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瓊華

駝背是一門學問

□王瓊華

在大學時，我的選修課就是健美。做出這個選擇，還是緣于我非常欣賞達·芬奇說過的一句話：“美感完全建立在各個部分之間神圣的比例。”

剛到單位工作，我被職代會選舉當了一回時裝模特。我從T臺走下來時，好些女同事直咂嘴：“你的身段真好！”

那天，我給局長送去剛起草好的一份材料。局長跟我說：“晚上有幾個客人，如果你方便的話，一起去吃飯吧?！?/p>

我說：“好的?！?/p>

這局長待人挺和藹的。我走過去敬酒時，他還站起身子。他一仰脖子把酒喝了，又看了我一眼：“站在你身邊，嘖，我還真感到一種壓抑。”

一聽他這樣說，我趕緊彎了一下背。

第二天在走廊上遇到局長時，我下意識地先把背彎了下來，再喊道：“局長好！”

局長走過兩步，回頭說了一聲：“咦，其實你也沒多高。”接著局長笑了笑，又說：“那材料我看了，你的文字功夫蠻不錯的。明天起，你來局長辦公室上班吧?！?/p>

—這意味著我被重用。

一聽這話，我心里要有多高興就有多高興?；氐郊依镂覍δ杏颜f：“從今天開始，要是一看到我直起腰背坐著或走路，就請你立即提醒我別把腰背挺得那么直。”

男友有點糊涂，問：“單位又安排什么節(jié)目？”

我眨眨眼：“也算排個節(jié)目?！?/p>

為讓自己的背習以為常地駝下來，我反用了“頭懸梁”的方式，用繩子從書房的天花板上吊上一塊石頭?？磿鴷r，我只能低頭駝背蜷坐在石頭下的椅子上，這胸一挺起來，頭頂就會碰到石頭。好些日子，男友不時叫道：“怎么又喊哎喲了呢？”

沒多久，我被局長破格提拔為局辦副主任。沒過兩年，這“副”字又在紅頭文件上刪掉了。

當局長高升調離時，還一個勁夸我：“不錯，你真是一名優(yōu)秀的下屬！”

沒多久，新來的局長也這么表揚我。新局長當時在會上這樣說：“我沒來多久，發(fā)現(xiàn)我們單位一些同志像高傲的公主或王子什么的，自以為多讀了幾年書，就盡可以像長頸鹿一樣把脖子伸向半空中。難道領導或群眾都坐在白云上面去了嗎？”局長看我一眼，又說：“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在你們中間還是有個別同志挺謙遜，起碼匯報請示時知道躬躬身子?！?/p>

當晚，我回到家里多吃了半碗飯。因為知道新領導也看重自己了。

沒多久，新局長跟我說：“好好干，過一段時間我會給你壓工作擔子?！?/p>

我把腰彎了又彎，道謝了好幾聲。

果然，新局長也是說話算數(shù)的領導。

這年秋，鄉(xiāng)下老爸老媽進城了，一看到我就嚷道：“我的閨女，這工作上的事怎么把你忙成了這個樣子呀。”

我一怔：“也不是很忙啊?！?/p>

“哎喲，還不忙？你看你看，你這背都駝了。你再看看，你老爸種菜挑了一輩子尿桶，嘖，這背還沒有你這樣駝吶?！?/p>

我呵呵一笑：“所以吶，這背一駝我就不用挑桶澆菜去了。”

這話我確實是隨口而說的。但后來，我回想起這句話時，還突然覺得這話說得挺有哲理的。是呀，我這背駝已經成了習慣，沒法子再去走T型臺，身段上的美感早已消失了，但我已經比那些不駝背而且還在繼續(xù)大汗淋淋訓練體型的女同事風光多了……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4年第6期 湖南覃衛(wèi)楚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