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好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了:
幾千人披著暑熱聚集在開闊場地,密匝匝地挨在一起,聽一個人在臺上激情演講,跟著他高呼口號:“為中華崛起而讀書!”“老師,您辛苦了!”“爸爸,我愛你!”“媽媽,我愛你!”一忽兒,幾千個學(xué)生涌向隊伍前和老師擁抱;一忽兒,幾千個學(xué)生站起來,向身旁的爸爸或媽媽鞠躬。突然間,幾千人鴉雀無聲;驟然里,幾千人掌聲如潮。
這樣的場面我小時候經(jīng)歷過。在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也是成千上萬的人跟著一個人高呼口號,也是成千上萬的人簇擁在廣場上,也是一樣的群情激昂,熱情似火。
不一樣的是,過去的是革命的狂歡,今天是教育的狂歡。
狂歡終于結(jié)束,人群在瓦解,聽得擴音喇叭里傳來一遍又一遍的推銷員的聲音:“現(xiàn)在還有少量的演講書,少量的光盤,少量的錄音磁帶,請要購買的同學(xué)、家長、老師到前面來……”我隨著人流往回走,遇到一位女老師,她感慨地說:“我們一年也比不上人家一兩個小時!”我問:“怎么的?”她說:“太感人了,學(xué)生都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哪像我們,教育他們一年也沒有這樣的效果!”我差點表示我的懷疑,但還是止住了,轉(zhuǎn)身混在人流中。
到了房間,回想剛才的事,懷疑的陰影又籠蓋上來。人們常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意思是教育是個慢活兒,教育人不容易,但今晚幾千人的思想問題被一個人瞬間解決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神奇效果?真的是教育水平、教育能力的緣故?人們常說,大愛無言,潤物無聲,可今晚這樣聲嘶力竭、盛氣凌人的演講,真的是教育的另一種模式的誕生?前不久,我還聆聽了塞涅卡的諄諄教誨:“發(fā)表冗長而激烈的演說,這種精力和熱情更應(yīng)為沿街叫賣的小販所具備,而不大適合于就一個嚴肅而重要的內(nèi)容作演說的人,不大適合于一個教師。”塞涅卡還跟我說:“語言注重的是表達真理,就該簡潔明了,樸素自然。所以你談到的那種演說作風與真理格格不入,它的目的只在于折服大量的聽眾,憑借其狂熱的煽動力量,使涉世不深的人們?yōu)橹?,失去理性。那種演說不允許別人對它加以仔細地討論,總是話音一停即煙消云散?!?/p>
我們的教育似乎愛上了儀式,可我對它懷有習(xí)慣性的警惕。因為儀式是外在的,它通過群體動作與神情營造一種莊嚴的氣氛,從而形成一股壓迫性的感染力量。儀式讓人在集體氛圍中喪失自我,換成集體要求的面孔,但這種面孔是暫時約定性的東西,一旦儀式結(jié)束,人們立即恢復(fù)原形。
我們必須破除這種儀式性教育,我們必須拋棄“搖頭丸”。
【原載2014年第10期《教師博覽》】
插圖 / 敬老日 / 夏賀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