蟻砭褪擒嚵选鍌€鬼警分別扯住我四肢和頭——居然還有第六個,我俯身一看,是個侏儒警,此人想必送了比同僚更多的錢。他站在我身下,雙手高舉,扯住我的陽具(奇怪,這不起眼的肉棍兒居然也被他們視為一個局部的整體)。他的手太小了,因此我那東西顯得格外雄壯——“一、二、三”喊過之后,“嘁里喀喳——”我被扯成了七個部分——兩條胳膊、兩條腿、一個軀干、一個頭,侏儒警的小手里攥著我的陰莖。

        “有本事別數(shù)一二三?!蔽业哪X袋輕蔑地說。這下把那菱形中的官兒惹得越發(fā)惱怒,身子劇烈旋轉(zhuǎn)起來,仿佛指南針發(fā)了瘋。磁場紊亂的問題剛剛在我腦子里浮現(xiàn),我大好頭顱就被叉起,下了油鍋。油鍋是正方形的,內(nèi)置九宮格,和陽間的重慶火鍋酷似——被油炸時,我腦中的疑問變成氣泡溢到油的表面:為什么一個如此仇視幾何的地方卻充斥著幾何體呢?又為什么這里沒有曲線沒有拋物線沒有橢圓正圓以及豐潤的球體?

        當(dāng)我聞到來自自己皮肉的香味時,我知道頭已炸妥,這時我看到鬼警們正在分頭給我的肢體用刑。負(fù)責(zé)軀干的那個把我的肚皮剖開,這之后我首次在冥界看到了黑白之外的顏色——我的五臟六腑姹紫嫣紅,花團(tuán)錦簇地涌出,我之被開膛破肚,竟然給這個單調(diào)的世界增添色澤與光彩。而我的心臟從肋下粉紅兔兒般跳脫而出時,蓬勃得已令我業(yè)已被炸的焦黃酥脆的臉上綻放出了自豪的微笑。

        至于我的其余部分——負(fù)責(zé)我胳膊的鬼警,正試圖把一根鋼筋似的東西自骨頭斷端穿過去,左臂已經(jīng)穿好,看樣子他準(zhǔn)備要把我的胳膊陰干成臘肉;負(fù)責(zé)我下肢的兩鬼警,正跪在地上橫眉怒目地?fù)衔业哪_心,他們用的是烏鴉頸下的細(xì)毛;最有悖邏輯的是侏儒警,這位正左手托著我的陽具,右手持一把小刀,看樣子有極大可能要給我做包皮環(huán)切術(shù)——敝人包皮是有點兒長,但不割也沒什么,我洗得很勤。

        假如你以為這些就足夠荒謬了你就錯了,這個世界的荒謬荒唐荒腔走板遠(yuǎn)不止此。施刑完畢,鬼警們按照領(lǐng)導(dǎo)的吩咐,用一種無色有味的膠水把我的殘肢粘合在一處。雖然我的鼻子也被炸過,可那種死老鼠味還是激發(fā)了劇烈嘔吐。為了避免動作幅度巨大的嘔吐崩開我的傷口,六個鬼警前后左右、如夾板般抵住我,侏儒鬼警則憋著氣,腮幫鼓如蛤蟆,用一種英勇就義般的動作高舉我的陽具,死命抵在我恥骨下方——也不知他是不是幫我粘對了位置。

        這有生加有死以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終于發(fā)生在我身上的荒謬遭遇終于把我逗笑了,但我也就剛咧了咧嘴角,就昏死過去。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完好如初,只是鼻子里還殘余著死老鼠的味道。再看左右,兩個鬼警架著我,站在一個六邊形黑色色塊之前。

        “恭喜啦——”我左手邊的鬼警說,“你小子真有福,一不送禮二不排隊,跟我們上峰也非親非故,居然能撈到投胎的機(jī)會——”我剛要開口,兩鬼警發(fā)力一推,我就掉進(jìn)了那個六邊形黑洞。墜落中,我失去了知覺。

        當(dāng)意識漸漸恢復(fù),我模模糊糊看到一株棲滿烏鴉的樹,一個轟烏鴉未果的男人,隨后是一雙血糊糊的橡膠質(zhì)地的手。其中一只倒提著我,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我屁股上,一下兩下三下——

        “哇——”我哭了出來,就此有了呼吸。

        與我擦肩而過的鬼無不步履沉重心事重重。只有我是例外,像多動癥患兒那樣蹦蹦跳跳。我猜多半是剛剛從那小小肉身掙脫出來的緣故。佛學(xué)典籍說,人的肉身死掉之后就要納入輪回(就跟孩子們玩電動小火車,脫了軌就拿起來把它重新放回軌道的道理差不多。所以死只不過是一次出軌而已),而每一次輪回,不管你是托生為動物、植物、礦物,還是復(fù)投胎成人,靈魂始終是原裝的,不過是給它找個新房子或者說新容器罷了。從那小容器里逃出,很是費了我一番功夫。別看那么一個蠕蟲似的軟塌塌一團(tuán)粉肉,吸附力之強(qiáng)超乎尋常,掙脫而出的難度,不亞于從流沙中抽身。假如當(dāng)時我認(rèn)了命,敢肯定那小東西長大了一定活力四射,生命力之旺盛絕非一般孩童可比。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我的思緒被打斷了,那個向冤鬼兜售冥界官員地址錄的人再次現(xiàn)身。

        說完他就捂著肚子笑了,好像我們又一次見面真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他的笑似乎無休無止,背部聳動如波,伸頭縮頸,狀如老龜,兩只過長的手臂還隨著笑的振幅呼扇,就是這個動作讓我識破了他——想起那些盤旋在我頭頂?shù)臑貘f斥候的驟然消失,它們消失的剎那在我眼底留下了一幅剪影。此時我閉上眼睛,剪影投射在腦幕上,烏鴉們以一種精確的拼圖方式迅速融合,輪廓漸成人形,人形飄落在地,就說了那句屁話,爾后就為那句屁話無休無止地笑起來。為了切斷他的笑、愚蠢以及無恥,我果斷照他臉給了一拳。

        這一拳的力道配得上所攜帶的正義,打出去之后我心生崇高感。我可是為萬千冤鬼打的,這事委實令人氣憤,冥界之無恥雖可預(yù)期,但也太超乎想象。以此僚為例,你又當(dāng)斥候又搞副業(yè),做走狗都這么不專一,揍死你也不冤??蓱z那些鬼域訪民,花冤枉錢買些假地址,被騙了還懵然不知。一念至此干脆我又給了他一拳,這次是上勾拳,這騙子被我打得離了地,半空中他的身體分裂成無數(shù)只烏鴉,下落時復(fù)又聚攏。甫一落地,他馬上又開口說話了,看來我拳頭的威力實在有限。不比人世,一般來說,三兩拳下去,一個話嘮會從此奉沉默是金為圭臬。

        “我理解你的憤怒?!彼f。臉上還保持著微笑。 “不過,恕我出語不恭,你的行為極其幼稚。”

        “說說,怎么幼稚了?”

        “你們?nèi)碎g有句話,叫‘當(dāng)面做人、背地做鬼,如果連這個都悟不到,這趟你就白來了?!?/p>

        “哦,愿聞其詳?!边@鳥變的家伙觸發(fā)了我的好奇心。倒真想聽聽他怎么自圓其說。

        “鏈條,”吐出這兩個字之后,他就躍到半空,幻化為一副玄鐵般的鏈凌空旋轉(zhuǎn),仿佛一輛隱形的自行車,一雙看不見的腳無形地蹬,使之旋轉(zhuǎn)。自鏈條的空心處傳來他的聲音,“瞧,我也好,怨鬼也罷,還有你之前見過的鬼警冥官,甚至是你還沒見過的冥王,都不過是這鏈條上的一環(huán),而所有的環(huán)的使命、或者說宿命,都僅僅是參與維持整條鏈的運轉(zhuǎn),這是顛撲不破的,放之陰陽兩界而皆準(zhǔn)?!?/p>

        “那么正義呢?”

        “正義是某個環(huán)上的一個點,轉(zhuǎn)瞬即逝,比蜉蝣的壽命還短,因為鏈絕不會為了彰顯正義而靜止。世界會為你停止運轉(zhuǎn)嗎?不會,世界也不會為了正義和非正義停止運轉(zhuǎn)。所以,不存在永恒的正義,也不存在永恒的非正義。即使是你,也鑲嵌其中,只不過你這一環(huán)有些不安分,想做個異端,想卡住鏈條,想以正義之名讓整個世界為你停下來,你說你這不是幼稚是什么?與整個世界為敵你想你還能討得了好去?”

        “可是……上帝呢?他就不管管?”

        “快別說了,要不然我又該忍不住笑了。這條鏈就是上帝在車床上制造出來的你不知道嗎?你以為夏娃吃了禁果是因為受了蛇的蠱惑?你以為上帝不知道蛇會引誘夏娃?你以為蛇跟孫悟空一樣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上帝恰恰就是這一切的導(dǎo)演,干脆說,上帝就是給他的鏈不斷涂抹潤滑油并提供動力的人。你想想,誰最不愿意看到鏈的停止和斷掉?上帝。否則誰還會膜拜他。換言之,上帝的存在不是依賴公平正義和世道人心,而是依賴于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萬物為鏈條提供動力。所以——”

        “那……”如果我還是人的話,此刻我該是冷汗淋漓了。但我顫抖了,我聽到了我聲音中的波紋。“可是……索多瑪和蛾摩拉又怎么解釋?”

        “呵呵?!彼樕蠚堄嗟男σ饫淞讼聛?,“每個導(dǎo)演都經(jīng)常喊‘Cut,你以為是想終止電影的拍攝嗎?”

        “敬畏呢?末日審判呢?六道輪回呢?”

        “鏈?!彼f。他已經(jīng)懶得說下去了。

        虛汗已快把心臟灌滿了?!澳俏矣龅降哪莻€,把我舌頭治愈的女人呢?那對母子,難道也是鏈上的一環(huán)?”這是我最后一個疑問,但我的虛弱已不足以把它說出口,實際上我已經(jīng)猜到假如我就此發(fā)問他將如何回答。

        “能讓我再見見冥王嗎?”我氣若游絲。游絲就是最后一點兒不甘心。

        “當(dāng)然?!彼f,“馬上你就能見到?!?/p>

        這次不同。所有的幾何體都在移動、旋轉(zhuǎn)、變幻。黑白兩色的矩形菱形三角形規(guī)則或不規(guī)則的多邊形相互擠壓、融匯,斷裂、分合,瞬息萬變,宛如地獄的多維屏保。我壓抑著劇烈的惡心和眩暈,強(qiáng)睜二目從蕪雜的線條形狀和陰影中辨析著冥王的臉。一無所獲。

        我終于忍不住開始嘔吐,嘔出了幾乎所有的、從人世帶來的思維。

        “冥王呢?”當(dāng)我止住嘔吐,調(diào)集所剩無幾的思維發(fā)問。那人已經(jīng)不可見了,但是他的聲音還在:“就在那兒?!?/p>

        “可我只看到那些讓我吐出來的幾何體……”

        “你聽到冥王說話了嗎?”

        “沒有。一個字也沒聽到。”除了他和我,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但我能感覺到那種力量的傲慢與蠻橫。

        “你可以走了?!?/p>

        走?我去哪兒?還有,即使他不說話,但是,怎么覺得缺點兒什么。哦,想起來了——

        “酷刑呢?難道這個程序也沒有了嗎?”

        “沒有?!?/p>

        “為什么沒有?”

        “因為沒必要有。”

        這是我作為鬼聽到的最后一句話。須臾,我在的地下室醒來,迷迷糊糊地看到,一頭熊正蹲在地上,扒拉著被我丟在地上的衣褲。熊從我褲兜里翻出一些鈔票,捻了捻,口中哼哼唧唧,隨即起身人立,施施然晃到我床頭,伸出肥胖的熊爪推我——

        “別裝死啦,這點兒錢哪夠……”

        熊是我的房東。我說過,哪怕我真的死了,她也不會忘記收房租的。

        選自《小說林》2014年第8期

        原刊責(zé)編 何凱旋

        本刊責(zé)編 鄢 莉

        正義是某個環(huán)上的一個點,轉(zhuǎn)瞬即逝,比蜉蝣的壽命還短,因為鏈絕不會為了彰顯正義而靜止。世界會為你停止運轉(zhuǎn)嗎?不會,世界也不會為了正義和非正義停止運轉(zhuǎn)。所以,不存在永恒的正義,也不存在永恒的非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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