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芳

1952年11月25日，歷時43天的上甘嶺戰(zhàn)役勝利結束。上甘嶺戰(zhàn)役是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最激烈、最殘酷的一場激戰(zhàn)，在這場戰(zhàn)役中，我志愿軍將士打出了軍威，打出了國威，在世界戰(zhàn)爭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1956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電影《上甘嶺》，再現(xiàn)了這一歷史場景。隨著這部電影的攝制和放映，這部電影和插曲《我的祖國》風靡全國。

電影的主要鏡頭攝制完成后，導演沙蒙連拍三份加急電報給遠在江西的詞作家喬羽，要他火速趕往長春，給電影《上甘嶺》插曲寫詞。喬羽連夜乘車來到長春，沙蒙把喬羽安排到長春電影制片廠小白樓招待所休息。之后的每一天，沙蒙都會到喬羽屋里問候一下，但從不主動提起歌詞創(chuàng)作的問題，小坐片刻即告辭。這讓喬羽感到無聲的壓力。因為電影的主要鏡頭已完工，就等喬羽寫詞，劉熾譜曲，再補拍歌曲的畫面鏡頭，就可大功告成。補拍鏡頭不是一個人就能搞定的，全劇組十多個人都等著呢，劇組每天的花銷為4000元，這在當時是個天文數(shù)字。

其實，喬羽在來的火車上就把沙蒙寄來的劇本讀了又讀，覺得實在太難，整個影片表現(xiàn)的都是硝煙彌漫、炮聲隆隆的戰(zhàn)場畫面，而且青一色的男兵。從哪個角度進入呢？直接寫成戰(zhàn)斗進行曲，似乎是順理成章，但這樣一來，就好像背景是紅色的，演員的服裝也是紅色的，顏色太近，沒有對比，喬羽馬上就否定了。由于切入點不好找，下不了筆，喬羽很是郁悶。

一天夜里，雷聲陣陣，下起了雨，喬羽又急又躁，不能入睡，干脆披衣下樓。在雨夜中，小白樓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雨水中，喬羽立即回到屋里，拿起筆，五分鐘寫完，倒床而睡。

第二天早晨，沙蒙又到喬羽房間來的時候，喬羽就把稿子交給了他。沙蒙把稿子鋪在桌子上，站在那里看，不足200個字的歌詞，居然反復看了半個小時。其間，兩人誰也沒說一句話。最后，沙蒙把稿子拿在手中，揚了揚，只說了一個字：“行！”便笑吟吟地走了。

稿子雖然交了，但喬羽并沒有松口氣的感覺，心中依然忐忑不安。喬羽自覺是寫了一首和電影毫無關聯(lián)的抒情歌曲，完全是發(fā)自內心的情感表白。昨晚喬羽看到夜幕下的雨水，思緒一下就飛到這次去江西乘輪渡過長江時的場景，看到那滔滔長江水，當時給他很大的震撼。喬羽是北方人，看慣了黃河水的混濁，習慣了北方的裸山，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清亮的長江水，南方連綿不盡的青山和一望無際的稻田，讓喬羽內心充滿了新奇感，立時有一種要把這種感受傾灑在筆尖的欲望。喬羽想，如果我把這種感受說出來，別人聽了也會覺得新鮮的，但能不能過導演的關，他沒把握。

第二天，沙蒙果然又拿著稿子來到喬羽的屋里。喬羽一聽是沙蒙的聲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是喜是憂。沙蒙問：“你的這一條大河是指的長江吧？”喬羽回答：“是。”沙蒙說：“好極了，我沒猜錯。那么既然是長江，為什么不直接寫萬里長江波浪寬或者長江萬里波浪寬，那樣不是更有氣勢嗎？”喬羽理了理思路，慢條斯理地說：“長江波浪寬或長江萬里波浪寬，的確很有氣勢，但看到長江的人畢竟還是少數(shù)人。無論你出生在何時何地，家門口幾乎都會有一條河，即使是一條很小的河流，在這條河上發(fā)生的故事都會和自己息息相關，寫一條大河就會讓聽眾感到親切、自然。”喬羽說完，過了一會兒，就聽沙蒙撂下一句：“就一條大河！”然后，拿起稿子，起身告辭了。

沙蒙拿著歌詞找到作曲家劉熾。他向劉熾提出要求：“我希望這支歌隨電影的放映傳唱全國，而且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經(jīng)久不衰。過了若干年，這電影不演了，只要唱起這支歌，就會聯(lián)想起影片中動人的場面，就會懷念起那些可歌可泣的志愿軍英雄！”性格一向大大咧咧的劉熾，馬上嚴肅地對他說：“沙蒙同志，世上的神槍手有兩種，一種是指哪兒打哪兒，第二種是打哪兒指哪兒，我的作曲屬于第二種?！眲朐掚m這么說了，心里卻是暗下決心要寫好，絕不辜負沙蒙的熱切期望和影片中的英雄們。劉熾本是有名的作曲快手，這一回，他竟然比喬羽“憋”了更長的時間。一天又一天，他在住地踱著步，譜了唱，唱了譜，折騰來，折騰去，差不多20天后，才完成了譜曲。

劉熾譜好曲后，請了國內很多知名的擅唱民歌的歌唱家來試唱，效果都不是很好。沙蒙很著急，喬羽知道后，就問他們找郭蘭英了嗎，還說，你不找最合適的還自己瞎著急，怎么不請她呢？

郭蘭英到現(xiàn)場后，讓劉熾唱一遍給她聽，劉熾滿懷深情地給郭蘭英面對面唱起來。劉熾知道郭蘭英是舊時科班出身，師傅是文盲，都是口傳心授，郭蘭英學文化晚，識譜能力不強。

聰慧的郭蘭英聽清了曲譜，開口就唱，開始覺得這首“小菜一碟”似的歌還沒什么感覺，但是，她越唱越覺得這首歌好，歌詞很抓人。等到她唱到“這是強大的祖國”時，大家發(fā)現(xiàn)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事后大家問起，郭蘭英說：“沒想到這首歌會這么偉大，所以，我越唱越有精神，唱完了我才進入角色。”

錄音是在當時設備最好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進行的。郭蘭英的演唱，當即使參加錄音的工作人員眼里噙滿了淚花。第二天，電臺便向全國播放了這支歌。電影還沒有放映，神州萬里就回蕩起郭蘭英“一條大河波浪寬”的美妙歌聲。

（王景義薦自《黨史文苑》201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