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荃

風中胡楊

張新荃

我看胡楊，胡楊在動。胡楊看我，我在動。原來我倆相立在風中。

風，變幻無常。忽兒漫天蓋地，飛沙走石，天地一片彌漫，大有淹沒世界之勢。忽兒清風習習，悄然流淌，潺潺中溢滿了溫馨，猶如一杯濃香的美酒在陶醉著天地。

風中的我看胡楊。胡楊很老，是百年古樹。在滾滾黃沙的戈壁大漠中，它傲然挺立著，默然迎風而舞。它的舞姿別有一番風韻，每一個動作都揮灑著詩意，張揚著力的韻律。風是天籟的旋律，胡楊是舞的使者。在遼闊的大漠舞臺上，胡楊的美妙獨舞展示著歷史的滄桑，現(xiàn)代的時尚。古老的肢體，微微而動，粗壯的臂膀，揮動著力的弧圓。秀長的枝條，翩翩起舞，舒展婀娜多姿彩虹?？耧L中，胡楊跳躍的是粗獷的刀郎力舞，微風里，胡楊舞動著細膩的溫情。我在風中，領悟著胡楊的雄壯、滄桑、溫情、秀美，同時我也在和胡楊進行著心靈的交流。

交流是無聲的傳接和互動，是彼此之間的心靈碰撞。

風中的我，看胡楊癡迷入神。站著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死，死了三千年不朽。這就是胡楊的剛強靈魂，也是它的風采魅力永存，任何人都無法和它比擬。站在胡楊樹下，仰視它那高大古老的身軀，我被淹沒在那繁多的年輪漩渦里，久久不能自拔。

風中的我，看到了胡楊的歷程。百年滄桑，千年風雨，它依然默默無言地挺立在荒漠大地，關注著人間時態(tài)變遷，目睹著大地創(chuàng)造奇跡。當軍墾第一犁劃開亙古荒原處女地的時候，沉寂千萬年的戈壁從此出現(xiàn)了生機，喧鬧繁榮起來了。文明驅(qū)走了野蠻，先進代替了落后。五十年的瞬間歲月，大漠孤煙直的茫?；脑险酒饋砹艘蛔F(xiàn)代化城市，唯一的見證人就是綠洲上的胡楊。它不說，而是用風在傳送，用雨在書寫，用日月在記載。

我迎風佇立在胡楊樹下，仰視著風中傲然的胡楊。我看到了真正的胡楊?？吹斤L中胡楊性格的光射。面對四面八方的狂風暴雨侵襲，它威武不屈，昂然挺直了腰板，搖動著身體，揮動著雙臂，我看到了它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風度。同胡楊相比，同在戈壁的紅柳卻表現(xiàn)出媚態(tài)和卑俗。它，見風掙脫友誼，四分五裂，低下高傲的頭，左右搖擺，追隨風勢，匍匐在地，極力表現(xiàn)出奴仆特有的忠誠。風中的野草，更是唯唯諾諾，丟失了骨節(jié)，像祈禱的教徒，長跪不起，膜拜風的神威。只有胡楊，傲然挺立地站著，站著，輕蔑地面對世間的一切，無私無畏的超然、自豪、優(yōu)越。

這就是胡楊的傲骨魅力。同松柏相比，胡楊多了傲骨，少了傲氣。松柏迎合媚俗，可以離開它的高山峻嶺，站在街道旁、花園里，顯擺著自己的傲氣。而胡楊不愿趨勢附炎，堅守著自己的唯一陣地，世世代代站立在荒原戈壁的崗位上，忍受百年孤獨，千年寂寞，守望著面前的土地。它剛正不阿的性格，來源眷戀繾綣生它養(yǎng)它的荒原。盡管荒原貧瘠，沒有公園肥沃；盡管荒原寂寥，沒有城市繁華；盡管荒原單調(diào)，沒有霓虹燈美麗，但荒原給了它生命，塑造了它堅強不屈的性格魅力。

當然，胡楊也有落淚的時候。正像男兒有淚不輕彈。作為大漠荒原上的英雄壯士，看到不該發(fā)生的事，它落淚了。當一棵棵胡楊樹在亂砍濫伐中倒下的時候，胡楊落淚了。當沙塵暴肆無忌憚地侵害綠洲的時候，胡楊落淚了。當一個人才受到迫害的時候，它落淚了。當年作家孟曉云的報告文學《胡楊淚》讓千萬個讀者凄然淚下。胡楊的淚，是對命運抗爭的淚，是同情弱勢群體的淚，是心靈的呼喚，是愛的慰藉。

我在風中沒有看到胡楊的淚。因為胡楊面對暴風雨是沒有淚的，只有堅強和勇敢。由此我頓悟，一種精神只有在坎坷困難中凝固，一種惰性容易在享受安逸中養(yǎng)成，一種軟弱滋生在鮮花和贊揚聲中。自然界里是公平的，選擇是自由的，但是它會決定了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