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 伊格爾·哈里切夫劉憲平譯

周邊萬歲，俄羅斯
——一則吊胃口的偵探故事

[俄羅斯] 伊格爾·哈里切夫劉憲平譯

黃昏快到盡頭時，緩緩抹去天邊最后一道色彩。萬事無頭緒的這個大國首都正在踏入夢鄉(xiāng)。隨著遍布視野的萬家燈火一處接著一處熄滅，一切便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中。

坐落在莫斯科僻靜角落里的一幢漂亮房屋里，人們開始了夜生活。一些本分的住戶觀賞起電視節(jié)目，另一些住戶在晚餐中享受滿足，其他人有的喝酒，有的做愛，還有的吵起架來。生活在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

位于十二層的一套住宅里的情形卻是例外，緊張的腦力勞動進行得正酣。伊萬·莫列夫院士在最后一次核對計算結果，這是一條終結的直線。它只是好鉆研的大腦經(jīng)過努力所達到的漫長路途中微不足道的一點。激昂的情緒逐漸支配起年紀不輕的院士。再堅持一下，一點點就行。最后一搏。

院士的工作臺被數(shù)不清的書籍包圍，它們或在書柜里排成長長的隊列，或躺在椅子和桌子上。把詞句打印在紙質載體上做記錄從而統(tǒng)治思維，天才知道叫約翰·古登堡的那家伙在猴年發(fā)明的這個方法。

時間繼續(xù)邁出自己矢志不移的腳步。黑夜在完全符合自然規(guī)律地降臨著。剛才還閃爍的窗戶在黑暗中一處接一處地熄滅。于俄羅斯而言，正是在這一檔口發(fā)生了重要的事件：莫列夫院士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工作，終點直線走到了盡頭。

“有啦！”他興奮得近乎瘋狂地喊道，“找到啦！”

是的，他發(fā)現(xiàn)了尋覓多年并且每天都在追求、無時不在渴望的東西。他發(fā)現(xiàn)的是拯救俄羅斯的公式。真是無尚的幸福啊！院士，這位文雅端莊的長者，情愿像鳥兒那樣飛向云端。

“瑪莎！”他在眾人已浸入夢鄉(xiāng)的住宅里奔跑起來，“瑪莎！”

女兒出現(xiàn)在門口上，她年輕漂亮，像平面模特那樣形體優(yōu)美。父親的叫喊嚇壞了她。

“爸爸，出什么事了？”

“瑪莎，我把這件事做出來啦！聽見了嗎？我把它做出來了。我付出了平生精力啊。它將有效地幫助我們的國家?，F(xiàn)在你有權為自己的父親驕傲。拯救俄羅斯的公式找到了。真遺憾，你媽媽沒能活到這幸福的今天……”

院士的目光有些模糊，然而只是瞬間。他抄起電話筒，撥通了克里姆林宮。

“莫列夫院士打攪。我需要立刻與總統(tǒng)通話。這事極其重要。”

“總統(tǒng)早就離開了，目前正在休息。”話筒里傳來回答。

這個意外是令人不快的。對于祖國、對于歷史都如此重要的時刻怎么能去休息？！只有他才能如此。

“請呈報總統(tǒng)，公式發(fā)現(xiàn)了。明早我親自把它送到克里姆林宮。請安排車輛接我?！彼藕迷捦玻戳艘谎叟畠?，“家里有什么喝的嗎？我們要慶賀一下?！?/p>

院士喜歡優(yōu)質白蘭地，酒柜里恰好就有他喜歡的那種。造型美觀的深色花紋玻璃瓶里是亞美尼亞名牌紅酒。褐色液體斟滿高腳杯?，斏o自己倒了干紅葡萄酒。

“爸爸，為你的成就干杯！”她看著父親，目光充滿愛戴和欽佩。

“這是全俄羅斯的成就?！?/p>

白蘭地敷住舌頭和上顎，很是愜意。院士品味著高檔白蘭地。生活簡直太美好了。

就在同一時刻，這幢房屋里的另外一套住宅里，一群神情嚴峻的人被召集在一處光線昏暗的大房間里開會。

“他得到了公式，”其中一位年長的、留著整齊小胡子的、看上去最重要的中年男子說道，他犀利的目光使他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善主?！笆莿邮值臅r候了！”

“一號方案？”在座的一位問道。

“是的，我們要把它落實。按約定方式聯(lián)絡。注意，可別掉鏈子?！?/p>

“瞧您說的，我們決不會掉鏈子。放心好啦?！?/p>

首都的清晨繁忙而沉重。太陽津津樂道于重新放射光芒。白晝的生活運轉起來。

一輛漂亮的小轎車沿著馬路疾馳，強勁的馬達輕松地帶動起車輪。拐進一條寂靜的胡同后，小轎車停在了一幢結實的住宅樓前。兩個身著黑色制服的魁梧男人踏上柏油路，朝這幢樓的正門走去。

“我們去莫列夫院士那兒。”其中一人沖值班人打招呼道，并出示了克里姆林宮的證件。

值班人點點頭。神情莊重的男人走了進去。電梯順從地敞開門，接著又把廂內的空間同外界隔離開，這兩人就被運載到了第十二層。

悅耳的歌聲響徹莫列夫院士的家。房門打開，門口站著瑪莎。

“您好！”一個男人說道，“我們來找莫列夫院士，上級吩咐我們陪同他去克里姆林宮?！?/p>

瑪莎吃驚地看著他們。

“爸爸……他……在四十分鐘前走了。克里姆林宮已經(jīng)派車把他接走了?！?/p>

“這不可能?。?/p>

“的確是這樣的！”

黑衣人悶悶不樂地拿出手機，給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撥電話。

“除了我們，您是否還安排別人來接莫列夫院士了？沒有？奇怪。院士不在家。他女兒確認已經(jīng)有人從克里姆林宮來過……他會不會就在總統(tǒng)身邊？沒有？我馬上回去?！?/p>

“你們可以給我解釋點什么嗎？”瑪莎格外不安起來。

“現(xiàn)在不行?！蹦凶映娞葑呷?，陰沉著臉說。同行的那位一言不發(fā)跟隨其后。

克里姆林宮一間寬敞的辦公室里正在進行極其重要的談話：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試圖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人把他帶走了?！眳R報的正是同莫列夫院士的女兒交談過的那個男人，“自稱是克里姆林宮的。假使您沒有派遣其他什么人，也沒有其他人做這樣的安排，假如他又不是正常離開的，并且沒有在總統(tǒng)身邊，那他又能在什么地方呢？”

疑惑不解的氣氛彌漫起來。大家明白發(fā)生了不測。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使勁撓起胡子。凝固的沉靜中響起他柔中帶剛的聲音：

“院士被挾持了。有人啟圖阻撓我們拯救俄羅斯?！彼皆兊哪抗鈷哌^在場同事們的臉?！拔乙呀?jīng)匯報總統(tǒng)，說公式終于找出來了，總統(tǒng)正期待著院士的到來。我們怎么辦？”

“必須采取行動尋找莫列夫?！痹谧闹虚g一位強硬的家伙提出建議。

“這是不言而喻的。難道不明白嘛，不會很快就找到他。即使最終能找到，可是眼下總統(tǒng)在等著莫列夫。更何況他期待著院士嘔心瀝血推算出來的公式?！?/p>

“應該給總統(tǒng)提出一些別的什么建議?！币晃煌卤虮蛴卸Y地說。

“那是什么？！”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有些發(fā)怒了。

“比如說吧……俄羅斯主義?！?/p>

“俄羅斯主義？愚蠢。這個主義已經(jīng)尋找多年了，但毫無結果。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它堅信俄羅斯有自己特殊的發(fā)展道路……我們不應當把其他國家拿來作榜樣。我們憑借自己的智慧生存。西方不能對我們發(fā)號施令，東方也一樣?！?/p>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慢騰騰地撓了撓胡子。

“就算如此，我們向來不在意西方還是東方。”

“別這么講?！币粋€下屬激動地說，“我們的錢從來都存在西方?！?/p>

“不要搞錯，”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打斷了下屬的話，“那是私人的錢。國家大事上西方不能指揮我們，盡管我們偶然做出聽話的樣子?！?/p>

“俄羅斯主義就是在廣袤的俄羅斯團結起猶太人和烏克蘭人?！甭毼环浅８叩拇箢I導的助手，一個機智的年輕人提出排他的主意。

“我看呀，不妨提出一個綱領性口號。比如，‘今天的一代人將生活在公民社會’。”一個戴眼鏡、留短發(fā)的人說。他的著裝顯然不夠莊重。“口號指明方向。比如，過去我們朝著共產(chǎn)主義方向努力，甚至睡覺時、吃飯時，對不起，還有蹲在坐便器上時也不例外。今天，我們邁向另外一個目標。重要的是需要動起來，因為生命在于運動?！?/p>

“綱領性口號，荒誕無稽?！庇钟幸晃慌c會者口氣溫和地說，他光禿禿的前額格外顯眼?！昂恿鞲牡揽梢哉榷砹_斯。把西伯利亞的河水引入中亞地區(qū)的荒漠，我們將賺回數(shù)百億美元，并且控制住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地區(qū)。水非石油，歐佩克也管不了我們。”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聲音從專用機上傳來，醒目的雙頭鷹——俄羅斯國徽——代替了機殼上的數(shù)字按鍵。這是總統(tǒng)的直線電話。在最近一段時間連續(xù)發(fā)生一系列事件的背景下，鈴聲猶如不祥之兆。在場者的表情都凝固住了。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抿住薄嘴唇，拿起聽筒：“是……是的……沒有……我馬上就過去?！?/p>

國家最重要的辦公室里優(yōu)雅的裝修令人印象深刻。昂貴的深色調木制家具使人心平氣靜?？偨y(tǒng)端坐于寬大的工作臺后，這兒是領導國家的最為重要的操縱點，總統(tǒng)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

“我還要等多久？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目光不敢直視。

“莫列夫院士……失蹤了，他隨身帶著公式?！?/p>

開始了沉重的停頓。一個人在努力理解聽到的話，另一個人則在掂量剛剛說出來的話。

“就是說……嗯？”總統(tǒng)勉強地張開嘴，“失蹤了，怎么回事？相關機構和部門呢？他們都盯什么去了？”情理之中的憤怒代替了驚訝：“要刻不容緩地找到他！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否則……”總統(tǒng)使勁揮著手指，“否則你要承擔全部責任！我要給你好看，讓你知道我是誰！”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驚慌失措地點著頭。

“已經(jīng)采取了措施……我這就去督辦……這就去……”

他離開了一號辦公室，把主人單獨留在了里面。

總統(tǒng)無法自已。院士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拯救俄羅斯的公式。就是說，不能指望昔日的超級大國在不遠的將來重振旗鼓了。這是令人難以容忍的。

總統(tǒng)惱怒地抄起話筒，待線路接通后，威嚴地說道：“我要知道，采取了哪些措施來尋找莫列夫院士？”

同一時刻，另一間辦公室，格外焦急的國安局長正在給自己的下屬——體格健壯、儀表堂堂的普羅寧少校下達任務。專線電話的尖銳鈴聲令他渾身一顫，急忙把話筒緊緊貼在耳朵上。

“我親自督辦這個案子?！眹簿珠L的聲音突然變得悅耳柔和，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上方，“案子的偵查工作由我們優(yōu)秀的專家普羅寧少校直接抓……不，不是，瞧您。我們敬重老一輩專家。不過還不至于到那種程度。這是他的嫡孫……是的……我隨時向您匯報……好的?！眹簿珠L小心翼翼地把話筒放回原處，忐忑不安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下屬：“您看，總統(tǒng)親自過問，此事非同小可，可別掉鏈子啊?！?/p>

“絕不會的?！鄙傩９麛嗟鼗卮?。

離開領導辦公室的時候，普羅寧少校在思考如何行動，偵查工作從哪里入手。他外表英俊，體力充沛，目光敏銳，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他身著有光澤的深灰色便裝，這同他的外表非常相稱。

他決定首先去犯罪現(xiàn)場，就是莫列夫院士的住宅。

少校的座駕是一輛地道的老“伏爾加”。它迅速走完了該走的路程，突然出現(xiàn)在僻靜的小街上，在院士家的樓下熄了火。滿載刑事偵察專家的面包車跟在后面停了下來。

“去哪里？”門廳值班員聲調嚴厲地問道。

“去莫列夫院士家?！?/p>

“不行?！?/p>

“為什么？”少校感到莫名其妙。

“進進出出的什么人都有，后來院士就失蹤了?！?/p>

“正是，正是?！鄙傩８胶偷?。“我就是為此而來。您把一切都給我講講吧?！?/p>

他掏出證件，證明自己不是隨便的什么人，而是普羅寧本人。

“行動吧！”少校對自己的下屬命令道。

刑事偵察專家們像蟑螂那樣在門廳里四下散開，到處尋覓罪犯留下的蛛絲馬跡。

“您看見什么了？”少校問值班員。

“沒有什么特別的。來過兩個人，自稱是克里姆林宮的，跟您一樣，把證件拿到我眼前，然后就上樓了，十分鐘以后同莫列夫院士一起下了樓。半小時過后，又來了兩個人，也說是克里姆林宮的，照樣拿出了證件，上了樓，十分鐘后就下來了?！?/p>

“和莫列夫院士一起？”

“他和第一撥人走了，”值班員理由充分地反駁道，“就是先來的那兩個人?！?/p>

少校點頭表示同意。不回到家里的話，不可能出去兩次。得到的信息使少校很滿足，他接著就來到十二層，摁響了院士家的門鈴。主人的女兒瑪莎打開了房門。

“我是普羅寧少校，”他自我介紹說，“在執(zhí)行尋找莫列夫院士的任務?！?/p>

“我是他女兒，請進吧?！?/p>

年輕姑娘的美貌令少校眼前一亮，可是自己在執(zhí)行任務。他極力做到聚精會神，給刑事偵察專家們布置完任務后，才盤問起瑪莎：“您為什么斷定帶走父親的人來自克里姆林宮？”

“因為父親對我說，‘瑪莎，克里姆林宮派人來接我了?！?/p>

“那些人什么樣？”

“正常樣子，穿黑制服，同后來的另一撥人一樣?！?/p>

“您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蹊蹺之處嗎？”

“沒有。”

“有什么與眾不同的明顯標記嗎？”

“其中一個人個子很高，簡直是巨人，另一個人年紀大些?！?/p>

“這很重要。您父親隨身帶了什么嗎？”

“他的公文包?！?/p>

“除此就沒有其他東西嗎？”

“沒有任何其他東西?！?/p>

瑪莎有問必答。同這個相貌英俊、和藹可親的少校打交道很愉快。

“拯救俄羅斯的公式是怎么一回事？”少校繼續(xù)問道。

“是父親發(fā)現(xiàn)了這個公式，他說過?？晌揖椭肋@么一點兒。我弄不懂怎么回事?！?/p>

“您父親真是了不起！我以為你會效法他，做他的助手?！?/p>

“我沒有，我是學藝術設計的。”

“嗯……也不壞?！鄙傩Ｓ行┻t疑地說。

這時，趴在地板上的刑事偵察專家叫他。少校對瑪莎表示了歉意，然后加入到下屬的行列中。那位趴在地板上、用放大鏡仔細研究門廳地毯的家伙，發(fā)現(xiàn)了一丁點兒大的一塊琥珀。

“這是您的嗎？”少校詢問瑪莎。

“不是?！?/p>

“事情很清楚。這個痕跡指向波羅的海國家。”他在凝神思索后，不容反駁地說著，并把這一小塊琥珀放進了胸前的小口袋里，然后從地上爬起來。

這一發(fā)現(xiàn)鼓舞了少校，他打算繼續(xù)順著這條線索調查膽大妄為的犯罪行為。

“盡可能地把一切拍攝下來?！彼麑ο聦僬f，“我先走了。需要仔細斟酌?！?/p>

“請您務必找回我的父親。”瑪莎央求道。

“我會做到，”少校語氣肯定，“非常高興同您相識，盡管在這種場合感到很遺憾?！?/p>

他恭敬地點點頭，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院士女兒神情憂郁地目送他離去。

夜色給這個大都市蒙上了黑披肩，窗戶不再閃爍，數(shù)以百萬計的居民臣服于夢撒開的大網(wǎng)，只有市中心地區(qū)一幢大樓里的一扇窗戶還發(fā)出耀眼的燈光。少校在窗戶后沉思著，他板著臉在辦公室里前后不停地來回踱步，仿佛奇怪的鐘擺。

“線索有了，可是它要把我們引向何方？”少校給自己提出這個難題。他猛地走到桌子前，抄起電話筒。

“手印有結果嗎？馬上拿過來！”

等候的工夫，少校在辦公室里踱步的頻率更快了。下屬送來了幾頁報告。少校急匆匆地瀏覽了新鮮的信息，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著下屬。

“什么，竟然沒有旁人的手??？”

“確實沒有?！?/p>

“看來罪犯挺有經(jīng)驗啊。莫非是什么其他情況？得琢磨琢磨……你們走吧。”

獨自留下來的普羅寧少校仍然被運動所吸引。

“線索來自何方呢？”少校邊走邊不斷重復地喃喃自語。

門后出現(xiàn)一位不速之客：局里的值班員。他因無所事事而悶得發(fā)慌，想隨便找個加班的人攀談一下。少校的助手阻擋住了不速之客。

“不行，少校在思考問題?！?/p>

“我們倆去幫助他思考不是更好嗎？”

“嗯……好吧，我們試試看！”少校的助手反常地同意了?！罢堖M，”他推開門：“少校同志，我們找你?！?/p>

他們倆出現(xiàn)在辦公室并沒有驚擾少校。腦力勞動繼續(xù)進行著。

“少校同志，指揮員的舉止應該是怎樣的？”不速之客問道。

少校絲毫沒有猝不及防的樣子。

“問題提得好。如何對您簡單解釋呢……”少校從紙袋子里摸出幾塊單身漢常食用的普通三明治，在桌面上把它們攤放開，“假設吧，這塊黑魚子醬三明治代表指揮員，其余的，芝士三明治和香腸三明治，都是部下。指揮員在進行偵查，他的位置應該在哪里？在前邊嘛！”少校把黑魚子醬三明治擺在了其他三明治的前方：“敵人采取偷襲，目的在于妨礙偵察，他們不擇手段地開始進攻。指揮員在哪里？他在后面，指揮反擊?！鄙傩Ｒ怨麛嗟膭幼靼押隰~子醬三明治的位置換到了后面，“敵人的猛烈進攻被擊退。偵察工作順利地接近尾聲。就要執(zhí)行逮捕了。指揮員在哪里？又在前邊啦！”他的手迅速地把魚子醬三明治換了地方：“敵人企圖撤退。追擊。指揮員在哪里？又在前邊了，在疾駛的軍車上！這就是指揮員的位置！”少校在亢奮中結束了講話。

聆聽中的不速之客和少校的助手都不約而同地張開了嘴。

清晨的來臨就是為了刮胡子、刷牙，然后去上班。它是出發(fā)點，是起始時刻，是起跑線。

今天，少校睡醒后不必趕路上班。作為文化人，他還是刮了胡子，刷了牙，畢竟一切必需品辦公室里都有。他不是頭一次在辦公室過夜。少校精神飽滿，仿佛是在舒適的床榻上睡了一個好覺，準備行動了。

擺放在辦公室里的電視機正在播放名為“非常早上好”的劇目，其內容枯燥乏味。開始時幾個活潑的姑娘嘮叨那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然后走出來一個胡須格外長、但目光幼稚的矮個子男人。他被五個小男孩簇擁著走在林蔭道上，男孩子都拿著國際象棋盤。

“我們是象棋之家，”男人說，“個個都是冠軍，年紀最小的也不例外。每個人都是自己級別上的優(yōu)勝者。現(xiàn)在我們去電視演播室，給大家講述我們是如何做到的。一會兒見！”

“千萬可別！”普洛寧少校嘟囔著走到門口，“我要去莫列夫院士家?！彼麑χ终f：“需要再次詢問他女兒。”

結實耐用的“伏爾加”順從地轟鳴起來，疾駛在這個大都市數(shù)以百萬計的機動車輛之間，每一輛車都朝著自己的目的地飛奔。

在市中心的一條街道上，他看見一條巨幅標語：因為有我們，國家才生存。下面落款為“俄羅斯磐石黨”。

“沒錯，”少校想，“人們忙于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而我們……我們好比社會的清潔工。撒尿應該去茅房……殊途同歸嘛?！?/p>

再次來到僻靜街頭這幢已不生疏的樓房下?！胺鼱柤印蓖Ｔ诹司嚯x大門不遠處。少校離開這輛秉性剛烈的車子。他在門口遇到兩個人，他們拖著一個抖動的麻袋從里面出來。少校禮貌地讓路，看著他們走向一輛轎車，然后才走進大門，并朝值班員點了點頭。他到達十二層時，發(fā)現(xiàn)院士家的門敞開著，他摁了門鈴，但沒有人露面。少校果斷地邁進房門，朝幾個房間和廚房張望了一番：不見瑪莎。

“被挾持了！”少校迅速奔向電梯。

“他們說什么了？”他沖值班員喊道。

“誰呀？”

“那兩個拖著麻袋出去的家伙。就在兩分鐘前。”

“說是要再詢問院士女兒幾個問題，他們還出示了克里姆林宮工作證件?！?/p>

少校飛奔到自己的車子前，馬達轟鳴起來，“伏爾加”像脫韁的野馬，一下子躥了出去，直追帶走了瑪莎的那輛外國名牌轎車。

少校始終青睞國產(chǎn)設備?！八鼈兘z毫不遜色，”他自言自語道，“只不過沒裝空調唄。我還沒有嬌慣到夏天車里必須有冷氣，冬天必須有暖風的程度?！敝覍嵱谥魅说摹胺鼱柤印边@次同樣沒有丟人現(xiàn)眼。一分鐘以后，少校已經(jīng)看見了必須截獲的那輛外國名牌轎車。

令人眩暈、同時魅力十足的追捕吸引著少校。英俊的少校在車流中左右穿插前后躲閃，逐漸逼近了嫌疑犯，只有二十米的距離了。驀然間，一個龐然大物完全有悖交通規(guī)則地沖著“伏爾加”斜插過來，橫在眼前，兩車幾乎相撞。這是一輛專用于崎嶇山路而非寬闊柏油路的大型越野吉普車。

“國家安全局?！鄙傩＝泻爸杨^伸出車窗，并展示了證件。

“國家杜馬?！鄙傩Ｂ犚娀卮穑瑫r看見了相應的證件。

“我在執(zhí)行任務?！?/p>

“我也是。”

少校悵然若失。

“您違反了交通規(guī)則?！鄙傩Ｕ业搅擞辛Φ淖C據(jù)。

“我？！你吱吱吱叫個啥，還沒到季節(jié)呢。違章的是你。誰的車便宜，誰就該讓路?！?/p>

少校明白了，爭執(zhí)下去毫無意義。

“要不是公務火燒眉毛，我非得跟你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可惜你公務火燒眉毛，否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我就不信你的鈔票比我多?！?/p>

少校倒車繞過這輛可惡的越野吉普，繼續(xù)追趕已經(jīng)跑出去相當遠的那輛外國名牌車，重新全神貫注于追捕。少校的駕駛技術嫻熟到家了，他熟練而靈巧地避開障礙物！有那么幾分鐘，他幾乎就要追上乘坐著嫌疑犯的外國名牌車了，誰料十字路口的信號燈突然背信棄義般變成了紅色，交通工具的鐵流也在瞬間屏息不動了。從密密麻麻的待在原地的車輛中間鉆過去絕無可能。少校焦急地朝前方張望。

“機動車太多了，”少校惱火地想，“遇到追捕這種特殊情況，應該臨時性地禁止它們上路才好。”

“接濟接濟一戰(zhàn)殘疾軍人吧。”近旁傳來帶鼻音的說話聲。這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他胡子拉碴，枯瘦虛弱，目光混濁地看著少校，仿佛得到施舍與否都無所謂。此人的年紀不會超過三十歲。

少校把手伸進口袋，摸出幾枚硬幣，遞給他幾個盧布，并問道：“參加過布魯西洛夫突破戰(zhàn)？”

“正是，”殘疾人振奮地點點頭，“正是。當年我們也給德國人施舍了。祝您健康?。　?/p>

輪椅未及離開，跑來一群皮膚黝黑的孩子，并且齊聲央求道：“給點錢吧，給點錢吧！”

少校無意聽下去，于是又丟過去幾枚硬幣。緊接著出現(xiàn)了一個老太婆，瞇成縫的眼睛透出一股嚴厲：你敢不給？

就在這時，信號燈變成了綠色，車群卯足力量活躍起來。少校重新獲得了繼續(xù)追捕的機會。他以不可思議的力量追趕上了兇犯，并試圖超車。就在這一瞬間，這輛外國名牌車陰險地來了個急右轉，停在一處不大的院落跟前。少校的“伏爾加”開過去一點兒后，停在了馬路牙子旁。他獵鷹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危害俄羅斯安全的那幫家伙。

少校清楚地看到，兩個男人從后備箱里拖出在莫列夫院士家裝上車的可疑的麻袋，把它抬進了院子。普羅寧少校下了車，悄悄跟在后面。

他從正門走進去，走廊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是在側面值班臺后站著臉色陰沉的保安。

“國家安全局，”少校邊說邊掏出證件。“那兩個帶著大麻袋的男人在哪里？就是剛剛進來的?！?/p>

保安故作驚訝地看著他。

“什么男人？我沒看見一個人?！?/p>

普羅寧少校心里明白，保安同歹徒是一伙的。

“那我就得檢查一下這幢房子了?！?/p>

“請便?！?/p>

少校查看起房間：桌子，椅子……確實空無一人……

同一時刻，國家最高辦公室里也在行動。為國家未來操勞的總統(tǒng)拿起專線電話話筒，接通了國家安全局局長。

“莫列夫院士怎么樣了？”總統(tǒng)有些不耐煩地問，“我在等偵察結果……好吧……那就隨時報告。”總統(tǒng)轉身面向窗戶，目光嚴峻地凝視著克里姆林宮的高墻。偉大的俄羅斯。一切都由他操持。他手指伸向按鈕：“報紙和信件，還有茶水?！?/p>

少校打開下一間房門。外套口袋里的手機在瞬間響起鈴聲。

“我在聽，”他飽滿的聲音在走廊傳開，“是的，局長同志，多少有點眉目。根據(jù)現(xiàn)有情況判斷，線索來自波羅的海。眼下我正在追查罪犯……我會及時匯報?！?/p>

少校只顧說話，沒有發(fā)現(xiàn)他追捕的歹徒就隱藏在敞開的門后，話音未落，罪犯掄起棍子擊中了他的頭部。少校失去了知覺，昏倒在地板上。

此時，遠離這處令人起疑的院落的地方，正在進行重要的談話。

“波羅的海國家的線索？我對此表示懷疑?！笨偨y(tǒng)有些氣惱，“起初是加里寧格勒，現(xiàn)在又是這里。我們要采取相應的對策，石油管線要繞開波羅的海國家……你及時報告情況吧?！?/p>

“遵命?！眹簿珠L干脆地回答。

“你剛才怎么說的？”總統(tǒng)轉身詢問留短發(fā)、戴眼鏡、穿著隨意的那個人。

“人民大眾是政權的源頭和載體?！眮碓L者解釋道，“因而，政權始終來自人民。人民責備、謾罵、甚至抨擊政權，就是責備、謾罵和抨擊自己，所以，不必懼怕人民的責備、謾罵和抨擊?！?/p>

“明白了?！笨偨y(tǒng)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少?；謴椭X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里。天花板下，沒有罩子的燈泡光線昏暗?？床灰娙魏渭揖撸斏诘匕迳峡蕹蓽I人。

“沒事，”少校眉頭緊皺，摸著受傷的后腦勺說，“我可找到您了?！?/p>

“我們如何逃脫?。俊?/p>

“我會想辦法。反正不會如此困著?！?/p>

他爬起來，仔細地檢查了墻壁，判斷道：

“此處沒有暗道?！?/p>

少校試圖把房門卸下來，但房門紋絲不動。

“您身上帶著爆炸物嗎？”

瑪莎搖頭否定。

“遺憾啊……需要琢磨琢磨……”

眉宇間閃爍聰慧的少校前后踱著腳步，突然停下，似乎恍然大悟。

“手機呀！”少校拍打自己的衣兜，手機不在?！皳屪吡?。混蛋！”他果敢的目光盯住了瑪莎?！澳氖謾C在嗎？”

瑪莎再次搖了搖可愛的小腦袋。

“我甚至沒來得及好好穿衣服，就被抓住帶走了。他們要把我怎么樣？會殺了我嗎？”

“他們不敢……只要我在。”

“我父親在哪里？”

“眼下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能找到他。”

少校重新在房間里踱起步。突然，門鎖里響起鑰匙擰動的聲音，房門接著敞開了。挾持瑪莎的一個家伙站在門口，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厚，典型的歹徒模樣。他冷笑著講起話，帶有明顯的波羅的?？谝?。

“稀客?。∑樟_寧少校，見到您很高興。您在尋找莫列夫院士？”

“這是我永遠不會承認的?！鄙傩０褐^說。

“您找不到他的。”

“我們走著瞧……”

歹徒嘲諷地看著他：“喂，您怎么還沒有被提拔？赫魯曉夫時代就是少校了?！?/p>

“那是我的祖父?！?/p>

“什么樣的前輩造就什么樣的晚輩。你們俄羅斯有這個諺語吧？”歹徒笑得令人厭惡。

“俄羅斯還有這樣的諺語：無論繩索多么盤根錯節(jié)，總能捋出頭緒，縱然延伸到波羅的海地區(qū)?！?/p>

“不要自作聰明。這次是您活到頭了。假使您還沒有兒子，那永遠也不會有了?！?/p>

“這是幽默嗎？”少校驚訝地問。

“英國式幽默?！北┩叫Φ酶裢恕?/p>

瑪莎和少校被捆綁起來，帶到戶外，先后被塞進一輛大車后面的寬敞行李箱里。于是，少校壓在了瑪莎身上。

“您真不知羞恥！”瑪莎漲紅了臉，“您怎么能允許自己這樣對待我？要是手能騰出來，非抽您嘴巴不可！”

“小姐……”少校在窘迫中解釋著?！靶〗悖信渑紗?？”

“沒有。我未婚。那您呢？”

“我是單身?！?/p>

“您莫非是在向我求婚？”

“暫不考慮這事……”少校不知所措地嘟囔著。

“臭不要臉！”瑪莎氣呼呼地說罷，不再作聲。

深夜?，斏蜕傩１粠У搅四箍坪舆?，正對克里姆林宮的地方。被聚光燈自下而上照亮的克里姆林宮教堂和宮殿在寂靜中巍然屹立，它們才顧不上每天發(fā)生在近旁的喧囂和忙亂。歹徒從行李箱里抬出了少校，然后往他雙腿上綁啞鈴。

“你們不會得逞的，你們的詭計也妨礙不了俄羅斯的復興?！?/p>

“您還是為自己想想吧，而不是俄羅斯?！贝跬秸f。

“祖國高于一切！”

“嗯……嗯……”

沉重的啞鈴捆綁好了，少校被推進了河里，瑪莎則被帶回。

平靜的河面閃爍著路燈映照的光亮。一艘潛水艇浮出水面。艙蓋打開以后，兩個男人爬到了甲板上。

“那是炸彈嗎？”其中一個人問。

“不是……不像，又是瞎扔的垃圾什么的。”第二個答道。

問話的那個人發(fā)現(xiàn)躺在甲板上的是一個人。

“快來看呀！……這是總統(tǒng)嗎？我們救起來的難道是他？”

“哪門子的總統(tǒng)？”第二個人俯身看躺在甲板上的那個人激動地說，“這是我們的普羅寧少校。他在這里干什么？為什么還拖著啞鈴？喂，少校，少校！”

普羅寧睜開雙眼。

“她在哪里？那幫人把她帶走了嗎？”

“您的啞鈴①在吶，”第二個人安慰他說，“在這里?！?/p>

少校氣惱地甩開啞鈴，結果一個踉蹌險些從甲板摔下去，金屬坨子幾乎把他丟進水去。那兩人勉強把他扶住了。

“快把這荒唐的啞鈴給我解掉！”少校發(fā)怒道。

潛水艇員忙活了一陣子，才解開繩索，取下啞鈴。少校要把啞鈴扔進水里，第二個潛水艇員制止住他，說：“留著吧，我鍛煉身體用?！?/p>

少校不滿地哼唧了一聲，要求道：“把五號專用裝備給我拿來?！?/p>

潛水艇員耗費了很大氣力才把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從艙門里搬出來，并幫助普羅寧擺渡上了岸。少校從箱子里取出零件，碼放在柏油路面，然后組裝起來，三下五除二，一架三角動力滑翔機出來了。

“感謝你們配合。”少校公事公辦地說，“我該走了?！?/p>

馬達轟鳴，少校向上飛去，翱翔在莫斯科的夜空。夜間鳥瞰莫斯科，多么美麗的城市啊。萬家燈火賞心悅目，令人心頭溫暖，水銀燈光下微微泛亮的馬路猶如神秘的線條畫。少校無暇欣賞美景，他的目光在搜尋祖國的敵人。

少校精神過于集中，無意中撞上了一幢高層大廈，整個人飛進一扇窗戶，直接掉在了躺著一位等候得已經(jīng)惆悵起來的大塊頭美女的床上。她美麗的臉龐上，驚恐的神色很快就被心滿意足的表情所代替。

“你動作好神速啊，一飛進來，馬上就開始。你向來都走窗戶嗎？簡直太棒了?！?/p>

少校企圖掙脫熱情萬般的擁抱，但沒有得手。

“要不，把衣服脫掉吧？”美人問。

少校無濟于事地同她爭斗著。

這時，房門打開了，走進臥室的居然就是那個歹徒。他一眼看到少校，眼珠子劇烈地亂轉起來，說：“是你？！膽大包天！”

少校不再抵抗，緊緊貼靠住充滿激情的美人，而后者轉而試圖擺脫他。

“這是我回應你們的陰謀詭計?！?/p>

“不是我的錯啊，”美人辯解道，“是他自己從窗戶飛進來的?！?/p>

“我的新伎倆怎么樣？”

歹徒一把抓住少校，把他拖向窗口。

“您是哪路子幽默？”

“我也是英國幽默?！?/p>

歹徒把少校往窗口拖拉的工夫，后者發(fā)現(xiàn)了茶幾上的“倫敦旅游指南”。歹徒把少校從破碎的窗戶扔了出去，回過頭去找妻子算賬。

誰也違背不了地球引力。少校掉下去了。窗戶飛馳而過。突然，奇跡發(fā)生了，少校的皮帶掛在了外墻的一個凸出部位，倒懸于空中的他正好看見窗戶里有兩個赤身裸體的姑娘親昵地擁抱在一起。其中一人看見了倒掛窗外的少校，她一臉不滿地走到跟前，拉上了窗簾。

“倫敦旅游指南，”少校尋思道，“英國式幽默。事情沒那么簡單。波羅的海的線索顯然指向了倫敦。這背后究竟是誰呢？不列顛的同行？北約？還是昔日的同胞？他們當中誰最感興趣于俄羅斯的事情總是一團糟？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個躲藏在倫敦茍且偷生的家伙。他想證明，這邊缺少了他就不行?！?/p>

清晨降臨時，少校依然被突出物鉤住倒掛在空中。這一時間段是市民洗漱的時候。少校是有教養(yǎng)的人，他很樂意加入其中，趕上飯口也不會拒絕?？墒恰滓氖枪ぷ?。

近旁的窗戶依然被窗簾遮掩，隔壁房間的窗戶大敞，少校看見了電視機，正在熱播“非常早上好”節(jié)目。幾個好動的姑娘嘮叨了半天，然后走出個胡子蓄得過分的男人，他被一群拿著、背著、抱著樂器的男孩子圍在當中。

“我們是音樂之家，”男人說，“人人具有超強的技藝，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我們會使用各種樂器?，F(xiàn)在我們去演播室，向大家講述我們是如何做到的。再見！”

“可別了。”少校嘟囔著，目光轉向地面。

他看見了一幅大標語：多虧有我們，你們才得以生存。落款是“俄羅斯磐石黨”。

“黨有腦子嗎？”少校想，“或者只有一幫黨員？……無論如何，入黨也是一種榮尚，而且要有擔當?！?/p>

這時，少?？匆娏四莻€歹徒和他的妻子，他們雙雙走向那輛熟悉的外國名牌車，入座以后，車子駛離了庭院。少校記下了車號：“哦，是三個七啊。有過這么個牌子的波爾圖紅酒，祖父和父親都喜歡喝?！?/p>

窗簾在這時拉開了。窗戶里是昨晚的那兩個姑娘，她們披著睡衣。一個走過來打開窗戶，看見了少校。

“您怎么還在這里？您就這么有癮偷看我和女伴做事？您真夠倔犟的！”

“幫幫忙，讓我和你們在一起吧?！鄙傩Ｇ穆曆肭蟮?。

“玩3P？……我們還沒有這種打算，何況是和男人?！?/p>

“我馬上就走，只要幫助我進屋，我不能再懸掛空中了，工作太多了?！?/p>

兩個姑娘合力把少校拽向窗戶，并協(xié)助他爬上了窗臺。

“謝謝啊，門在哪里？”

“怎么，您就不愿意和我們多待一會兒？”

“當然愿意，但現(xiàn)在不行。”少校環(huán)視一番房間，“你們這里好溫馨……唉，首要的是工作……”

英俊的少校離開了大失所望的姑娘，乘電梯下到一層。就在樓房旁靠近綠色灌木叢中間的地方，出現(xiàn)一個身穿運動服、手拿提兜的小伙子。

“哥們兒，要手機嗎？便宜啊?！?/p>

“要?！?/p>

小伙子把手伸進褲兜。你猜怎么樣？少校看見了自己的手機！玻璃面上有一條裂縫。這是一個月以前普羅寧少校在同恐怖分子格斗時碰壞的，當時子彈耗盡，不得不使用它來擊打罪犯。

“它怎么會在你手里？”

“這沒有意義。你要嗎？”

“當然要?！鄙傩＠鞯刈プΨ降暮蟛鳖I子，“說，從哪里弄來的？”

“順來的?！毙』镒油现耷换卮?。

“從誰那里？”

“一個男人，高大的，壯實的?！?/p>

一切都明白了。這并非什么奇跡，實屬情況巧合。

“你自由了?！鄙傩Ｋ砷_了對方的后脖領子。

“錢呢？”

“快點滾吧，趁我還沒逮捕你。你得感謝我正忙著呢。”

手機失而復得，簡直太及時了。

“上帝還是存在的。”少校想著，撥通了長官的電話。

“局長同志，普羅寧報告，波羅的海的線索顯然指向了倫敦?！?/p>

“您這么認為？”聽筒里響起局長的聲音。

“我相信，事實的力量是無情的。似乎這是那個藏匿于英國首都的家伙在施詭計?！?/p>

片刻的停頓后，聽筒里傳來：“好吧，繼續(xù)吧。得讓我隨時掌握情況啊?！?/p>

普羅寧隨后就聯(lián)系上自己的助手：

“通緝牌號為三個七的車輛。”他下達命令，“刻不容緩的，我等結果……什么？去機場了？那我也去。不，不需要協(xié)助?！?/p>

少校又握住了方向盤，風馳電掣般駛向機場。

同一時刻，在國家最重要的辦公室里，總統(tǒng)與被緊急召進克里姆林宮的國家安全局局長在談話，職位非常高的那位大領導也在場。

國安局長報告說，根據(jù)綜合情況判斷，波羅的海線索指向了倫敦，然后便緘口不語了?？偨y(tǒng)不欣賞聽到的這番話，不滿地看著眼前。后來，他終于說道：“就是說，波羅的海線索指向了倫敦。這也是預料之中的。昔日的寡頭閑不住。需要采取措施，一切必要的手段都可以實施……您可以走了。偵緝過程中要隨時向我匯報?！?/p>

“遵命。”國安局長站起來，忠心耿耿地注視著總統(tǒng)。

和總統(tǒng)留在一起的是胡子拉碴面龐消瘦的來訪者。前者目光焦慮地看著他說：“我們要采取哪些步驟？”

“我們把一些實例搞成公開性的成果。”對話人心平氣和地說，“拋給報社和記者。要同石油壟斷者有個了斷?！?/p>

“同他們有什么問題？”

“正是我要說的，沒有任何問題?！?/p>

航空港。飛機轟鳴，機動車來往穿梭，乘客和送行的人們忙亂成一團，接機的人群急躁不安……

普羅寧少校在偏僻的角落里監(jiān)視著貨運區(qū)。歹徒、他的手下以及他妻子，圍著一個集裝箱轉悠，而且不時令人生疑地四下張望。

過了一會兒，這個集裝箱被裝載進了飛機的貨艙。普羅寧少校小心翼翼地朝飛機走去。突然，一個邊防軍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盯了你好久?！眹尘€的保衛(wèi)者洋洋得意地說，“打算飛走？”

“有這個可能?！?/p>

“交錢吧，現(xiàn)如今是開放的時代，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有鈔票?！边叿儡娙税凳拘缘靥鹗种?。

少校掏出皮夾，遞給國境線保衛(wèi)者一張綠票子。

“就一百？少了?！?/p>

“再也沒有了?！?/p>

“去你的吧。就算今天你撿了個大便宜。”邊防軍人轉身走開了。

少校悄悄接近飛機。貨艙門敞開著，近旁沒有任何人。少校敏捷地鉆了進去。鋁合金板隔斷的空間里立著一個集裝箱，裝運復印機的紙箱子摞成了堆。

普羅寧少校在集裝箱內仔細觀察，目光撞上了兩雙神情恐懼的眼睛。這是被繩索捆綁和被膠條封住嘴巴的莫列夫院士和女兒瑪莎。片刻間，瑪莎也認出了少校，膠帶下面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一反應令少校感到愉快。

少校打開集裝箱，上前為瑪莎解繩索。他靈巧的手指開始解繩扣，可是，還沒有解完，歹徒的一個同伙出現(xiàn)了。少校毫無懼色地撲上前與歹徒搏斗，只使用了幾個進攻招式，就把可惡的對手制伏。少校驕傲地朝瑪莎轉過身來，沒有發(fā)現(xiàn)歹徒在身后悄悄接近?，斏韲＿韲０l(fā)出聲音，企圖以眼色來警告少校。

“我讓那小子不能動彈了，”少校安慰瑪莎的話還沒說完，腦袋就被重重一擊，失去了知覺。

少校躺在地上，歹徒站在一旁冷笑道：“這次我要把你搞定，現(xiàn)在什么也救不了你?！?/p>

艙門關閉了，發(fā)動機放聲歡唱起來，飛行員在駕駛艙內得到了起飛指令。

飛機急速行駛，越來越快，然后騰空而起，一個勁地爬高。少校蘇醒過來，他也被捆綁住了，但嘴上沒有封膠帶。他看看院士，再看看瑪莎。

“我會有辦法的?！彼S諾道。

就在這瞬間，響起了音樂聲：手機叫了。

“想和誰通電話？”話沒說完，少校就恍然大悟，“是我的電話。”

口袋里的手機繼續(xù)熱情洋溢地播放著巴赫在很久以前譜寫的曲子。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它，少校發(fā)愁地嘆著氣。

歹徒的妻子朝集裝箱里張望。

“是您這個淘氣的家伙呀？您怎么在這里？飛行期間不得使用手機?！?/p>

她從少校的衣兜里摸出手機，關了機。

“我想和您做昨天晚上沒來及做的事情，”少校輕輕對她說，“給我松綁。”

瑪莎顯現(xiàn)出憤怒的神色。大塊頭美女走到少校跟前，擁抱他，親吻他，說著悄悄話：“你從窗戶進入我的生活，帶我去飛翔吧。”

瑪莎扭轉過身去，她憤恨不已。

“我老公打算把你扔下飛機?！泵琅f。

“隨他便，只要臨死前能擁抱你就足矣。請解開我手上的繩子。”

她給少校解開繩子，馬上就擁抱起來，少校試圖掙脫——滿不是那么回事啊?，斏沉怂麄円谎郏俅闻まD過身體以示抗議。此刻，歹徒出現(xiàn)了，他氣得不能自持，像一頭狂怒的河馬吼叫著。美女基本已被嚇傻了。少校徑直沖了上去。

普羅寧少校勇敢地同歹徒搏斗起來，盡管后者要強壯得多。一對一格斗的結局已命中注定。歹徒撞到堆起來的貨箱，沉甸甸的復印機紙箱砸中他的頭，一下子裂開，一摞摞盧布從四面八方傾瀉下來。歹徒的視線模糊了。

“這是什么？”他驚訝地問。

“盧布跌了？”少校調侃道。

“怎么會呢，后果如此嚴重……”歹徒昏厥過去。

少校把歹徒結結實實地捆住，接著為瑪莎松了綁，但后者馬上扇了他一記耳光，少校又為院士松了綁。

“我的朋友，謝謝您啊，您拯救的是俄羅斯，而不是我本人?！痹菏扛屑さ乜粗?，使勁握著手。

大塊頭的美女一下子摟住了院士的脖子：“我真高興您得救了，我一直為您擔心?！?/p>

院士不知所措，該怎么辦呢？

“去駕駛艙?！鄙傩９麛嗟卣f。

幾個人朝前走去。

駕駛艙里有兩名飛行員，他們看到進來的人不禁大吃一驚。

“我們這是往哪里飛？”少校不客氣地問道。

“倫敦?！?/p>

“計劃改變了，掉頭回去。”少校要求道。

“頭兒呢？”一名飛行員問，“我們只服從他。”

“頭兒已經(jīng)被逮捕了，他對一切負全責。不過，我想，他還不是你們中間最重要的，還有比他大的頭兒?！?/p>

另一名飛行員見狀，掏出手槍，沖著少校就是一槍，子彈反彈，擊中正在操作的飛行員，開槍人急忙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少校把兩個飛行員的尸體拖了出去。飛機在自動航行。

“您會駕駛飛機嗎？”

“我無所不能。”少校自信地坐在了駕駛員的皮椅上，目光朝腳下看去?！巴＼囂ぐ逶谀睦?？”

“應該在右邊，”院士結結巴巴地說，“左邊是離合器。剎車時請不要太猛。來，我們合作吧?！?/p>

院士在另一側的沙發(fā)椅坐下。

“那我就履行空姐的職責?！贝髩K頭美女顯然是在奉承院士，“要不要上兌蘇打的威士忌？”

“我是愛國主義者，”院士活躍起來，“伏特加，我只要伏特加，特別是上乘的亞美尼亞白蘭地缺貨時更得如此?！?/p>

瑪莎一副委屈的樣子，一聲不吭。

普羅寧少校和莫列夫齊心協(xié)力馴服飛行器。年輕人的堅毅同科學家的經(jīng)驗結合在一起。飛機在空中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動作，一會兒快速爬高，一會兒直扎地面，就像轟炸機俯沖。每當此時，恐怖的神情便凝固在這幾個忠厚老實的人的臉上。

同飛行器的搏弈持續(xù)了相當長的時間。在共同努力下，他們終于把這桀驁不羈的家伙降落在一座小城郊外的一片空地上。幾個人依次下了飛機，迎面跑過來很多當?shù)鼐用?，眾人的目光專注，神情凝重?/p>

少校環(huán)顧四周，看見遠處坐落著幾處豪華宅院，而在它們后面是連成一片的廢棄房舍。當?shù)鼐用衽艿礁?，熟練地把飛機按部位拆卸。

瑪莎看著少校，斥責道：“男人都一個德行，先是在我面前表演一番，然后換一個人，鉆進了她的窗戶……”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p>

“那個晚上在河邊我從你身邊被帶走，你就沒難過一點兒嗎？”

“當然難過，但是，職責高于感情。我是戰(zhàn)士?！?/p>

“那為什么您還未婚？是離婚了吧？”

少校一副窘迫樣。

“我根本沒有結過婚。”

“為什么？”

“您知道的，工作很多。再說，還沒有遇到我甘愿為之犧牲自由的那個她。”

這番話令瑪莎很中意。

“那就慶賀一下我們大家被解救?！彼ㄗh道。

“去餐廳，大家去餐廳?！别ぷ≡菏康拇髩K頭美女激動地叫道。

“本來嘛，我得去克里姆林宮?！鄙傩Ｍ掏掏峦碌卣f，“總統(tǒng)在等我。不過，我也餓得饑腸轆轆了。我們走?！?/p>

他們徜徉在被廢棄的小城，尋找餐廳。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的房屋、雜亂的街道、骯臟的水洼，這一切完全有悖于已經(jīng)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現(xiàn)實。文明的唯一標志是醒目的大幅標語：多虧有我們，你們才得以生存。落款是“俄羅斯磐石黨”。

標語旁一當?shù)啬腥撕闷娴赜^察著這幾個詭異的人在街頭移動。

“你們這里有飯館嗎？”少校上前詢問他。

“有啊，”男人熱情地答道，“怎么會沒有？我們這里同所有地方一樣，一應俱全。飯館正好就在路旁。聽見了嗎？那邊響槍的地方。”

“這里為何如此蕭條？”院士用手指了指四周，并非故作驚訝。

“這還用說嘛，做什么都缺錢，所以就蕭條唄?！?/p>

“那城郊的獨宅獨院怎么回事？”

“那是本地官員的宅子，這還用說嘛?！?/p>

“嗯……”莫列夫院士點頭表示理解。

飯館附近，黑社會正在爭奪地盤，而且異常激烈，子彈飛來飛去。待在飯館里的警察閑得慌。普羅寧少校把身邊的一個地痞推開，因為這家伙妨礙了一行人的正常行走。四個人終于走進飯館，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誰也沒有料到，外表完全不起眼的這幢房子里有這么奢華的內涵。

“嗯……”少校故意說，“假使愿意的話，還是可以光顧一下的。您喜歡嗎？”他轉身問瑪莎。

“糟糕透頂?shù)蔫b賞力?！?/p>

少校隨機應變道：“所以我要說，可以光臨，但沒人愿意?！?/p>

屋里沒有一個顧客。四個人在一張餐桌前圍坐下。服務員漫不經(jīng)心地瞟了他們一眼，遞過來一本外殼皺巴巴的菜單。

“你們這還沒有食物中毒的吧？”少?？旎畹貑?。

“還沒給誰下過毒呢?！狈諉T冷淡的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怎么不見顧客？”

“在街上哩，他們要了結自己的事情。聽見了嗎？”依然可以聽到街上傳來的激烈的對射聲。

“難道他們對您家菜肴口味的評價不一？”

服務員對少校的提問置之不理。

“你們準備點什么菜?”

服務員把顧客的要求記在紙片上，然后離開了。

少校和瑪莎對視著，他們非常愉悅地坐在一起。羅曼蒂克的精神流質把兩人聯(lián)結起來。

“遺憾啊，這里沒有填餡兒魚?！痹菏咳粲兴嫉赝h處，“我想吃。我媽媽做的填餡兒魚真棒！簡直是神話！好吃得不得了！”他朝女兒轉過身來?！艾斏?，你還記著奶奶做的填餡兒魚有多好吃嗎？”

瑪莎點頭：“我爸爸特別喜歡吃，有時會說，瑪莎，做一份填餡兒魚來！”

飯館里籠罩著寂靜，除去窗外的槍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響。

同一時刻在飛機里，當?shù)鼐用癜床课徊鹦兜淖鳂I(yè)仍在進行。被少校第一個搞定的歹徒的同伙蘇醒過來了，他扭動幾下腦袋，發(fā)狂地轉動眼睛，艱難地爬起來，給歹徒松了綁。當?shù)鼐用衩τ谥匾氖虑?，顧不上注意他們?/p>

歹徒和同伙爬到飛機外，朝四下仔細觀察一番。

“不像英國，”歹徒做出判斷，“喂，哥們兒，我們這是到了哪兒？”

當?shù)鼐用駢焊鶅翰淮罾硭?，全神貫注地像抱著嬰兒那樣抱著沉甸甸的紙箱從旁走過，無暇旁騖。半晌，歹徒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人家試圖要拿走的是什么東西。他朝那個男人撲過去。

“還給我！”

男人一聲不吭地同歹徒爭斗起來，但力不從心，敗下陣來，不過，他又毫無怨言地返回飛機。

歹徒和同伙艱難地跋涉在骯臟的道路上。同伙吃力地拖著那個沉甸甸的紙箱。他們終于來到橫幅標語“多虧有我們，你們才得以生存”跟前，其色彩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一個男人坐在旁邊，好奇地打量著走過來的這兩個人。

“有沒有三個外地人從這里走過？”歹徒問道。

“沒有，”男人和善地答道，“假使您詢問的是四個人，我會告訴您，問三個人的話，那就是沒有，沒有過去三個人?！?/p>

“四個人？哦……是四個。請問，有沒有四個非本地人從這里走過？”

“有過?！?/p>

“他們去哪兒了？”

“去飯館了?！?/p>

“飯館在哪里？”

“就在路旁。聽見了嗎？就是有槍聲的地方。”

得到詳盡的回答后，歹徒們繼續(xù)自己不輕松的路程，并且很快就來到了飯館附近。劃分地盤的事還未結束，而且愈演愈烈。高大的歹徒把一個妨礙自己行走的地痞撥拉到一邊。

走到飯館跟前后，他從窗戶朝里窺視了一番。

“在這呢，”歹徒告訴同伙，“還有她……我要叫她知道我的厲害?！彼念^充滿憤恨：“我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p>

同伙徑直朝入口走去，一聲怒吼追趕上他。

“站??！”

“為什么？”

“你傻啦？人家能看見我們。得從另一個方向進去?！?/p>

迂回戰(zhàn)術是奏效的。他們溜進飯館后門，歹徒使用托盤擊昏服務員，吩咐同伙換穿服務員的衣服。幾分鐘過后，同伙面目一新地現(xiàn)身。歹徒也已把一包白色粉末倒進了伏特加。這些事情做妥后，同伙端起盛著菜肴和酒水的托盤，朝四位顧客走去。

“我在什么地方見過您？”目光敏銳的少校說。

“我們同乘一架飛機，我先下去了。請您快把酒喝了吧，要不馬上就會漲價的，那時您不得不多掏腰包了?！?/p>

少校點頭表示理解，然后給自己和其他人包括冒牌服務員，斟了酒。

“請您同我們共飲，我請客?！?/p>

歹徒的同伙不敢拒絕，他端起高腳杯。

“為拯救俄羅斯干杯！”院士舉杯，大家一飲而盡。

“請主人也來和我們一起喝酒吧。把他叫出來。”少校吩咐冒牌服務員。

冒牌服務員腳步踉蹌地回到后廚，搖擺著通報歹徒客人招呼他過去喝酒，話沒說完就倒下了。歹徒陰沉著臉走進餐廳。大塊頭的美女看見他后，嚇呆了，片刻后神經(jīng)質地叫喊道：

“親愛的，看見你我真高興！”

“我們倆一會兒再算賬?！贝跬綇难揽p里擠出一句話。

“來呀，我們一起喝，”少校提議道，同時給歹徒斟了滿滿一大杯伏特加，“你不敢喝嗎？”

歹徒傲慢地看了一眼少校，接過酒杯，口氣干脆地說：

“為勝利干杯！”

“為我們的勝利干杯！”少校的口氣強調了“我們”。

大家都是仰脖喝盡杯中酒。片刻后，歹徒倒在了地板上，接著昏睡過去的是瑪莎、院士、以及緊緊抓住院士手不放的大塊頭美女，唯獨少校清醒著。他來到街上，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美好的天色使四周充滿誘惑力。一片寂靜。黑社會之間的事兒已經(jīng)擺平，四下倒斃著犯罪團伙的頭頭腦腦們。

一輛大吉普停在飯館不遠處。少?？戳艘谎郏D身回到飯館里，揪起歹徒，勉強把他拖到街上，弄到吉普跟前，打開后門，把笨重的身體塞了進去。歹徒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不知所措地看著少校，嘴里冒出一句話：“你為什么沒睡著？”

“高度的責任心使我頭腦清醒。”少校驕傲地回答。

歹徒微微點頭，又昏睡過去了。

少校把歹徒的同伙也拖了出來，同主人安置在一起，然后是多情的美女。接著，他小心翼翼地把瑪莎抱出來，安置在后排座位，莫列夫院士則被安置在前排座。他睡得香甜，腦袋偏向一側，心愛的皮包摁在膝蓋上。

做完這些耗費體力的事情，普羅寧少校從兜里掏出手機，電磁波傳向了莫斯科。

國安局長辦公桌上若干裝置中的一個叮鈴鈴響起來。局長拿起聽筒，只聽到：

“這是普羅寧少校，請允許報告：一切正常。莫列夫院士和我在一起，陰謀制造者被拘押，我正把院士帶往克里姆林宮?！?/p>

“謝謝，少校。”局長說，“我是相信您的。目前您的位置？”

“某處荒鄉(xiāng)僻壤。”

“要不要給你們派車輛去？”

“沒有這個必要。我搞到了一輛車，可惜，不是‘伏爾加’，不過能頂事?！?/p>

“祝你們順利到達莫斯科。”

局長隨即與克里姆林宮通電話。當話筒的另一端終于傳來熟悉的嗓音時，局長連珠炮似地興奮報告：“總統(tǒng)先生，請允許報告：莫列夫院士找到了，普羅寧少校正把他帶往克里姆林宮?！?/p>

“謝謝這個好消息，謝謝你們盡職盡責?！痹捦材沁厭鞕C了。

總統(tǒng)放下一個話筒，又拿起了另一個。他急著下達指令給職位非常高的那個大領導。接通以后，總統(tǒng)以宣告勝利的口氣說：

“莫列夫院士找到了，普羅寧少校正把他帶往克里姆林宮。必須做好準備，刻不容緩地做出決定，如何使用公式?！?/p>

“好，”話筒里傳來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的聲音，“事情會搞定。”

這時，普羅寧少校朝近旁的一輛警車走過去，坐在里邊的交警正閑著沒事干。

“國安局的。與我同行的是位重要人物，克里姆林宮正等著他呢。請您為我們順利抵達克宮提供保障?！?/p>

交警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少校。

“我憑什么要做這件事？重要人物多著呢……我有自己的事，我沒有時間?！?/p>

說完，他把頭扭了過去，似乎身邊沒有任何人。少校想了一下，俯身以令人信服的口氣說：“好吧，我說實話。這是科普捷夫和索爾采夫②團伙的頭目?！?/p>

“什么？他們聯(lián)手啦？”警察顯得驚恐萬狀。

“是的，他的綽號叫院士，嚴酷得猶如大象。”

“你怎么不直說？我們護送你們。”交警接通了車頂?shù)木療簟?/p>

他們風馳電掣般地駛向莫斯科。警車在前面開道，藍色警燈快樂地閃爍著，警笛偶然尖叫兩聲，昭示路人行駛中的是非常重要的車隊。

少校頑強地抗爭著睡意。他開通空調，車廂里立刻充滿涼爽的冷風。

“這個破玩意兒，”少校調侃外國汽車，“瞧，這種破車其實能坐的，并不比‘伏爾加’差呀。本該如此?！?/p>

首都到了。執(zhí)行極其重要任務的機動車朝市中心疾駛。警燈不知疲倦地閃爍，清脆的警笛聲提醒著路人。大家避開他們，讓路給他們。

克里姆林宮一步一步地接近：紅色磚墻，高聳的塔樓和圓拱門洞下的通道。警車在五十米外剎車停下，吉普車徑直駛向大門。

“國家安全局，”少校通報著，“總統(tǒng)召見。莫列夫院士和我在一起?！?/p>

“我們知道，”警衛(wèi)回答，“已經(jīng)在等候你們了?！眱擅l(wèi)朝車子走過來，其中一人走向駕駛一側車門。

“您是普羅寧少校？我們有明確的指令，請您坐到后排座去。我們奉命把你們送過去?！?/p>

少校聳聳肩，離開駕駛座位，移到后排挨著瑪莎坐下，后者挪了挪身子擠出一點地兒，可愛的小腦袋靠在他肩頭，少校喜笑顏開。第二位陪同人員也坐在了一側。吉普車啟動后，坐在少校身邊的人迅速從袖口拿出浸透了乙醚的毛巾，捂住少校的臉。普羅寧昏迷過去。

總統(tǒng)焦慮地不停用手指敲擊桌面。院士仍沒有送到克里姆林宮。

“抱歉，我必須通電話。”總統(tǒng)打斷交談者的話，走向電話機。幾秒鐘以后，聽筒里傳來國安局長的聲音。

“請您說?！?/p>

“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普羅寧少校早就該把院士帶到您那里了?！?/p>

“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我也沒看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我會盡快搞清楚?！?/p>

“立刻給我搞清楚，馬上匯報?！笨偨y(tǒng)仔細地放好話筒，身體轉過來，“請繼續(xù)說吧?！?/p>

善于思考和富有經(jīng)驗的談話人順從地點點頭。

“就是說，他們處心積慮地描述俄羅斯人天性的陰暗層面，似乎俄羅斯人只會琢磨如何坑害鄰國，而且只有在極權壓制下才會正經(jīng)地工作。這頗具煽動性。為什么只是俄羅斯人？”

“您是想說，俄羅斯人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想說，俄羅斯聯(lián)邦的人全都是這樣……”

這時，國安局長在一個勁地給普羅寧打電話，可少校的手機就是不回應。

“這會是什么暗示嗎？”國安局長不安地想，“難道又是誰在搗鬼？總是干擾我們的正常工作。何時才是個頭?。俊?/p>

清晨沒有帶來任何變化。疲憊不堪的國安局長不斷試圖接通普羅寧少校的電話，但無濟于事，又一次徒勞的嘗試后，依然是占線聲。

“肯定是某些人做的局?！笔譄o策的國安局長想，“而且永遠不會完結。那國家可怎么辦？”

漆黑一團的屋子。厚實的窗簾完全遮擋住了令人開心的晨光。房間里的人費了很大勁才相互辨認出來。

“院士，您在吧？”普羅寧少校小心翼翼地問。

“在。”

“瑪莎，您呢？”

“我也在?！眰鱽頊厝岬穆曇?。

“他們?yōu)槭裁窗盐覀內υ谶@里？”院士好奇地問。

“防止我們見到總統(tǒng)?！?/p>

房門意外地被打開，走進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腳步沉重地走向被囚禁者。

“少校，怎么樣，得手的是我們吧？”傳來歹徒的聲音。

“事情下結論還早?！逼樟_寧少校自信地回答。

“還有什么可觀察的？把你做掉不就完事了。”

“您才沒有這個權力呢。”莫列夫院士極其憤慨，“別碰他。聽見了嗎？”

“和您的賬，我們也會算清，別著急?！?/p>

歹徒打開電視機。正在熱播“非常早晨好”節(jié)目。熒屏上出現(xiàn)一個胡子蓄得過分長的男人，他被一群孩子簇擁著，孩子們手持各種各樣的運動器具。

“我們是體育之家，”男子說道，“人人都是體育健將，年紀最小的也不例外。我們從事各種體育項目?，F(xiàn)在我們去演播室，給大家介紹，我們是如何做到的。一會兒見！”

“可別了，”少校似乎被嚇著了，“我就不喜歡這個?！?/p>

歹徒見狀，把音量調大了。熒屏里好動的姑娘們沒完沒了地耍起嘴皮子。鬧哄哄的一家子開始占據(jù)演播室。那個大胡子男人被賦予龐大的規(guī)劃：“運動固然好，做愛也不壞。如何使它們相互兼容？做法很簡單，生育孩子，和他們一起從事運動。就拿我們家做例子來說……”

少校無法再容忍下去，撲向歹徒。他像一名真正的軍人、戰(zhàn)士，像斯巴達斗士那樣勇猛搏斗。但力量懸殊，普羅寧遭受擊打后失去了知覺，大腦不再控制肌肉。院士也發(fā)怒了。

“喂，你這惡棍！”他毫不畏懼地沖了上去。

幾秒鐘以后，他也敗下陣來。

“你打擊了俄羅斯的智慧……”在摔倒的瞬間，院士說出這番話，然后失去了知覺。

歹徒獰笑了，不費吹灰之力就戰(zhàn)勝了對手。他朝坐在角落里的人轉過身去?，斏袼俚爻鸬首樱瑳_了過來。凳子落在歹徒頭上，響起清脆的聲音，歹徒驚訝地哼唧了一聲，栽倒在地。

“少校，醒醒，”瑪莎拍打他的腮幫，“快醒醒??！”

少校的左眼先睜開，然后是右眼。

“我在哪里？”

“快起來，趁那壞蛋還昏著。那邊角落里還有一個人，快呀！”

少校跳起來，摸到開關，在燈泡點亮的光線下，看見角落里……是職位非常高的那個大領導。

“好啊，這就是幕后的家伙……”少校疑惑不解地說，“給我布下假線索?！?/p>

“我承認沒有充分估計到您的靈敏，它和您的機智和悟性同樣是超人的?！甭毼环浅８叩拇箢I導捋著胡子，犀利的目光盯著少校，“我給您錢，很多的錢。您就把發(fā)生的一切都忘掉吧。”

“不，祖國是無價的?！鄙傩：敛贿t疑地回答。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沒有善罷甘休。

“普羅寧，聽我說，我可以保證您的美好未來，您理應得到的遠比現(xiàn)在擁有的要多?！?/p>

“應得到更多？也許，我實質上就是比自己多得多。”

“您這是怎么講？”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謹慎地詢問。

“在俄羅斯，不只是詩人，連特工人員也勝于自然人的自己，甚至市政設備的普通技術員也如此，因為這是在俄羅斯，這里的一切都勝于它本身的自然屬性?！?/p>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對此困惑不解。少校斥責道：

“您為什么要組織挾持莫列夫院士？”

“為了獲取公式……如果一切保持現(xiàn)有狀態(tài)，我們有利可圖?！甭毼环浅８叩拇箢I導聲音微弱地說。

“指的是誰？您嗎？”

停頓。

“是我們……”他軟綿綿地回答，沮喪地盯住自己的腳。

“那人民呢？你們?yōu)槎砹_斯人民想過嗎？”

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把頭一扭，無言以對。

少校充滿信心，他迅速同自己的領導通電話。

“局長同志，普羅寧向您報告：指向倫敦的波羅的海線索顯然是延伸到了莫斯科，而且進了克里姆林宮，牽連其中的是那位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p>

“什么？！”

“是的，正是那位職位非常高的大領導?！?/p>

“您這么認為？”

“我確信。事實是無情的力量。根據(jù)他的指令，我和院士先后被挾持。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恢復了正常?！?/p>

“您打算如何行事？”

“現(xiàn)在我就把院士帶往克里姆林宮?！?/p>

“您需要協(xié)助嗎？”

“不必了。”

“那就行動吧?！?/p>

在國家最重要的辦公室里，總統(tǒng)正通過電話聽取國安局長總結性的匯報。

“總統(tǒng)先生，緊急情報。根據(jù)普羅寧少校取得的最新資料，曾經(jīng)指向倫敦的線索……最終……總之……這條線索……”

“請說吧，最好實話實說，即便是苦澀的。”

“線索延伸到莫斯科，甚至進了克里姆林宮?！?/p>

含義深刻和凝神思索的停頓。

“就是說，波羅的海的線索進了克里姆林宮？”總統(tǒng)終于開口了，“我懷疑，對此我表示懷疑……莫列夫院士在哪里？”

“普羅寧少校正把他帶往您那里?！?/p>

“好吧……”

波羅維茲塔樓的拱門格外顯眼，少校駕駛的車子駛了進去。經(jīng)過克里姆林宮宮殿和教堂后，車子穿行在寬闊的伊萬諾夫廣場，經(jīng)過鐘王和炮王以后，車子在棲身著總統(tǒng)辦公室的一幢古老建筑跟前剎車停下。普羅寧少校把莫列夫院士拉出車，抱進室內。院士在夢中甜蜜地笑著，心愛的公文包被緊緊貼靠在身上。哨兵向他們行致敬禮。

冗長的拱頂走廊遠遠地朝前伸展，仿佛沒有盡頭。走廊里是響徹腳步的回聲。

就是這扇門。少校把院士抱進了最重要的辦公室，放在沙發(fā)椅上。總統(tǒng)走過來。

“請允許報告……”少校欲開口，總統(tǒng)慈父般溫暖地制止住他：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您承受了巨大的困難，真是好樣的。俄羅斯得救了……”總統(tǒng)為普羅寧少校佩戴勛章，“這是名至實歸的獎勵。祝賀您，上校同志?！?/p>

“是少校?！?/p>

“是上校?！笨偨y(tǒng)語氣肯定。

普羅寧醒悟到眼前的事情。

“俄羅斯萬歲！”

“萬歲！”總統(tǒng)附和道。

普羅寧走出辦公室，迎接他的是同樣滿意的領導，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故作殷勤的笑。然而，普羅寧只看見了瑪莎一個人。

“怎么樣？”她的目光充滿愛。

“獎勵了我。授予我上校軍銜。我當然高興。不過，違背了家庭傳統(tǒng)。祖父是少校。父親呢，他本應該成為普羅寧少校的……現(xiàn)在不得不再生育一個新的普羅寧少校了?！?/p>

“為此，我打算助你一臂之力?！爆斏瘶纷套痰卣f，“你對我求婚嗎？”

“我求婚?！?/p>

熱吻中，他們的嘴唇融合在一起。

注釋：

①前一句少校使用代詞она詢問瑪莎在哪里；啞鈴是陰性名詞，也可以使用она表示。此處在搞笑。

②此處指的是莫斯科州的兩個以有組織的犯罪團伙著稱的城市。

欄目責編：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