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這天李珊回家特別早。她很少提前下班。以至于刷停車卡的時候,站在小區(qū)門崗的年輕保安都稀奇地說:“呦,大姐今天下班這么早啊?!?/p>
盡管這一聲“大姐”讓李珊聽著有點不舒服,可事實上她三個月前就已過完自己40歲的生日。李珊的老公董立文在大學教書,這幾年,為爭上正教授,論文寫得頭發(fā)掉了一半兒。兒子小文13歲,剛上初二。
李珊一進家門,就看見婆婆正在洗菜,保姆小玉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她不悅地說:“小玉,請你來是讓你照顧老人的,你怎么讓她干活,自己躲清閑?!”
小玉忙關(guān)了電視,站起身,說:“是阿婆非要自己來。”
婆婆從廚房走出來,說:“別怪小玉,是我要洗的,天天閑著,人都閑傻了?!?/p>
李珊擔心地說:“媽,你有關(guān)節(jié)炎就要小心,沖這么久的涼水,手又要疼了?!?/p>
“沒那么嚴重,”婆婆轉(zhuǎn)了話題,“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項目通過了,能輕閑一段時間了。”
李珊是一家臺資廣告公司銷售經(jīng)理,最近剛完成一家大客戶的夏季宣傳大單。原本全團隊下午開慶功宴,晚上包酒吧??墒抢钌褐怀粤孙埦突貋砹恕R驗楣局皇撬娜种?。李珊在結(jié)婚的時候就給自己定下了“三一工程”,三分之一給公司,三分之一給家庭,三分之一給自己。她從不因工作的繁忙而忽略家庭,也不因為家庭的勞累而暫停事業(yè),當然,她也不會因為事業(yè)和家庭,而放棄自己。
6點,董立文下班接放學的兒子準時回來。李珊自己動手,做了晚飯。兒子一進屋就叫起來:“哇,有‘老親媽紅燒肉!”
李珊一邊笑他嘴貧,一邊催他抓緊時間寫作業(yè),要不然晚上的動畫片就沒時間看了。董立文也和兒子一起進了書房,他要繼續(xù)研究自己的論文,不到飯菜全上桌,他絕對不上桌。李珊去書房叫父子倆吃飯的時候,董立文說:“你啊,工作那么忙,就別做飯了。好不容易有了時間,還不知道休息會兒?!?/p>
董立文這個人嘴笨,多年來,李珊早已學會了在他干巴巴的關(guān)心里,聽出溫情來。她撫了撫他日漸稀疏的頭發(fā),說:“你也一樣,扶不扶正都是虛名?!?/p>
“怎么能一樣?”董立文說,“男人一輩子就得搏出點虛名來,要不然就叫碌碌無為,女人不用有事業(yè),相夫教子也是成功?!?/p>
李珊聽了,沒說話。這樣的論調(diào),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了。她的好友趙琳也常和她說這樣的話。
李珊和趙琳從高中時代就是好朋友了。如今趙琳是一家國企的辦公室主任,生活安閑順暢。她比李珊早要幾年孩子,如今兒子已上高一。不久前,趙琳40歲生日,辦了一場“秀臉宴”。半年前,她去韓國整容,經(jīng)歷了漫長的恢復(fù)期,終于有“臉”見人了。
趙琳看起來格外漂亮,仿佛一夜間回到了20歲,只有眼睛里透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風韻。
飯桌上,趙琳拉著李珊說:“你看你,臉上都長皺紋了,也不注意。學學我,人生四十享清福。你每天又管公司又管家的,不累嗎?女人啊,再有本事都抵不過一張臉。要不然你再有本事,都拴不住老公?!?/p>
李珊卻不這樣想。“動刀”能留住多少年的青春,五年?十年?之后又該怎么辦?一份只靠“青春”才能留住的愛情,怎么可能天長地久。李珊覺得女人真正的魅力從不是永駐的青春,而是歲月磨礪中,鍛造出的性格——獨立而溫暖,堅韌而豐盈。
前年公公去世,里里外外全是李珊在打理。董立文在學校里待得太久,對突來的打擊,缺少應(yīng)變的能力。還好李珊精明細致,搭靈堂,刻墓碑,訂酒店……樣樣辦得妥帖。
忙完出殯后,李珊病了一場,在家里休息了一周。那幾天,董立文天天提早回來,雖然不會做飯,但從網(wǎng)上找回養(yǎng)生食譜,細心叮囑著小玉按步驟做好。李珊說:“你不用這么大驚小怪的,我就是感冒了?!?/p>
董立文看著她,說:“我知道你是累的。爸走得這么急,多虧有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辦。”
李珊聽著,心里泛起一片暖。她故作輕松地說:“早在公司練出來了,隨時來個事,你就得接著,要不然怎么當領(lǐng)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