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海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青島266555)
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中,法院司法裁判作為解決糾紛的重要方式,在整個社會糾紛解決機制中占據(jù)著基礎性地位,是保障當事人合法權益和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的重要手段。但美國學者尼爾·K·考默薩卻提出一個關于司法功能的“悖論”:“最需要司法保護和法律賦予權利的,往往發(fā)生在那些最難以實施司法保護的情境當中?!雹伲勖溃菽釥枴·考默薩:《法律的限度——法治、權利的供給與需求》,申衛(wèi)星、王琦譯,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187頁。類似的困境在當下中國司法領域也現(xiàn)實存在。特別是在司法回應社會需求、法院追求案結事了的形勢之下,多元化的利益進入法官裁判案件過程,在法官考量中相互角力、共同博弈,導致司法保護功能在某種程度上疏離于部分正當性權益,形成司法缺陷。本文關注的重點是,案結事了的司法追求如何作用于法官的裁判實踐,在此過程中哪些利益進入法官視野及由此可能產(chǎn)生何種背離司法價值目標的司法決策,在此基礎上,結合司法現(xiàn)實,對限制法官自利性利益考量、保障司法裁判權在法定軌道內(nèi)運行提出建議,確保在實現(xiàn)案結事了的同時樹立司法的權威。
社會學理論認為,角色是具有一定社會地位的個體,根據(jù)社會普遍存在的客觀期望,通過自己的主觀努力適應社會所表現(xiàn)出來的行為模式。②周曉虹:《現(xiàn)代社會心理學》,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61頁。作為國家政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司法本身不可能超脫于政治體系。從我國的權力架構來看,司法機關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審判機關,而是嵌入國家政治結構之中。正如蘇力教授在考察我國司法制度生成的歷史背景時指出的:“司法在中國從一開始就具有一種政治性功能,獨立于常規(guī)司法強調的解決糾紛與規(guī)則治理以外的功能”③蘇力:《送法下鄉(xiāng)——中國基層司法制度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5頁。?!盀榇缶址铡槿嗣袼痉ā弊鳛楫斚轮袊ㄔ汗ぷ鞯闹黝},是對人民法院司法工作方向的政治定位,這在法院內(nèi)部組織結構、審判工作機制和審判方法的發(fā)展進程中均有直接體現(xiàn)。如知識產(chǎn)權、環(huán)境保護法庭和信訪機構并不是人民法院傳統(tǒng)的內(nèi)設機構,它們的設立就指向了社會對司法審判的需求,再如民事案件收案范圍逐步擴大,行政案件收案數(shù)量納入各級法院考核以及由此帶來收案數(shù)量的大幅度提升,還有巡回辦案、遠程立案、司法公開等舉措的出臺等,都是這一工作主題的彰顯和延伸。
從歷史上看,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不同時期,社會所面臨的問題以及司法要發(fā)揮的具體作用是不同的,相應地法院的角色定位也會有所不同,因而司法追求的目標便會呈現(xiàn)出一定的差異。目前,中國正處于深化改革和社會轉型時期,利益群體呈現(xiàn)多元化發(fā)展趨勢,社會矛盾糾紛也日益尖銳化,矛盾糾紛及其衍生的社會風險往往難以得到快速抑制、處理和消解。在利用其他社會管理方式和力量解決大量糾紛收效緩慢或成本較高的情況下,要消除社會不定因素,司法必然會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通過擴張司法功能來規(guī)范社會生活、抵御社會風險的發(fā)生成為一種客觀的發(fā)展趨勢。尤其是在“司法是社會正義最后一道防線”話語環(huán)境中,社會對司法持有較高的期望,要求司法主動回應社會需要,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和穩(wěn)定的經(jīng)濟發(fā)展秩序。為服務這一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大局,司法審判工作被賦予了越來越多的社會功能,司法已經(jīng)不限于單純的解決糾紛,維護政治安定、參與社會管理、促進社會和諧等都成為了法院的工作目標和追求,而且后者在某種情形下已超過了前者的地位和份量。
按照現(xiàn)代法治理論,法治的基本要求是實現(xiàn)規(guī)則對社會的全面控制,憲法和法律的至上性是法治社會的理念基礎和重要特征。法院的核心職能是依法裁決、體現(xiàn)公平、解決紛爭。然而,很多時候案件在訴訟程序上的依法終結并不能讓當事人偃旗息鼓,運用高度專業(yè)化的技術手段裁判的案件可能得不到社會的認可,也就是說單純從程序上解決糾紛已不能完全適應和滿足當下社會和公眾對法院司法審判的要求和期待,法院不僅要對案件作出裁判,還必須從根源上化解糾紛,實現(xiàn)“案結事了”,以維持政治穩(wěn)定和社會和諧。
“案結事了”的審判要求最早出現(xiàn)于民事審判工作關于“能調則調、當判則判、調判結合、案結事了”的民事審判工作指導方針及“定分止爭、勝敗皆明、案結事了”的民事審判工作目標中。經(jīng)過一個時期的實踐和發(fā)展,案結事了已發(fā)展成為法院審判工作的原則、目標和衡量法官工作績效的重要依據(jù)。但在案結事了在法院工作中被置于如此重要地位的同時,對于“案結事了”的概念、內(nèi)涵及判斷標準卻無明確的界定。在司法實踐中,個案案結事了追求的基本指向和評價標準是案件審結后當事人服判息訴,不采取上訴、申訴、上訪等形式表達其對案件處理的不滿。至于審理程序是否合法、裁判結果是否正確,則不是案結事了最重要的評判標準,雖然這些標準是衡量審判工作的兩個基本維度。沒有嚴格遵守法律程序和體現(xiàn)實體正義的單純“案結”,本身是不可能穩(wěn)定的,并且也難以體現(xiàn)司法正義,即便“案結”也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事了”。正是這種立足于當事人立場、從形式上評價“案結事了”的簡單標準和尺度,導致法官在追求案結事了過程中造成法律規(guī)則的虛置。有學者曾經(jīng)指出,在推進法治進程中,中國法院的法官在處理案件時主要關注的就是如何解決好糾紛,而不是如何嚴格執(zhí)行法律規(guī)則;法官會綜合考慮案件中涉及的各種因素,權衡各種處理方式,并對不同的處理結果進行充分的評估,在形成可接受預期的情況下,作出裁判。在這個過程中,法律規(guī)則、法官職業(yè)道德似乎都不重要。①蘇力:《送法下鄉(xiāng)——中國基層司法制度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81頁。即便法官知道這種處理方式違背相關的規(guī)則,但為息事寧人,也會“冒險”作出處理決定。也就是說,正當?shù)乃痉ǔ绦蚝筒门幸?guī)則會在法官的考量之中,但與案結事了相比,司法程序和裁判規(guī)則在某種程度上會被忽略掉。法官裁判案件的重心是尋找糾紛解決的突破口,形成各方當事人可以接受的方案。
法律規(guī)定的權利源于社會生活,是社會群體現(xiàn)實利益在法律上的體現(xiàn)和表達。審判過程中的權利救濟,是通過法官對法律的適用和糾紛的裁決來實現(xiàn)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權利和利益就構成一致。案件審判過程中進入法官視野的主體是形形色色的,不同主體的利益也是多種多樣的。這些利益之間有時會呈現(xiàn)對立狀態(tài),但也不排除包容或并列。在案件審判過程中,法官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存在自由裁量的空間,而裁量空間內(nèi)的裁判傾向多來自于法官對不同利益的衡量。
首先是當事人之間利益的考量。訴至法院的案件,每一方當事人通常都會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并且各方當事人之間的利益訴求也是對立的,否則就不會出現(xiàn)紛爭,更不會訴至法院。也就是說,如果一方當事人的訴訟請求被法院支持,那么另一方當事人的主張就會被否定,利益也難以實現(xiàn)或繼續(xù)持有,這是訴訟固有的矛盾。在案件審判過程中,法官需要體察當事人所追求的訴訟利益,分析在現(xiàn)行法律框架下,哪些屬正當權利應給予支持和保護,哪些屬不當追求應當給予否定。如果不能夠通過調解、協(xié)調等方式達成雙方均可接受的和平解決方案,那么判決對某一方主張的支持就是對另一方主張利益的否定。這種否定從某種角度看,是將當事人之間的矛盾轉化成敗訴方當事人和法院之間的矛盾。當前,涉法涉訴信訪上訪成為困擾法院工作的一大難題,就是此種矛盾的充分體現(xiàn)和向信訪部門的延伸。
其次是當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的考量。法律規(guī)則和原則首先來自于社會的共同準則,其背后不僅包含各個社會個體的利益,而且包含著社會的共同利益?!胺梢话愫妥罱K的目標,不過是整個社會的最大利益而已。”①[英]羅素:《西方哲學史》(下卷),馬元德譯,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329頁。對社會利益的考量必然包含于法官適用法律裁判案件之中,違反社會利益的裁判結果會遭受來自社會的壓力。個案裁判直接損害社會利益的情形并不多見,但對案件當事人利益的權衡,通過社會效果間接影響著社會利益。如果案件的判決結果不能體現(xiàn)法律的規(guī)則或社會公眾對利益衡量的期望,司法的社會功能也難以實現(xiàn)。而要使裁判結果得到社會的認可,法官就必須在考慮個案當事人的利益同時兼顧社會整體利益。
第三是當事人利益、社會利益與法官利益的考量。作為司法機關的法院,需要樹立司法公信,贏得社會認可;而法官群體相對于其他群體而言,職業(yè)尊榮感更強,這也是司法公信力的來源之一。無論是法院抑或是法官,都會重視對職業(yè)形象的維護。社會通過法院辦理的案件評價法院,法院通過法官承辦的案件評價法官。當事人或社會給予負面評價的案件,間接形成對法官工作的負面評價,進而影響法官個人的績效、能力、聲譽等利益。所以,案件裁判過程中法官個人利益的考慮,也會間接作用于案件的裁判。法官的利益雖然與當事人利益、社會不屬同一性質,并且與當事人利益不發(fā)生直接沖突,但法官對自身利益的考慮和維護,會通過審判活動影響到當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甚至會產(chǎn)生決定性影響。
利益與沖突通常是相互伴隨的。利益的考量涉及到對利益沖突的協(xié)調。有學者提出,人不可能憑借哲學方法或其他手段,對那些應當?shù)玫椒烧J可和保護的利益作出科學、普遍的排序并賦予強制力。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利益都要擺在并列位置或處于同一水平上,亦不意味著不具有任何評價方式。②[美]E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華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399頁。由此看來,利益是可以從層次結構上進行劃分的。對此,又有學者提出,這種層次結構要求判斷者在決策過程中遵循特定的思維過程。審判過程中,應以當事人的特定利益訴求為起點,在保障社會公共利益的基礎上,考量群體利益和制度利益,如對類似案件類似處理,從而得出妥當?shù)慕Y論,最后判定對當事人的利益是否需要加以保護。③胡道才、羊震:《能動司法語境下利益衡量問題研究》,《人民司法》2012年第15期。
司法是被動的,法官在訴訟過程中聽取當事人的訴辯,持中立立場對當事人利益、社會利益等進行合理考量,按照法定規(guī)則劃分雙方權利義務,從而實現(xiàn)審判目標。案結事了目標的提出,適應了社會對司法的期盼并使大量矛盾糾紛得以化解,但它也很現(xiàn)實地將法官個體的利益納入到案件裁判過程的利益考量之中,導致以此為目標導向的實用主義策略應運而生,并在廣闊的社會生活中真實地運作。一個普遍現(xiàn)象是,懷有自利性動機的當事人(這本無可厚非),會通過各種非正當行為施加壓力,讓法官為自己非正當利益“出面”,利用裁判者地位使對方當事人“自愿”處分甚至犧牲一部分利益,漠視社會、其他群體利益的情形也并不鮮見。在這些情形中,法官對案結事了的追求在某種程度上已轉換成對自身利益的優(yōu)先考慮,其對裁判利益考量已偏離中立立場。“最需要司法保護的權利”就發(fā)生在這些難以實施司法保護的情境當中。
與此同時,法官循著實用主義的路徑處理案件,以案結事了作為參照體系,使司法本來的面目受到一定程度的扭曲:一是司法的程序性被消解。正當規(guī)范的審判程序是審判權得以有效運作的重要保證。但以“案結事了”為目標導向的司法活動框架內(nèi),程序問題雖然沒有被忽略,但從認識上看,程序亦不如其本身那么重要了;二是司法的中立性被消解。司法判斷是建立在當事人陳述和提供的證據(jù)基礎上,所以法官在行為上要保持適當中立。但在以“案結事了”為目標的導向中,法官通常容易忽視其中立者的判斷角色,而是主動參與到案件之中,與當事人進行反復“協(xié)商”,甚至會形成一種“討價還價”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之下的司法裁判,即使不偏離正當?shù)睦娣峙?,也會造成偏離正義的認知。三是司法的可預見性被消解。司法功能不限于解決特定人之間的糾紛,它具有更深遠的社會價值。社會通過司法獲得安全,這種安全實質是法律規(guī)則的確定性帶給人們對自身行為的可預測性。但案結事了的實用主義路徑所帶給社會的答案可能并不是確定性的。在不斷磋商的過程中,當事人的權利義務也是在不斷變化的,當事人及社會公眾的心理預期也處在變化之中。司法的程序性、中立性及可預見性等特質消解,不可避免地帶來司法權威的喪失,產(chǎn)生司法公正危機。
法官在裁判過程中的利益考量是客觀和必然的,但作為一種沒有明確規(guī)則限制的主觀活動,在實際運用過程中可能導致恣意,特別是在案結事了追求過程中法官自身利益的介入,這種可能性變更更加明顯。所以法官裁判利益的考量要遵循一定的原則,確??剂康恼斝?。
法官裁判利益考量應遵循如下原則:一是謙抑原則。在案件裁判過程中,法官應當關注司法的功能和價值,關注當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的保護,將個人利益排除在當事人權利義務分配和案件裁判之外,更不應置于優(yōu)先考慮地位。二是正當原則。利益考量通常發(fā)生在法官自由裁量空間,當法律規(guī)定不明確或法律解釋出現(xiàn)多數(shù)可能時,法官應遵循相應的法律原則,在法律精神內(nèi)進行價值判斷,不能偏離正當?shù)姆烧J知。三是利益最大化原則。案件裁判結果直接影響個案當事人,間接作用于社會。法官裁判不能因追求個案效果,損害社會利益,應當將各種利益進行綜合衡量,得出整體利益最大化的處理結果。
在司法過程中,服從法律與維護法律尊嚴和法治的權威地位始終是法官不可推卸的社會責任。特別是司法公信遭遇社會懷疑的社會階段,法官更有責任去維護法律和司法的確定性。法官裁判利益考量,要求法官對法律的關注不應當限于法律的字面,還應當關注法律內(nèi)部的邏輯力量。通過法律內(nèi)在的邏輯找到解決紛爭的妥善方法,是在保持現(xiàn)有法律規(guī)則相對穩(wěn)定的情況下靜悄悄進行的法律革命。①胡道才、羊震:《能動司法語境下利益衡量問題研究》,《人民司法》2012年第15期。由此法官裁判利益考量,在司法過程中的意義也就更加明顯,這種意義建立在正當?shù)睦婵剂炕A之上。反之,利益考量的偏差或人為的恣意,必然影響司法裁判的質量和法律的權威。所以,法官裁判利益考量,必須保持理性和節(jié)制,遵循正當?shù)目剂吭瓌t。
實踐中影響法官利益考量的因素有多種,法官和法院自身的因素較多且影響較為直接:法官主觀上對司法目標和價值認識不足、出現(xiàn)偏差,行動上缺乏信仰支持;能力上尚不能全部滿足法律精神和原則的認知要求,就案辦案或機械辦案。法院內(nèi)部管理也缺乏長遠規(guī)劃,滿足于案件裁判的短期效果和短期司法目標的實現(xiàn);并且管理方式簡單、粗放,甚至出現(xiàn)違反審判規(guī)律、缺乏科學性的管理機制等。
在追求案結事了的司法過程中,前述影響法官利益考量因素需要結合司法實際,重點關注和解決:一是明確案結事了的基本標準,是在法律框架內(nèi)的審判,當事人的訴訟權利和合法權益應當?shù)玫奖Wo,社會利益應當?shù)玫郊骖?,司法的?guī)范、引導、教育、懲戒等功能得到應有的尊重。二是規(guī)范案結事了的引導機制,對法官辦案質量的評價不限于簡單的服判息訴率、調撤率、自動履行率、涉訴信訪率等指標考核,應當引入多元評價標準,強化對法官司法能力、審判作風和行為的評價。三是建立案結事了的監(jiān)督機制。注重對調撤案件和涉訴信訪、上訴、申訴等類案件對比分析和成因總結,防止形式上的案結事了影響實質上的公平正義,避免將案結事不了的責任簡單歸咎于法官個體的不當作法。通過對案結事了追求的“正本清源”,保障法官裁判時正當?shù)睦婵剂?通過法官正當?shù)牟门欣婵剂浚瑢崿F(xiàn)真正的案結事了。
法院的使命在于以使用正義的方式解決社會爭端與紛爭,使每一個為維護個體利益而訴諸法律的人都能獲得公平對待。司法的過程是一個化解社會矛盾的過程,是糾紛化解、恢復正常社會秩序和社會關系的過程。高度透明的司法程序,意味著法院和法官敢于和能夠依法判案,當事人和社會可以有目共睹,消除當事人和社會的各種懷疑,增強司法的公信。正如香港終審法院首席大法官馬道立在2013年法律年度開啟典禮上所作的《法官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和權威》報告中提到:案件結果之所以令人接受,正是因為大家得以見到法院在達成判決的過程中,引用法律并一直尊重法律。按照當前訴訟程序和審判機制,司法程序的透明至少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是除法定情形外,所有的訴訟程序應當對公眾公開,特別是庭審程序,應當允許社會公眾參與旁聽。當事人的主張,證人的證言,鑒定機構的鑒定意見,以及法官的審理思路,程序引導等,公眾可以看見并且允許公眾評斷。其二是法院的裁決要有明確的依據(jù)和清晰的說理。讓當事人知曉勝之所依、敗之所惜,特別是對敗訴方的當事人。對社會公眾而言,可以了解法院行使職能的過程、適用的法律和裁決的理由,接受一些看似不受歡迎的判決結果,維護公眾對法律的尊重。裁判文書是司法產(chǎn)品,也是法官的作品,法官應把裁判文書作為交流平臺,增強自我闡釋的能力,使法院和法官身份的自我認同和社會認同達到平衡,縮小當事人心理落差,盡可能接近案結事了效果。
法院的核心職能是依法秉行正義。法官審判的過程是通過糾紛化解恢復正常社會秩序、社會關系的過程,法官的裁判也必須獲得當事人和社會給予的實質上的合法性支持。司法追求的案結事了,必須是實質正義下的案結事了,以犧牲其他當事人利益、社會利益或其他人利益來滿足個案當事人的不法利益,或者違反當事人的真實意愿,以偏袒一方而損害另一方利益來實現(xiàn)案子的息訴罷訪,都不是實質正義下的案結事了。案結事了的司法追求應以維護法律為基本底線,法律規(guī)則對法官的約束始終應當是強制性的。正是因為有了規(guī)則的約束,在司法過程中,法官才不會受到各種各樣誘惑動搖法律的信念而放棄中立的立場,才不會因為受到個人的好惡、情感、偏見的左右背離規(guī)則的基本要求,也正是在法律規(guī)則的指引下,法官們才得以做出明智的、安全的選擇。規(guī)則之外,法官在作出判斷、利益衡量、自由裁量的司法過程中,還應遵從自己內(nèi)心道德良知的指引?!昂竦虏拍茌d法,德正才能法嚴”,塑造并保持法官的道德良知,對解決糾紛,實現(xiàn)司法公正,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諧也具有重要意義。需要強調的是,當前形勢下,符合司法正義要求的裁決即便作出,也很難杜絕當事人無限制、不間斷的上訪、信訪。此時,法院司法程序一旦窮盡,就應該讓案件離開法院訴訟程序的這個渠道。沒有終結的訴訟程序,司法權威很難樹立。
法官裁判過程中的利益考量不僅要存在而且必要,正當?shù)睦婵剂吭趶浹a單純法律推理在糾紛解決效果方面不足的同時,也使司法權的運行過程和結果更加適應糾紛解決的需求。如果利益考量存在偏差甚至成為利益偏袒的借口,必然會危害司法權健康運行。所以在案結事了的司法追求中,應當重視利益考量并從利益考量入手,反思案結事了追求中存在的誤區(qū),解決最需要司法保護而司法卻無法保護的“困境”,引導司法權在法定程序軌道內(nèi)和法律規(guī)則約定下進行,實現(xiàn)符合司法正義的案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