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壘和布克賽爾詩稿 [組詩]

郁笛

霞光里的紛擾

這些草地和清冷的露水，是在你的霞光里醒來的嗎

人民路，胡楊賓館，漫長的霞光刺破了一些夜晚的呼喊

是的，我丟棄了那些往事中的睡眠，終于要迎著你的萬千霞光

道一聲珍重！河山如夢，田疇闊野，何必總是要天涯淪落

我所能遇見的木壘縣城，就這樣平坦如東天山壯闊的胸懷

還會有一些遠處的嘶鳴，這些明滅的光芒，正慢慢地熾烈起來

我想到了一個人在荒野上的行走，一個人，不曾遇見的前世今生

多年來我懷揣著一段恍若隔世的因緣，在塵世里行走

木壘，在這個早晨像一面鍍滿了黃金的鼓面，在我的胸腔前

咚咚敲響。剎那間我的目力所及，四散的荒野，時光般奔逃

無邊的胡麻，或者一朵絢爛的黃花

你會知道一些午后，大地上的沉睡如此甜美

而萬物生長，你需要匍匐下來，才能找到一株植物的影子

那些搖擺著，就要倒伏的麥子，風在它們沉重的麥穗上掠過

玉米還蔥綠著呢，葉子們，在大片的田野上嘩嘩翻動著

我必須跨過眼前的這片玉米地，輕輕搖晃著，沉重的麥穗

我說的是那片開滿了紫色花朵的胡麻，野地上的胡麻花無邊綻放

這么久了，我一直都在一片玉米和麥子中間穿梭

找不到一條通向胡麻的小路，泥土深陷在我的腳下

我低下頭來，看見了這些細碎而稀少的黃色花朵

就像是遺忘，三兩朵黃花，是我們種植在大地上的謊言

遇見一片樹林，和一些飛鳥

總是你不愿意看見的荒蕪，空茫的原野上

一覽無余的天空下面，一些鳥的影子，迅疾而單薄

那些樹林遮擋的天空呢，在莊稼的上空，鳥的翅膀

攜帶著更低一些的飛翔，和陌生者疑惑的眼神

一片樹林，摒棄了一座盛年的果園，荒漠抵擋的廢墟

土墻、籬笆，低矮的洞口上，水渠縱橫

總是一些細碎的花朵，綴滿了懷念和早年的夢想

再一次飛，劃過低矮的村莊，鳥聲拍打著故鄉(xiāng)

誰能說出這些悲傷，緣自木壘的晴空之下

莊稼和果園，陳舊的籬笆上一只小鳥，短暫的停留

四道溝，古村遺址

漫山遍野，青綠的山梁上層巒疊嶂，遠處的雞心梁

我最先看到的是東城河，它緩慢的水，在人類的早年流淌

緩慢、喧響，水聲在谷底里翻涌著，三千年以來

我們遇見的時光，那些黑暗一樣無從源流的歷史，正娓娓道來

此刻，我站在古人類的遺址上，遙望蒼穹般的故鄉(xiāng)

斜陽孤懸，青草掩沒在我的腳下，我的喘息，也遠古般荒涼

豌豆地里的風，沒有一刻是停止的，一個夏季

莊稼都擁擠在四道溝的緩坡和溝底里，偶爾有羊群點綴其間

溝崖上的人家連綿起伏，泥墻和瓦房的深處，樹木稀疏

一群羊正趕在回家的路上，一只狗，被一條鎖鏈困在院門前的木樁上

荒蠻和美景，在一個季節(jié)里交替上演，四道溝是一位沉默的老漢

他別無選擇地站在歷史的傷口上，看見大地的肥美，正日漸消瘦

去馬圈灣，或山坡上的油菜花

我不能捐棄了這些山路上的塵土、漫漶的險峻

就像這一路上，懸掛在空中的油菜花，大面積地飄浮

一面山坡連著另一面山坡，一片黃色連著一片紫色

油菜花和鷹嘴豆的故鄉(xiāng)，胡麻和蕎麥的山梁

你被這緩慢的美景一掠而過，你在上山的路上

什么都沒有看見，什么也沒有留下——

越野車卷起的塵土，拖著長長的狼煙，在山路上奔逃

我能夠看見什么呢？那些油菜花開放的山坡，漫長而短暫

我想起了一些早年的油畫，大地上潑墨般的花朵

哪里才是這鮮亮的顏色，瞬間的駐留，幾乎使我無法分辨

我忘記，或者并沒有想起來將要到達的馬圈灣

懸在空中的牧場，在油菜花鋪陳的山路上，正依次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