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雅億

使人和睦的人

□耶雅億

少年犯柯來思入獄之后一直積習不改，因為身陷囹圄，他所迷戀的賭博就變成了另一種形式—打賭。

春天，他和獄友薩姆賭了一場：“我賭獄警山姆今天脾氣暴躁，會對調(diào)皮的犯人進行鞭笞。如果我輸了，我就把午餐的肉給你吃?！?/p>

薩姆說：“我打賭山姆今天心情很好，因為他剛泡到一個美人兒。如果我贏了，我不要吃肉，我要你做一件最惡心的事情給我看?！彼_姆知道柯來思最致命的痛處—柯來思的母親拋棄了他和他的酒鬼父親，這是柯來思墮落的起因。因此他說：“假如你輸了，你就給你母親寫一封表達愛的信……哈哈哈，你敢不敢？”

“成交！”柯來思不服輸，馬上答應了。

但是半個小時之后，事實證明他輸了。他不得不做一件“惡心無比”的事情—向一個“壞女人”表達出兒子對母親的愛。

“我寫不出來！”柯來思開始反悔。

薩姆說：“那我說一句，你寫一句。你要寫：我最最親愛的媽媽，入獄一年我一直沒有給你寫信。但是，我的心里非常想念你。我是多么愛你，等我出獄之后，我一定會去找你……”

寫完的時候，柯來思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他把薩姆摁在墻壁上，怒吼道：“混蛋，你以折磨人為樂是不是？”

夏天的時候，薩姆出獄了。臨別時，他問柯來思：“要不要我去看望一下你的母親？”但是柯來思向他揮舞著拳頭：“小心我出去后打掉你的門牙！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那個壞女人，哼！”柯來思恨死那個女人了，如果不是她，父親就不會借酒消愁，自己也就不會交壞朋友走上犯罪的道路了。無論薩姆怎么說，他都不愿意饒恕她。她寄來的信，他原封不動地退回去；她來探望他，他總是避而不見。只要有人為她辯解，柯來思一定大打出手！

薩姆走了，柯來思的心隱隱作痛，許多走出監(jiān)獄的犯人都會重返監(jiān)獄，因為，他們除了繼續(xù)犯罪之外，找不到更好的活路。

后來，薩姆給柯來思寄來了幾封信。讓柯來思憤怒的是，薩姆居然說他去見了那個壞女人，他還說那個女人其實并不壞……柯來思有種被愚弄的憤怒感，薩姆一定在說謊！柯來思賭氣不給薩姆回信。漸漸地，薩姆也就不理他了。

第二年冬天，柯來思出獄了，沒人在監(jiān)獄門口迎接他，酒鬼父親已經(jīng)死了，母親也許已經(jīng)另尋新歡，而薩姆—他在獄中最好的朋友，也無影無蹤。“冷酷的世界啊，有什么值得我留戀呢……”柯來思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買了一張公交車票。他蜷縮在車廂最后一排的角落，琢磨著自己是否要靠行竊來填飽肚子。

這時候，一個小女孩坐到了他身邊。她懷里抱著一個橡皮娃娃，甜甜地對柯來思說：“哥哥，圣誕快樂。你打算給我的寶寶什么圣誕禮物呢？”柯來思愣住了，從來沒有人向他要過圣誕禮物?！皩Σ黄?！”柯來思難為情地說，“我沒什么可以給你們的?！?/p>

小女孩仰起頭向他甜甜一笑：“你介意給我的寶寶一個吻么？作為圣誕最美好的祝福?！北M管有些尷尬，但柯來思還是低頭吻了吻橡皮娃娃，也在小女孩的額頭留下深深的一吻。

“謝謝你，哥哥。你帶給我和我的寶寶這么好的禮物，你一定是個好人，你的媽媽一定為你而驕傲的?！毙∨⒌脑捵尶聛硭加X得很溫暖，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麻煩制造者”，是個“社會拖累”。沒想到自己還可以帶給別人祝福，這實在是太棒了。他將眼光投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中，橙色窗戶顯得特別溫馨。他忽然想到，就在這個城市中，或許有一扇溫暖的窗為自己存留。

兩年后，柯來思已是加州大學的優(yōu)秀學生了，他被媒體譽為“浪子回頭”的典范人物。每當別人問他當初是如何奮發(fā)圖強的，他都會分享自己在出獄當天偶遇一個小女孩的故事。原來，那天遇到這個小女孩之后，柯來思來到了自己母親的住處。進門之后，他看到了掛滿了禮物的圣誕樹和香噴噴的火雞，他還看到了房間里堆滿了繡品，原來母親都是在用辛勤的雙手維持生計?？聛硭伎蘖?，自從他記事起，酒鬼父親就告訴他母親是靠賣淫為生?？聛硭家恢闭`會著母親，并且堅定地恨了母親十幾年……母親從枕頭下面拿出了一封信：“收到這個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你還恨我，沒想到你竟然這么愛我！”

在母親的懷抱中，柯來思哭得像個小孩子。一切的痛苦與仇恨，瞬間都消失了。在母親的資助下，他參加了補習班，考上了大學。他熱衷于參加監(jiān)獄宣教活動，向少年犯們講述自己的故事。

柯來思多次聯(lián)系好朋友薩姆，都沒有結(jié)果。于是，他寫了一封信給從前的監(jiān)獄，向他們詢問薩姆的近況。過了好久，他接到了監(jiān)袱管理處的電話：“薩姆已經(jīng)因癌癥去世，我們所能給你的，只有薩姆家人的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p>

柯來思回顧在獄中的黯淡日子，薩姆的友誼是自己唯一的陽光。柯來思決定去給薩姆掃墓，他照著地址來到薩姆的家。敲開門的時候，柯來思驚呆了：開門的女孩正是他當初在公車上偶遇的那個。她長高了許多，然而笑臉依舊。

柯來思一把抱住她，告訴她當初她的吻點燃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也點燃了他重尋母親的勇氣。小女孩說：“這都是哥哥薩姆臨終前囑咐我去做的……臨終前，他讓我把這張卡片交給你?！?/p>

卡片上有一位美麗的天使，還有一句《圣經(jīng)》里的名言：“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被稱為上帝的孩子?！?/p>

卡片上，是薩姆熟悉的筆跡：

“親愛的柯來思：那封被你扔進垃圾桶的信，我已經(jīng)寄給了你的母親。出獄后我去見了她，她是個值得尊重的好母親。我想如果你親眼去看一看的話，便會明白了。我從未告訴過你，你的友誼是我在獄中最美的陽光，我會在天堂一直看著你，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播撒愛與祝福，給人希望與和睦?！庇肋h愛你的薩姆

（原載《新故事》2014年1月上山西郝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