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是三更半夜的,我的電話就響了,來電話的是莫說話。他急迫的問我,老柳,你知道不知道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了?我說知道啊。三更半夜的扯這事,確實讓我很不爽,我反問他,你怎么現(xiàn)在才知道?他憤怒地質(zhì)問我,你都早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我說,我以為你也聽了廣播、看了電視、上了網(wǎng)。還需要我告訴你嗎?全國人民都知道了。睡吧,明天再說。他不依不饒的糾纏,你這個人越來越?jīng)]有意思了?,F(xiàn)在出來吧,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太讓我興奮了,你通知他們2個,我們馬上找一個地方坐坐。我打了一個哈欠說,算球了,明天再說。老實說,當時聽到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我的心里充滿了羨慕嫉妒恨,更多的是酸溜溜的感覺,還有點難受。因此,不喜歡談這個話題。說完,趕快關了電話,免得他繼續(xù)騷擾,不然一個晚上都不得安寧。
我們有一個圈子,這個圈子是兩層意義上的。大凡圈子,每個人都有共同之處或者一個什么目標,才能走到一起,才能形成一個圈子。我們4個都50歲出頭的人,一是都是同一個廠的下崗職工。二是都是狂熱的文學追隨者。因此,很自然的形成了一個圈子,這個圈子幾年來每周定期開展一次活動,大家在一起共同憧憬美好未來。我們4人中,最可能有出息的就是莫說話同志。在文學這條道上走得最虔誠的也是他。
我們這個圈子,在小城比較有名,叫四人幫。小城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愛好文學的不少。原因是以前縣城的兩個工人通過文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一個因?qū)懙拈L篇小說被改編成了電視連續(xù)劇而火了,直接被省作家協(xié)會調(diào)去當了專業(yè)作家。另一個因一個劇本被賣了10萬而被市文聯(lián)搶去作了創(chuàng)作員,相當于市上的專業(yè)作家。這在寫作者當中,能夠當上專業(yè)作家,是每個文學青年夢寐以求的。上個世紀80、90年代,文學是神圣的,也是瘋狂的,誰要是在市日報或者晚報發(fā)表了一篇小散文,或者一首詩歌,都會成為一時的轟動,走在街上都是昂首挺胸的,如明星般自豪。我們絲綢廠也成立了文學社,當時我們這些20多數(shù)的年輕人就成了最狂熱的文學迷。白天上班,晚上、或者休息日,就扎在一起,一杯小酒、一碟花生米就開始侃文學。比誰了解文學界的逸聞趣事多,比誰了解名作家的緋聞多。雖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文學,但還是樂在其中不能自拔。神侃一個晚上,我們就各自回家夜以繼日的創(chuàng)作我們自己所謂的作品。其中,在小城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劉大中、唐子七、馬六山和我。我們在同一個絲綢廠上班,廠長經(jīng)常表揚我們,你們這個四人幫最近有什么大作發(fā)表啊。唐子七搶著說,劉大中在江東日報發(fā)表了一首詩,叫《柔軟似水》,是寫我們絲綢的。廠長很高興,在大會上表揚,你們要向唐子七同志學習,多宣傳我們的絲綢廠。在會上,廠長宣布給予唐子七創(chuàng)作假3天、獎勵人民幣20元。這給了我們極大鼓舞。唐子七就教育我們,拍拍我們的肩膀說,別泄氣,好好寫!我們3個就開始跟著唐子七的思路走,也開始寫絲綢廠的什么什么了。很快,我們3個的文章也在日報和晚報發(fā)表了。廠長更加高興,說看不出來你們這個四人幫,還是我們絲綢廠的大才子啊。
二
第二天,莫說話打來電話說,我已經(jīng)通知他們了,晚上在老地方聚一下。我說,今天不是星期六啊,哪個做東?按我們的計劃和規(guī)律,這個星期六該我做東。我們每個星期六都聚一次,輪流做東,四個人剛好4個周末,誰也不吃虧。莫說話同志帶著責備的口氣說,我已經(jīng)等不及了,就是今天晚上,誰做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重大成果和大家分享。見我還是遲疑,莫同志就自告奮勇的說,看你委屈的,這樣吧,晚上我做東。我只好說,等晚上再說吧。
是晚,我們準時來到老地方。莫說話同志還背了一個大的掛包,里面脹鼓鼓的,不知道裝了什么。他很興奮,在以外我們一碟花生米、一壺小酒、一盤豬頭肉的基礎上,還十分張揚的加了一份回鍋肉。唐子七問,莫同志,你發(fā)財了?問完就看看我,又看看馬六山。我和馬六山也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回事。莫說話同志以前是底氣最不足的一個,底氣不足是因為錢最少,我們都屬于錢少的人,比較而言,莫同志最少。他做東時,你就是多吃了幾顆花生米也會生氣的人,今天晚上簡直是暴發(fā)戶了。
我問,莫說話,今天怎么了,搞這么隆重?
唐子七和馬六山說,同問。
莫說話端起酒杯說,你們幾個卵人,還不明白嗎?今天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慶祝什么?馬六山問。
我和唐子七說,同問。
莫說話示意大家把酒干了,說慶祝的太多了,一是慶祝莫言獲獎,二是慶祝我們即將報仇,三是慶祝我們即將跨入富豪行列,四是那什么什么。我們喝在喉嚨里的酒卡住了,睜大眼睛看著他。莫說話同志卻不急不躁,用筷子夾了一塊豬頭肉,在嘴里慢慢嚼著,邊嚼邊點頭,不錯不錯,今天的豬頭肉有味道。吃了一塊,又夾了一塊放嘴里,重復先前的動作。用筷子指著我們問,你們怎么不吃啊?快吃快吃,味道真的很不錯。我們就配合著莫說話同志,也邊吃豬頭肉邊點頭,說不錯不錯,味道真的很不錯。莫說話同志是我們的文學精神領袖,我們當然得配合,更何況,他的猛料還沒有爆,我們對他今天晚上的慶祝意義充滿了期待。又同時干了一杯,莫說話同志才說,先說慶祝莫言獲獎。這是第一個原籍的中國人,以往,獲得諾貝爾獎的,是中國人的,早把原籍加入了外國籍。沒有一個純粹的中國人。再則,諾貝爾文學獎還是第一次頒給我們中國人,這么大的喜事難道不應該慶祝嗎?這充分說明,中國文學完全能夠沖向世界,完全能夠在世界去賣錢!
我們都說,應該慶祝完全應該慶祝!于是,又干杯。
莫說話同志搖晃著腦袋,接著說,我們報仇的機會來了。
我們感覺一頭霧水。望著莫同志。
你們想想,我們當初受的那個氣啊,楊八怪他奶奶的,沒有想到,老子們也有今天!
三
楊八怪是我們的廠長。他是一個特別怪的人,看著是笑瞇瞇的,背后就可以給你遞來一刀。今天在大會上表揚了你,明天就可能給你換更差的崗位。所以,都感覺這個人太怪,讓人搞不懂,背地里都叫他楊八怪。我們真正理解楊八怪是在宣布我們四人幫下崗的時候,很突然的就在大會上宣布我們下崗了(又叫內(nèi)退)。當時廠已經(jīng)變成了啥雞巴公司。廠長也不叫廠長了,叫董事長。
下崗后,我們集體去找了楊八怪,劉大中問,你不是說我們幾個是人才嗎?
楊八怪說,是啊,你們是人才。
那人才怎么還下崗呢?
國家主席都要退嘛,何況是一個工人。楊八怪把“工人”二字咬得很響。
劉大中沒有想到楊八怪口才這么好,替楊八怪擔心起來,你把我們下崗了,以后誰給你寫絲綢廠的文章,宣傳你們?
楊八怪哈哈笑了,笑得咳嗽,我和唐子七、馬六山坐在旁邊也感覺特別不自在。
楊八怪笑夠了,才說,現(xiàn)在不是廠了,叫公司,光寫文章能夠打開市場嗎?能夠?qū)懗鲂б鎲??能夠把廠寫成國務院嗎?再說,我需要宣傳的時候,花點小錢就把記者喊來了,喊記者怎么寫就怎么寫。楊八怪盯著我們問,我說得對嗎?
他的一連串反問,把我們搞懵了,我們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我們的理解是,你認為我們是人才,單位就應該用,人才都不用,未必還去用蠢才?
楊八怪見我們沒有語言了,就推心置腹的說,正因為你們是人才,所以我們公司堂子小了,養(yǎng)不下你們,你們應該有更廣闊的空間。你們不上班了,不是成了真正的專業(yè)作家嗎?想寫什么寫什么,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楊八怪想了一會,用了一句名言,那話怎么說來著,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又學著那什么電視主持人說我很看好你們喲!
我們灰溜溜的走出了楊八怪辦公室。劉大中當晚喝高了,說,這個仇老子一定要報。又說,楊八怪總有后悔的一天,以后老子出名了,簡介堅決不說是這個雞巴絲綢廠出去的。我們都勸,算了,這樣也很好啊,我們不上班,還有工資可拿,雖然比在崗的少了400多,可是我們有更多的自由時間。當天晚上,我們就規(guī)定,今后每周聚會一次,同時宣布,現(xiàn)在開始,我們都是專業(yè)作家了!
不上班的日子確實輕松,我們開始更加虔誠的寫文學。劉大中仍然寫他的長篇小說。我寫電視劇劇本。唐子七寫散文。馬六山寫詩歌。半年過去了,我們才感覺這個專業(yè)作家真不好當。我寫的一個劇本,聯(lián)系了幾家影視公司,只有一家省內(nèi)的私人公司有點消息,這個消息還是順道得知的,一天中午,一個陌生電話打給我,問我是不是叫柳大錘,我說就是。對方說是什么影視公司的,看了我的劇本感覺不錯,今天去外地選了拍攝現(xiàn)場路過小城,準備當面談談。我欣喜若狂,連忙定了茶樓,又定了吃飯的地方。見面后,那個負責人說了正在拍攝的一部電視劇。又對我說,你的這個本子有點意思,我回去后就找高手看看怎么弄。喝完茶,吃完飯,一行6人就走了,后來,再也沒有消息了。
唐子七、馬六山的創(chuàng)作也好不到哪里去。唐子七寫了幾十篇散文,在公開刊物一篇都沒有發(fā)表出來,只是在市作家協(xié)會辦的內(nèi)刊發(fā)表,既沒有名也沒有利。馬六山的詩歌也寫得不少,信心百倍的沖刺《詩刊》,結(jié)果碰得頭破血流。
只有劉大中雄心壯志,揚言要讓文學改變?nèi)松?。他說不管世界如何變幻,他文學的心都不會變。他還勸我們,你們要沉得住氣,不要一遇挫折就萎靡不振,要相信自己。不是看過一個qq表情嗎,一只貓站在鏡子前,鏡子里面照出來的卻是老虎,標題就是“自信”。無論他怎么說,可是我們卻一點也自信不起來。一是自己確實沒有寫出像樣的東西,二是家庭壓力也越來越大了。一個未滿40的人,整天不找事情做,寫啊寫的,還要吃飯,還要交電話費、水電費、物管費等等,每天睜開眼睛就要說錢,內(nèi)退工資沒有漲,物價卻在飛漲。孩子也開始上中學,正往大學奔走,哪樣都需要錢,在老婆孩子看來,與神經(jīng)病無異了。
除了劉大中外,我們都開始打零工了,三個人去工地搬磚頭,每天可以掙50元,這樣老婆孩子都沒有意見了。這樣做的負面效應就是劉大中老婆生氣了,她說,你不會也像他們一樣找點事情做嗎?劉大中很憤慨,用手指著老婆說,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啊!老婆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就反駁,是不是想吃天鵝肉那個井底之蛙?劉大中就和老婆離婚了,從此成了自由身。發(fā)狠要在文學上搞出名堂,“老子要一鳴驚人,要報老婆離婚和楊八怪不用人才的仇”。他當即宣布,我以后的筆名就叫莫說話!
唐子七問,大中,你怎么了?
劉大中不說話。
馬六山問,老劉,咋回事嘛?
劉大中還是恨恨的沉默。
我問,劉大中作家,怎么了喲?
劉大中看了一會,才反問,你們在和誰說話?我們異口同聲,和你啊!
你個雞巴,哪個是劉大中?哪個是老劉?哪個是大中?他憤然反問。
我們終于反應過來了,一起舉杯祝賀:祝賀莫說話同志成功!都快樂地喝了這杯酒。
劉大中很興奮地說,我就崇拜寫小說的莫言,莫言真名叫管謨業(yè),確實莫言也只是他的筆名。這樣的筆名余韻無窮,不想成名都難。我的筆名莫說話,當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們就安心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四
幾杯酒喝下,莫說話同志就打開掛包,拿出來一沓稿子,很虛心地遞給我們,我寫的長篇小說已經(jīng)殺青了。我們都“哦”的一聲表示佩服和驚詫。莫說話同志倒十分的謙虛,說還要修改才能成功。我們都沒有接他的小說稿子。因為我們已經(jīng)死了這個心了,每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每天的強體力勞動,已經(jīng)磨滅了我們那曾經(jīng)的文學激情。幾年來,我們3人已經(jīng)遠離文學了。沒有想到,埋頭苦干的莫說話同志居然弄出了一個長篇小說。
莫說話同志繼續(xù)說,這部小說打響不難。我們富裕的時間不遠了。老子就不相信,過了冬天還是冬天。
我們都不敢接莫說話同志的話,不知道他寫的什么內(nèi)容,也不知道他的豪氣從哪里來的。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演講。他反復地翻著小說,自言自語,還要修改,這種寫法過時了,引不起出版界轟動。我昨天晚上興奮得一個晚上沒有睡覺,專門研究了瑞典文學院對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價,“通過幻想與現(xiàn)實、歷史視角與社會視角的混合,莫言結(jié)合威廉??思{(William Faulkner)與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a Mrquez)作品中的因素,創(chuàng)造了一種世界性懷舊,與此同時,也找到了舊式中國文學與語言傳統(tǒng)的新出發(fā)點?!比鸬湮膶W院評委會稱,他的作品是“幻覺現(xiàn)實主義融合民俗傳奇、歷史與當代性?!?/p>
莫說話同志激情澎湃的朗誦后問,你們聽聽,多好的評價??!我們?nèi)匀灰荒樏H?。他不住的嘆氣,知音難覓!
我們感覺,莫說話同志又喝高了,他說的我們基本上聽不明白,而他自己卻陶醉其中,走入他自己才知道的思想境界。這讓我們很孤獨,也讓他更加孤單,如同離群的大雁在孤獨中享受著快樂。
2.1.1 使用不合理。新使用及大修理之后的柴油機,在使用過程中可能會出現(xiàn)不按規(guī)程運行、磨合不到位的情況,導致氣缸套出現(xiàn)磨損;柴油機在初始啟動時,會出現(xiàn)加負荷運轉(zhuǎn),導致氣缸套表面的油膜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形成,進而出現(xiàn)活塞環(huán)與氣缸套的接觸磨損;長時間超負荷運轉(zhuǎn)的柴油機,在使用時溫度會增高,導致柴油機過熱,進而影響潤滑條件,這必然會導致氣缸套磨損問題加重。并且超負荷使用時,工作粗暴,導致排氣管冒出大量的濃煙,進而導致大量積碳,最終形成磨粒,加重氣缸套的磨損。
最后,莫說話同志說,你們3個月不要來影響我。我爭取盡快修改出來,讓我們盡快走上康莊大道。我問,你不是答應先放下文學,和我一起去搬磚嗎?莫說話呸了我一眼:有莫言成功的范例,我還去搬磚,吃錯了藥?。∥覀冎荒芤黄鹱YR他早日轟動中國,轟動世界!
五
三個月后,莫說話再次邀約了我們。還是老地方,還是老規(guī)矩,吃的喝的都是廉價的。我們一見面,都嚇住了,莫說話同志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身上發(fā)出一股臭味。至少一個月沒有洗澡、至少瘦了8斤。頭發(fā)像一個爆炸式,上面黏黏糊糊的掛了一些不明物。臉更小了,背也有些駝了。一身衣服白中泛黃,如天外來客。但是,他的眼神異常明亮。他往靠背椅上一仰,兩手把長頭發(fā)往腦后一擼,吐出一口長氣:“成功了!”
莫說話的小說已經(jīng)修改完了,我隨便翻了翻,里面隨處都是穿越或者傳奇??吹萌死錃庵泵?。我雙手遞還他,說,真不錯。莫說話沒有接話,知道我們的肯定沒有意義,知道我們的吹捧沒有在點子上,價值不大。我們盡情地喝酒。桌上就莫說話在高談闊論。
他說,老子這個小說在國外和國內(nèi)同時出售,肯定可以賣到1000萬!
又擔心地說,中國已經(jīng)出了一個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據(jù)說,20年內(nèi),諾貝爾文學獎再也不會頒給中國人了。他媽的,這是啥規(guī)定?
我們就勸,還是先拿中國的文學大獎吧。他嗤之以鼻,中國的茅盾文學獎獎金才多少?我們就不說話了。
他繼續(xù)讓我們出主意,你們現(xiàn)在討論一下,我們怎么來花這1000萬?
我說,買幾個門面,租出去,一輩子吃喝不愁。我苦怕了,最大的愿望就希望一輩子吃喝不愁。馬六山說,買一棟別墅,請保姆請廚師,再找一個模特,自己好好享受。唐子七說,周游列國,享受大好河山。
莫說話聽了,直搖頭:俗不可耐!
我們都夸,還是莫說話同志英明,想得周到,看得遠。莫說話不回答,看著天空,眼神一會恨恨的,一會又淚眼婆娑的。
唐子七輕輕問我,該不會出什么事情吧?這一問,我就突然預感到了什么,招呼大家立刻散了,說下周再見。本來此次不該我做東的,我也掏了錢。
我們把莫說話架到樓下,他踉踉蹌蹌地揮手,辛苦你們了,以后坐寶馬。很快了很快了。
六
得到莫說話進精神病院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后。是莫說話離婚的老婆通知我們的。我們趕到醫(yī)院,莫說話已經(jīng)被醫(yī)生整了一針什么,所以很安靜。醫(yī)生說,這個病人精神已經(jīng)錯亂了,還有狂躁的病癥。天天問我看見莫言沒有,你們誰是莫言?我們說我們都不是。醫(yī)生又問,莫言是這個病人的朋友嗎?我們又回答不是。醫(yī)生疑惑了,再問,他找莫言干什么?我們說不知道。醫(yī)生對我們的回答很不滿意,我小心地補充道,莫言可能是一個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說,哦,看來病得不重,還知道自己選醫(yī)生,還有救。
聽見我們說莫言,莫說話同志居然醒了。他茫然地看著我們,突然大聲喊叫,有我的電話嗎?我們都不明白他說的什么意思。他離婚的老婆說,是他電視、冰箱賣了,把小說印了30份,寄給了出版社和影視公司,擔心自己欠費停機,就把我們4個的聯(lián)系電話都寫上了。
我們問,怎么會這樣呢?
他老婆說,我早就知道會這樣。莫說話看著我們說話,嘿嘿的笑,一笑就流出一大灘口水。突然又喊叫,如果莫言來電話了,一定要告訴我。
我們就上前拉住莫說話的手,回答他,好的!莫說話揮揮手,讓我們趕快走,說你們快回去等電話,不要誤了大事。
走出醫(yī)院的大門,我們不覺都已經(jīng)滿眼是淚。
劉志剛從飯店出來,看見一個人圍著自己的寶馬車在轉(zhuǎn)。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該不會是誰破壞自己的車吧?他冒著烈日迅速跑了過去,欲探究竟,跑攏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牛高馬大的年輕人,臉上長了一個鵝蛋大的肉瘤,十分恐怖。至少1.78米高,兩眼定定的帶著殺氣。劉志剛大著膽子問,你在干什么?對方不說話,從背后突然掏出一個家伙,照著劉志剛的頭劈了下來。劉志剛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在倒地的一瞬間,同時聽見了汽車玻璃破碎的聲音。
等劉志剛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以后了。躺在地上,周身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太陽仍然很毒辣的照在空中,地表溫度起碼在50度。周圍無人來往,使這個小鎮(zhèn)路邊店周圍很是空寂。劉志剛慢慢坐了起來,他還對這個突發(fā)事件懵懵的,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在這里突然就被人襲擊了一下。他慢慢走向飯店,老板和服務員都躺在椅子上睡覺,大熱的天,服務員也不打麻將了,扯上3張座椅一拼,就當著了臨時的床。見劉志剛進來,沒有人理他,都知道他剛在店里吃過飯。劉志剛說,我被打了。一個服務員爬起來看了看,眼睛向里面瞟瞟,又睡下了。劉志剛就來到里間,老板在沙發(fā)上睡覺。又說,老板,我被打了。老板翻身起來,問,是我們員工打的嗎?劉志剛說不是。老板就放松了,說你怎么的嘛,咋回事呢?劉志剛就講了事情經(jīng)過。老板聽完,想了一會才說,老板,我勸你算了,趕緊回家吧。劉志剛捂著頭上的青包問,白打了?老板不想再說下去的樣子,往沙發(fā)上一躺,那你去報案吧!劉志剛問了派出所位置就氣沖沖的去了。
派出所里有一個值班警察。坐在那里邊看電視邊打瞌睡。劉志剛捂著頭,顯得很受傷的樣子。警察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情?劉志剛說,我來報案。對方說,又是打架斗毆嗎?警察沒好氣地說,一天吃飽了就打架,打輸了就來找我們警察,真把警察當你們家養(yǎng)的了?劉志剛壓住火,忍氣吞聲地說,不是這樣的,沒有打架。警察說,沒有打架報什么案?說完,就在抽屜里拿出一個本子,把簽字筆往本子上跺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問,姓名、年齡。又問了時間、地點,再然后就問到這里來干什么、怎么回事?
劉志剛先回答了簡單的。再說復雜的。今天我去縣上簽了一個合同,返回時已經(jīng)過了中午吃飯時間,由于早上沒有吃東西,感覺特別餓,所以就來到東方鎮(zhèn),就靠在路邊飯店吃飯。哪知道,吃飯出來就看見一個年輕人在我的車邊走來走去,我上前剛一詢問,就挨了一家伙。
警察插話,拿什么打的?
劉志剛說,不知道,動作很快,像經(jīng)過訓練的。
警察就查看劉志剛頭上的傷。一個青包,已經(jīng)開始淤血。警察說,確實傷得不輕。打破傷風針沒有?消毒沒有?
劉志剛說,還沒有時間去。
警察再問,你在這里有仇人嗎?
劉志剛想想說,應該沒有吧?!警察不耐煩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劉志剛也不敢肯定了,望著警察不知道怎么回答。
警察再問,打你的人有什么特征?劉志剛說,高個子、臉上有一個肉瘤。
警察哦了一聲。然后刷刷的記錄著什么,記錄完后,說可以了,留下電話號碼,你先去治傷,有情況我們隨時通知你。
劉志剛想想也只能這樣了,就又捂著頭,立即開車返回市里,去了醫(yī)院。
回到公司,劉志剛忙了起來,新項目上馬、銷售等都逐一過問,房地產(chǎn)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但是,劉志剛的公司卻越來越紅火。忙過幾天后,心情就輕松了起來,才想起挨打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一周,應該有消息了吧?他于是又驅(qū)車來到東方鎮(zhèn)。東方鎮(zhèn)是市里下面一個小鎮(zhèn),靠著國道,離市也就120公里。只需要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這次派出所是另一個警察在值班。劉志剛說,我來看看我報的案有進展沒有?警察問,報的什么案?劉志剛就回答了。
警察說,經(jīng)辦你案子的警察已經(jīng)抽去專案組了,那得重新報一個。
劉志剛又從頭到尾的說了一次。這個警察年齡比較大,做完記錄后,說,我盡快偵破。你們納稅人嘛,是我們服務的對象。幾句話說得劉志剛心頭暖暖的,連忙表示,破了案就給派出所送錦旗。警察說,不用,我們應該的。為了吸取上次教訓,劉志剛還留了這個老警察的電話,說,有情況好及時通報。
過了幾天,劉志剛打電話去詢問,對方說,線索有了,只是很復雜,我勸你干脆還是放棄算了。
聽這樣一說,劉志剛就預感到可能很麻煩。但是,自己向來是循規(guī)蹈矩的,合法經(jīng)營,主動納稅,自己是市里評的納稅先進。不明不白的被打,怎么說也不光彩。特別幾天來,老婆也開始懷疑,問他,誰打了你?劉志剛說,我怎么知道。老婆再問,你和誰有仇嗎?他說沒有。老婆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說我提醒你一下吧,是不是沾了別人的情人,人家不依,報復你來了?劉志剛生氣地說,你說什么??!老婆說,暴跳如雷了吧?捉到尾巴了吧?既然不是這樣,你為什么心虛?劉志剛說,我沒有心虛,警察總要給我清白的。老婆說,你還嘴硬,警察能夠給你清白嗎?關鍵是你自己要清白。老婆恨恨的說,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清白的。
員工的說法更不同,說是劉總?cè)タh上搶了一個地頭蛇的地塊,被對方派殺手打了??傊?,這些說法,嚴重影響了劉志剛的正常生活。為了洗清這些事情,他堅定了一個信念,必須把事情弄清楚,堅決要討回公道和清白。他把公司的事情安排給了副總,專門抽出時間來處理這個事情。
再次來到派出所,還是那個老警察,態(tài)度很好,警察一見面就說,很麻煩很麻煩。劉志剛問,再麻煩未必還能夠違法亂紀?老警察說,你別急,慢慢告訴你。
警察說,打你的人,我們已經(jīng)知道是哪個了。但是很麻煩的是,他不是東方鎮(zhèn)的人,戶口在華北鎮(zhèn),而華北鎮(zhèn)又屬于另外一個縣管轄。
警察一口氣說完,聽得劉志剛也懵了,但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類案件不是在案發(fā)地報案和處理嗎?警察沒有否認,只是說,我們辦案經(jīng)費哪里夠,為你這個事情,我都偵查了幾天,才有這么一個結(jié)果,再繼續(xù)辦下去的話,都沒有辦法生存了。
劉志剛就突然豪氣沖天地說,你只管辦案,經(jīng)費我來出。我陪你一起辦案。
警察僵住了。沒有想到這個人這么堅決,再說,你就是找到了作案人,人家未必賠償?shù)闷稹>退阏业搅?,辦案的費用可能早已經(jīng)超過了要求賠償?shù)臄?shù)目。警察搖著頭:“何必呢?”劉志剛的倔強上來了,我就是想弄明白,為什么會挨打?我就是一定要知道,打我的人是誰?當然,老婆和員工的說法他沒有說出來。接下來,兩人就商量怎么來辦案。警察的意思,去一次華北鎮(zhèn),找當?shù)毓矃f(xié)助。盡快抓獲嫌疑人。劉志剛也認為這個主意好,就同意了。劉志剛也不回市里了,就和老警察組成了這個專案組,專門來破這個案。
第二天,很順利就到了華北鎮(zhèn),也很順利的找到了派出所。對方警察問明來意后,就在網(wǎng)絡上調(diào)出了年齡、身高、特征相似的人。劉志剛一眼就認出了打他的人。對方警察問,確定嗎?劉志剛說,肯定,他那個肉瘤看著怪嚇人的,我不會弄錯。
對方警察說,麻煩了。
老警察也附和著說,就是麻煩了,麻煩大球了。
對方警察又附和老警察說,麻煩大球了,真的麻煩大球了。
劉志剛見兩個警察反反復復的說麻煩大球了,就感到可能事情難辦了。兩個警察互相望望,像在征詢意見,對方警察就說,你告訴他吧?老警察立即謙虛地回應,到了你這里,還是由你告訴。
對方警察就說,打你的是一個瘋子!雖然戶口在我們?nèi)A北鎮(zhèn),但是卻很少看見他。他是一個流浪的瘋子,到處惹禍,我們也沒有辦法啊。說完就吸煙,看劉志剛的反應。劉志剛聽明白了,但有幾個問題還是不明白,就問,民政局不管嗎?他父母不管嗎?
兩個警察尷尬了一會,說,還真不知道哪個管。他父母去南方打工,已經(jīng)6年沒有回家,早失去聯(lián)系了。家里也沒有什么親人和親戚。民政局也不收容瘋子。我們已經(jīng)接到他惹禍的幾起事情了,都是不了了之。沒有出命案,都自認倒霉算了,以后看見他躲著就可以了。
對方警察最后說,我確實無能為力。
老警察也勸,你車傷了有保險公司。腦殼打起包已經(jīng)醫(yī)好了。也沒有花多少錢,我看還是算了,這個瘋子在我們東方鎮(zhèn)也惹了不少禍,有的比你還嚴重,到現(xiàn)在還是沒有一個說法。
兩個警察一勸,就把劉志剛勸回家了。
老婆卻認為劉志剛在說謊。老婆更加認定劉志剛是動了別人的東西才遭此橫禍。老婆陰陽怪氣的說,為什么偏偏打你?法治社會,怎么就沒有辦法處理?老婆這樣一說,劉志剛認為確實有道理,好好的人,怎么說打就打了。難道真沒有王法了嗎?就算警察瀆職,也總有說理的地方吧?還虧你是市政協(xié)委員,如果你清白,為什么不找你們的專委會解決?邪不壓正,哪個都知道的道理,未必到了你這里就成了正不壓邪?真是邪門了,撒謊嘛也要講究水平的。劉志剛底氣不足的辯解道,我沒有撒謊。又興奮道: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組織,還是我老婆聰明。老婆冷冷的說,別高興太早,事實勝于雄辯。
老婆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他立即找到政協(xié),組織就是組織,幫他出謀劃策,還以政協(xié)的名義給他出了證明,希望派出所盡快解決此事。
劉志剛又來找了老警察。老警察看見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以前的熱情。正埋頭整理一個資料。悶著頭問,又有新線索了?
劉志剛就拿出政協(xié)的證明。老警察馬上重視了起來。拿著證明就去找了所長。一會,所長和老警察出來了。所長很年輕,說話做事干凈利落。當即表示,讓老警察丟下其他工作,專門負責處理劉志剛的事情。還說,這個事情將上報局里,特事特辦。老警察想解釋幾句,所長手一揮,一錘定音:“一定要按照劉同志的要求辦好此事!”
接下來,老警察就詢問劉志剛意見,怎么來辦這個案?劉志剛沒有心理準備,這樣一問,他反而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么解決了。他吞吞吐吐地說,起碼應該把這個瘋子抓起來審問審問一下吧?起碼應該作一個筆錄吧?起碼應該把瘋子關起來,免得他再惹是生非吧?劉志剛連續(xù)幾個“吧”,讓老警察頭都大了。老警察忍著,認認真真地記錄著。說,好,執(zhí)行所長指示,就按你的要求辦理。再接下來,商量怎么抓瘋子。瘋子經(jīng)常在東方鎮(zhèn)游蕩,餓了就揀餐館的東西吃,吃飽了就到處惹是生非?;旧湘?zhèn)上的居民都認識他。見他餓了,還主動給吃的。瘋子長期游蕩在東方鎮(zhèn),就被鎮(zhèn)上的年輕人教壞了,不知道是誰,還給了瘋子一個橡膠錘子,叫他去砸過往的車輛和打車主。還威脅他,不砸不打,就不給飯吃。這樣瘋子在東方鎮(zhèn)就落下了腳,三天兩頭的,就有過往車輛來報案,警察一勸,車主也自認倒霉。這次,偏偏遇著了較真的劉志剛。
抓瘋子其實很簡單。瘋子住在鎮(zhèn)中心的天橋下面。老警察來這里已經(jīng)抓了他幾次。每次抓回去,問了情況,就放了。這次情況不一樣,被打的是政協(xié)委員。為了慎重起見,也為了表示自己很認真的在辦這個案子,老警察就動員劉志剛一起去抓瘋子。劉志剛說,好的,我配合你。老警察很動情的拍了拍劉志剛的肩膀,說,劉委員,專案組就我們兩個人,辛苦你了。老警察不喊劉總,不喊劉同志了,直接喊劉委員,證明老警察已經(jīng)把這個事情提高到了一個政治的高度。
來到橋下,老警察把手銬晃了一晃,瘋子就很配合的站了起來跟著老警察往派出所走。心有余悸的劉志剛就走在后面,看著瘋子的一舉一動。瘋子精神很好,底氣很足,走路步伐很快,有幾次甚至超過了老警察,熟門熟路的樣子。
來到派出所,老警察就開始辦案。邊審問邊做筆錄。
老警察嚴肅著一張臉問,叫什么名字?
瘋子左右看看,像是在回憶此次和上次來這里有什么不一樣。對老警察的提問置若罔聞。老警察把手銬往桌上一摔,“鐺”的一聲,伴隨一聲怒吼,問你話呢,聽見沒有?瘋子不看警察,盯著劉志剛看,眼神狠狠的,劉志剛和瘋子對視著,瘋子的肉瘤在顫動著。他倒要看看這個瘋子在派出所能夠怎么樣。瘋子卻笑了,笑得渾身亂顫。
老警察問了半個小時,一個字也沒有記錄。就說,劉委員,你來問,我來記錄。
劉志剛就問,你為什么打我?
瘋子不回答,去抓桌上的手銬。老警察連忙把手銬掛在了腰間。
劉志剛沒精打采的再問,打人犯法,你知道嗎?
瘋子突然又“嘿嘿嘿”的笑了起來。劉志剛和老警察面面相覷。瘋子突然的抽出橡膠錘子,猛地砸在桌上。老警察氣憤了,罵道,狗日的,翻天了?邊說邊掏手銬。瘋子一見,拔腿就往外跑了。
老警察兩手一攤:“狗日的,犯病了!”
劉志剛也兩手一攤,他也不明白自己這一攤是什么意思。兩個人站了起來。劉志剛說,我們還是去先吃飯吧。老警察自言自語,你看看,一個上午都沒有進展。劉志剛附和著,慢慢來吧。老警察就看了劉志剛一眼,不知道他的“慢慢來”是什么意思。同時在心里涼了一下。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怎么才能結(jié)案,怎么才能讓劉委員放手。老警察最近家里事情特別多,兒子大學畢業(yè),正在找工作,他的戰(zhàn)友一直約他見面談談,有意給兒子推薦工作,這個案子把他也陷進來了,脫不開身。
兩個人又在這個路邊小店吃飯。老警察問,下一步怎么弄?劉志剛說,可以不可以下午我們?nèi)フ爷傋拥谋O(jiān)護人?老警察的頭一下就大了,噓噓著說,在南方打工啊,怎么找?劉志剛也不知道怎么找,就說我陪你去嘛。老警察硬著頭皮說,那就再跑一趟瘋子的老家吧。
下午,冒著烈日又趕赴上次去過的華北鎮(zhèn)派出所。還是那個警察,很疑惑地問,不是告訴你們,找不到瘋子的父母嗎?你們還來干什么。
老警察解釋,解釋很久,也沒有解釋清楚。
對方警察不耐煩了,我還有事情,你們直接說,究竟想干什么!
老警察就望向劉志剛。后者茫然了一會,就說,我的意思就是想請監(jiān)護人把瘋子管起來,免得再危害社會。對方警察說,我們以前也這樣想,還找過民政局,但是他有父母,不夠收容條件。找他父母吧,又找不到。就是現(xiàn)在,我們連瘋子都找不到了,你說,讓我們派出所怎么辦?通緝他?把他銬起來,還得給他供飯,我們也難啊。
此行毫無結(jié)果。老警察比較沮喪,說,劉委員,我看這個事情干脆算了,我們這樣折騰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劉志剛看看老警察,老警察自知失言,這怎么叫折騰呢,是本職工作啊。就望著劉志剛,要劉委員拿主意。劉志剛也泄氣了,就說,我今天晚上就回去,想好辦法后,我再來。老警察如釋重負,說好的。劉志剛說,那就先給我寫一個證明吧。老警察問,什么證明?劉志剛說,我不是因為養(yǎng)了小三,感情方面被人打的證明。老警察看了劉志剛很久,才說,想對老婆有所交待?劉志剛點點頭。老警察感嘆,男人都不容易,我理解!
晚上回到家,劉志剛對老婆講了這幾天的經(jīng)過,還拿出派出所證明。老婆先看了證明,嗤之以鼻:這能夠證明什么?不會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劉志剛不說話,低著頭。見沒有反駁和辯解,老婆不解了,就再看劉志剛,人也瘦了、也黑了。最關鍵的是,人沒有了精氣神,眼神定定的。老婆一下就心疼了,就勸,算了,你還是安心去公司吧,這個事情不再追究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好嗎?老婆溫柔的話語化解了劉志剛的郁悶,劉志剛突然就想有所作為。用手去撫摸老婆,老婆就積極響應。劉志剛感到前所未有的猛烈。老婆在哼哼的享受著。劉志剛突然停了下來。老婆正在通向高峰的路上,眼看翻過這個山頭就是目的地了。自然很不滿意,就用手拍劉志剛的屁股,要他努力工作不要磨洋工。劉志剛卻突然開口了:“你說,怎么一個社會就管不了一個瘋子?”老婆把劉志剛掀了下來,罵了一句:“神經(jīng)?。 崩掀艣_進了衛(wèi)生間。
老婆洗澡出來,見劉志剛在定定的看著天花板,就害怕了,用手摸摸劉志剛額頭,擔心地問,老劉,沒有什么事情吧?劉志剛幽幽地回答,我明天再去。
第二天,劉志剛來找老警察的時候,老警察正往外走,看見劉志剛,想躲開,已經(jīng)來不及了。劉志剛喊了老警察一聲,老警察就連忙下了自行車,說,劉委員,我今天請一天假好嗎?劉志剛回答我們先辦案。老警察無奈,就把劉志剛拉進房間,關上門,可憐巴巴地說,劉委員啊,今天我去給兒子落實工作,你就放我一天假吧。
劉志剛不言不語,盯著老警察出神。
老警察馬上低了頭,一頭花白的頭發(fā)互相糾結(jié),讓人看了很難受。劉志剛說,那你去吧,我回去了。老警察卻不放心了,顫聲問,你不會去告訴所長和局長吧?劉志剛毫無來由的哈哈大笑。老警察馬上說,劉委員,我馬上陪你辦案。兒子的事情明天再說。老警察說完就給對方打電話,表示了抱歉。又給老婆打電話,說自己在辦大案,脫不了身。老婆一下就哭了,老警察陪著小心,用眼看看劉志剛,輕聲對老婆說,這個案子不辦完,所長要我退不了休?,F(xiàn)在這個案子局長都知道了,要我一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崗,不能出錯。這個事情不了結(jié),我要負責??!搞不好輕的說可能是還晚節(jié)不保,重了說可能丟職。確實走不了啊。老警察前言不搭后語的打完電話,眼里已有了淚花在閃動。
怎么來辦案,劉志剛已經(jīng)完全不知所措。老警察也一樣,不停地抓頭發(fā)。劉志剛就反復地問一句話,未必一直這樣讓瘋子危害社會嗎?老警察也自問自答,你問我,我問誰?
劉志剛說,你們警察都不能解決,那這個社會就亂套了。突然就提高了聲音,像在政協(xié)會議上作報告:“我就一個要求,你們警察,絕不能讓這樣的瘋子再危害社會!”聲音已經(jīng)完全不像劉志剛的聲音。老警察咬牙切齒:“我一定不讓這個瘋子再危害社會,請劉委員放心!”劉志剛很滿意,站起來揮揮手,很領導地說,人民感謝你們!
劉志剛說完,就走了。老警察望著他的背影,拳頭往桌上一砸:“媽的X!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p>
為了盡快對劉委員有個交代,為了盡快讓自己脫離這個專案組,老警察圍繞劉委員提出的“不能再讓瘋子危害社會”總目標,冥思苦想。一會,就喊來了鎮(zhèn)上幾個小偷小摸的混混。這些都是幾進宮的雜皮。老警察咬牙切齒的交代他們,去把瘋子弄痛,弄得不能到處亂竄,弄得不能打人為止。
幾個混混面面相覷,問,出了事哪個負責?老警察仍然咬牙切齒,“還能哪個舅子負責?老子負責!”一向溫和的老警察現(xiàn)在的做派,把幾個混混嚇住了。
帶頭的混混馬上跪了下來,央求道:老大,你就饒了我們吧。不說我們打不過瘋子,就是我們一起上把瘋子弄殘廢了,我們就得進去啊。搞不好要掉腦殼??!
混混們?nèi)抗蛄讼聛?。老警察趴桌上,用手把茶杯掃到地上,茶杯碎了,怒吼道:你們給老子滾!幾個混混爬起來就跑,如一陣風。
老警察無計可施。晚上就把瘋子帶家里了,在心里狠狠的說,老子時時刻刻看著你,看你還怎么危害社會?老伴一見老警察帶一個瘋子回家,當時就發(fā)火了。你瘋了嗎?老警察說,老子要是瘋子就好了。老警察又對老伴吼,快去給瘋子做一碗面。老伴不聽,坐著不動,表示了無聲的抗議。老警察望望瘋子,嘆著氣,拉著瘋子來到廚房,給瘋子做了一碗雞蛋面。瘋子吃得山呼海嘯的。老伴坐在沙發(fā)上抹眼淚,哭著說,你要是對兒子像對瘋子這么好,我就滿足了。一說到兒子,老警察就沉默了,過了一會,又安慰老伴,等我忙過這個事情,就落實兒子的工作。老伴也走了過來,對瘋子說,瘋子娃娃啊,你就放過我們一家人吧,不要再去惹是生非了,要得嗎?瘋子吃得滿嘴流油,笑呵呵的看著老警察兩口子。還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老伴問,怎么辦?老警察問什么怎么辦?老伴說,瘋子??!老警察幽幽地說,還能夠怎么辦,晚上瘋子和我睡。老伴說,這個日子還怎么過喲、什么時候才是頭?老警察也不知道什么時間才是頭,就說,拖吧,拖到劉委員不追究為止。老警察就站了起來,拉著瘋子說,祖宗,走睡覺去!
劉志剛病了,老婆立即送他去市里最好的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說,你們走錯地方了,應該去精神病院。老婆哭了,怎么挨這么一下打,腦子就出了問題?醫(yī)生說,可能傷到了要害。
在劉志剛住院的時間,老警察每天一個電話來通報進展,一會說瘋子一直在自己家里,我們?nèi)叶?4小時看著,保證不會危害社會了。一會電話又說瘋子不在了,一會還說瘋子已經(jīng)被自己弄死了,反復說:報告劉委員,請劉委員放心,瘋子再也不會危害社會了。每次接到這樣的電話,劉志剛就特別亢奮,連連表揚:“人民感謝你們!我代表黨和政府感謝你們!”老警察又說,等我報告了中央,這個案子就可以銷案了。
老警察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反復糾纏,有時一天幾個電話來報告情況,請劉委員作指示。劉志剛就站在住院大樓向世界莊嚴宣告: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病人都對著劉志剛歡呼,醫(yī)院一時也亂了套。幾個醫(yī)生就圍了過來,把劉志剛按在地上,有個醫(yī)生上去就是一針,劉志剛安靜了,幾個醫(yī)生把劉志剛拖回了病床上。醫(yī)生很生氣,責備劉志剛老婆:“瘋子和瘋子還通什么電話,這樣刺激下去,就危險了?!眲⒅緞偫掀疟粐樦?,就關了電話,一心一意地讓劉志剛養(yǎ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