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靳錦 江雪 采訪|靳錦 江雪 劉正薇 馮微微 編輯|趙涵漠 攝影|陳團結(jié)
時代駛過蘆葦站在原地
文|靳錦 江雪 采訪|靳錦 江雪 劉正薇 馮微微 編輯|趙涵漠 攝影|陳團結(jié)
蘆葦被稱為“第一編劇”,但在目前叫嚷著劇本荒的中國影壇,他卻面臨著有價無市的窘境。
“我給你念一場戲吧”,蘆葦先生站起身,走進里屋取出一本10厘米厚的劇本。他身高一米八二,在狹小的客廳里,轉(zhuǎn)騰挪移都顯得小心翼翼。房屋的主人顯然不是整理愛好者:一摞摞碟片和書堆在地上,最新的《大眾電影》雜志倒扣在沙發(fā)柜邊。窗簾緊閉,仿佛蘆葦隨時準備看一場電影。
與蘆葦見面的第七個小時,他準備讀一段《歲月如織》——一部2009年就已完成初稿卻至今無人投拍的劇本?!氨取栋酝鮿e姬》要好”,他說。打開劇本,“第一場戲,我們看到字幕‘1948年,陜西渭北’。一、土原,渭北高原壯闊、雄渾、溝壑縱橫,農(nóng)人們吹吹打打抬著花轎、嫁妝走了過來……”
《歲月如織》改編自一部紀實文學作品,試圖重現(xiàn)一位陜西關(guān)中農(nóng)婦50年的人生,她歷經(jīng)戰(zhàn)亂、土改、“文革”直到改革開放過上了新生活。寂靜的夜里,蘆葦聲音渾厚,發(fā)音清楚。他穿得也像農(nóng)人一樣簡樸,布衣布褲,黑色圓口老頭鞋。那天西安下了一天的雨,他鞋上滿是泥水點子。
Who is it 蘆葦,被稱為中國“第一編劇”,曾創(chuàng)作電影《霸王別姬》、《活著》。
劇本太長,有幾次他不得不停下來歇口氣,喝干玻璃杯里的紅茶,接著再翻開一頁頁劇本,讀了將近一個小時。好友王天兵曾將他的藝術(shù)特點總結(jié)為“以小人物反映大歷史”,小人物的命運被波詭云譎的大歷史裹挾,每次人生選擇都暗合了時代的脈搏?!稓q月如織》也是一樣,它要求創(chuàng)作者有嚴肅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也需要一個能為嚴肅買單的市場。
“咱們倆也怪,”讀得累了,蘆葦合上劇本,“咱們在這兒做著白日夢,在這兒讀這個劇本,做好電影的夢,實際上跟這個環(huán)境是很不協(xié)調(diào)的?!彼麑戇^好電影,1993年與陳凱歌合作《霸王別姬》,1994年與張藝謀合作《活著》,“那是中國電影最好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20年了。
自1990年代的輝煌之后,最近10年他只有一個劇本被搬上銀幕,是王全安導演的《圖雅的婚事》。蘆葦被稱為“第一編劇”,所寫的作品曾遍攬歐洲電影節(jié)大獎,但在目前叫嚷著劇本荒的中國影壇,他卻面臨著有價無市的窘境。在他手上,未拍攝的劇本還有十幾個。
蘆葦擅長正劇、悲劇和傳奇劇,偏好史詩類型的故事。進入21世紀,他仍一年寫一部戲,卻很少被投拍,應邀寫的《赤壁》和《白鹿原》甚至沒能被導演選用。
讀完《歲月如織》,他贊嘆,“那精彩的程度啊,你喘不過氣來?!彼麑”镜馁|(zhì)量有自信,卻對其未來并不樂觀。下午早些時候,他對記者感慨《歲月如織》無人問津,“《小時代》流行的時代,還有誰對一個農(nóng)民的故事感興趣?”
西安電影制片廠家屬院靠近大雁塔,蘆葦在這里住了20多年。他說父母尚在西安,自己不愿去北京。20年前這里還是遠郊,大雁塔占據(jù)著天際的制高點,如今已是高樓環(huán)伺中的低洼。當初的鄰居何平、張藝謀都搬離了西影廠紅磚墻、水管裸露的樓房。
《歲月如織》是蘆葦應西影廠原廠長吳天明的邀請寫的。劇本只給幾個朋友看過,吳天明激賞他借由農(nóng)民寫民族史的能力,北影廠的人卻持觀望態(tài)度,“他們懷疑這個要賠錢,根本掙不到錢?!蓖跆毂谔岬教J葦劇本的境遇時說,蘆葦和時代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很多制片人覺得他寫的人物“過時了”。
蘆葦2013年完成劇本終稿,但他沒有等來吳天明導演的開機。2014年3月4日,吳天明因病去世。
在吳天明導演的葬禮上,蘆葦重逢了第五代最有聲望的一批導演,張藝謀、陳凱歌、何平、周曉文、黃建新等等。這次見面十分沉痛,吳天明被看做扶植第五代導演的“教父”,他的離世是一個時代的落幕。但同時,見面也有些尷尬,蘆葦與第五代導演漸行漸遠已10余年。
眾人發(fā)表了悼詞后匆匆離去,沒有“再聚首”式的熱絡(luò)。蘆葦還記得,那是他在七八年里第一次見陳凱歌,“我們都老了?!?/p>
1993年,《霸王別姬》獲得了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陳凱歌回國后,給蘆葦報喜。二人信心滿滿,覺得開創(chuàng)了中國電影的新時代?!暗姨煺媪?,我過高地估計了我們自身的素質(zhì)和審查制度的嚴酷?!碧J葦現(xiàn)在回憶。
《霸王別姬》涉及“文革”,上映遇到審查困難,相關(guān)領(lǐng)導已經(jīng)準備寫檢查,片方通過關(guān)系給鄧小平看了一場?!班囆∑娇戳酥笳f這沒什么,可以放,改一改,放?!毙麄骺诖蛄苏劭?,不許宣傳,不許評獎,不許參加中國電影節(jié)。
此后蘆葦與張藝謀合作的《活著》還不如他的上部作品幸運,電影拿了1994年的戛納電影節(jié)評委會大獎后,在國內(nèi)放了一場即被禁。那一場放到一半,就有人給電影局打電話,說要讓這個電影通過,中國一切的反動電影都可以通過。
盡管創(chuàng)作劇本的時候,經(jīng)歷過“文革”的蘆葦、張藝謀已經(jīng)完全回避余華原著里關(guān)于饑餓的內(nèi)容,電影仍沒有逃過被禁的命運。這是張藝謀唯一一部被禁的電影。
嚴苛的審查讓導演對自己的誠意產(chǎn)生了懷疑,而劇組上百號人的努力、投資人的金錢都付諸東流,又給了創(chuàng)作者沉重的負擔。蘆葦就曾因為《活著》不能在大陸上映而去給投資人道歉。
“我以為我們中國電影終于起步了,誰知道那就是我們的終點。”蘆葦說。從1990年代中后期,中國電影幾乎全部轉(zhuǎn)向商業(yè)化。
他也察覺到老友們名利雙收之后一絲微妙的變化。陳凱歌找蘆葦寫《風月》,派豪華凱迪拉克接他,女司機戴著雪白的手套。而為《風月》做前期調(diào)查的時候,蘆葦認為這個故事所講述的“拆白黨”根本不存在,他拒絕了這部電影和投資方開出的40萬高價稿酬。參加《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劇本研討會,他認為張藝謀考慮更多的是資源而不是劇本,“一個周潤發(fā),一個鞏俐,一個周杰倫,一個我張藝謀,組合起來就是兩億票房?!彼嘈牛硬簧显?。
至此,蘆葦和第五代最有代表性的兩位導演的合作暫時中止,以后的嘗試都有些不合時宜。2003年,陳凱歌找他寫《杜月笙》,因涉及黑幫被電影局拒絕立項。2007年,蘆葦曾給張藝謀寫信希望他拍《白鹿原》,后者因為要執(zhí)導2008年的奧運會而婉拒。
但蘆葦與張、陳的聯(lián)系,以蘆葦在輿論上對二人的嚴厲批評繼續(xù)存在著。他說《英雄》“主題虛妄可怕、歷史觀反動”,《無極》“主題不清,類型混亂”,《梅蘭芳》“令人齒寒心冷”。張藝謀和陳凱歌從未回應過蘆葦,這讓他的喊話顯得寂寥。他反復提到《霸王別姬》和《活著》,來對比二人后期作品文化價值的缺失。今年5月,他買票去看了張藝謀的新作《歸來》,“非常有誠意”但“敘述避重就輕”。電影票價已經(jīng)漲到了80塊一張,好貴。
蘆葦將中國電影出現(xiàn)的主要問題稱為“價值觀的迷?!?,創(chuàng)作者只看到錢而忽視文化表達。他自己堅守價值觀的嘗試卻屢屢碰壁,不是遭遇表達的天花板,就是資金短缺。2001年改編哈金的《等待》,因為涉及軍婚而被斃,“我們國家有一個奇怪的規(guī)則,就是你寫什么故事,就要由哪個部門來審查?!?002年《龍的親吻》和2008年的《李陵傳》都因為投資方的經(jīng)濟問題而擱置。其中《龍的親吻》是一個舞蹈家的傳記片,還沒開拍老板即已入獄被判無期,其妻哭哭啼啼說無法生活,蘆葦就退還了幾十萬的稿費,拿回了版權(quán)。
一個編劇的力量是有限的。電影是一項集體工作,即便他能夠保證藝術(shù)的完整性,也無法左右環(huán)境。在一次媒體訪談中,蘆葦將編劇比作動物,需要適應自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才能生存,包括票房壓力、話題性?!八^的適應,指的是什么?指的是妥協(xié)還是堅持你的本位?”采訪中,記者再次問到了這個問題,蘆葦認為編劇的適應性需在自我表達的范圍之內(nèi),否則即為妥協(xié),“我沒有感覺我有必要去跟他們妥協(xié),我覺得妥協(xié)的話,我就毫無意義了?!?/p>
今年烏爾善導演找他改編網(wǎng)絡(luò)小說《鬼吹燈》,他拒絕了,坦言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比較窄,“我懂戲,懂人物,但哪兒懂玄幻?!?/p>
蘆葦溯源到他的紅色背景和閱讀經(jīng)驗。他的父親曾隨習仲勛到西北五省的最高黨政機構(gòu)西北局做車隊隊長,一家遷至西安。西北局的大院里有一個圖書館,蘆葦拿父母的借書證看了大量的書,在知識匱乏的1960年代,這樣的機會“得天獨厚”。他提到襁褓之中時,毛澤東曾經(jīng)摸過他的頭,并夸贊他好漂亮的娃娃。“小時候跟人打架,我頭上老受傷,動不動被人拍了板磚什么的。我就開玩笑,是不是福太大,承受不起?!碧J葦笑著回憶。
16歲之前,蘆葦讀完了契訶夫、肖洛霍夫等俄國作家的全集,俄國文學中的人道主義情懷和宏大敘事對他影響極深,貫穿他從《霸王別姬》、《活著》到《圖雅的婚事》以來的所有作品。
政治境遇的反轉(zhuǎn)也讓他始終看重人與歷史的勾連。蘆葦18歲下鄉(xiāng)到陜西東岔河村時,父親被打成“走資派”,母親還在牛棚里關(guān)著。年輕的蘆葦經(jīng)歷過饑餓。他個子很高,每天的體力勞動超出負荷,總是吃不飽。他偷過苞谷,偷過蔬菜,一切能夠充饑的東西都吃過,仍是半饑半飽。“這個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影響,你怎么形容都不過分,它一定是深深烙到了你,這個烙印一定會在你的作品里表現(xiàn)出來?!彼c同輩人有著近似血脈的聯(lián)系,同樣挨過餓的張藝謀也對《活著》這樣的作品情有獨鐘。蘆葦后來看莫言的書,一眼看到“他挨過餓,而且嚴重地挨過餓”。
回城之后,蘆葦參加了西安一個地下讀書小組,偷偷讀哲學、社會學的書,懷疑“文革”是否正確。小組里,還有當時被招工到陜西歷史博物館的北京知青王岐山。后來蘆葦才知道,當時的中國,這樣的“地下讀書會”散布在各個城市,是嚴苛管制下思想依然流動的證明。一些研究者認為,這是1980年代“文藝復興”的準備和序曲。
經(jīng)歷過七八十年代的自我啟蒙后,蘆葦身上有著濃重的精英氣質(zhì)和知識分子趣味,試圖尋求作品的意義。他在編劇方面天賦很高,是國內(nèi)最早有類型意識的創(chuàng)作者之一,最初參與的兩部犯罪電影《最后的瘋狂》和《瘋狂的代價》在商業(yè)上非常成功,其中1989年《瘋狂的代價》以100萬成本博得了300萬票房。但蘆葦不愿繼續(xù)走純粹的商業(yè)路線,他始終把文化表達看做電影的第一屬性。1990年代初,他與擁有同樣抱負的第五代導演們開始了合作。
蘆葦將那個階段稱之為“文化經(jīng)典”的制作,投資者和電影人都看重價值觀,并能得到良好的回報。采訪中,他不斷提及《霸王別姬》。這部斬獲戛納金棕櫚大獎的電影,對他和中國影壇來說,都是一次“高峰體驗”?!坝懊远贾馈栋酝鮿e姬》,所以我說它比較好交流,”他解釋自己的頻繁提及,“目前我寫了這么多劇本,它是影響最大的一個,它比《活著》影響還大,因為《活著》被禁了?!彼麉s反對“高峰期”的說法,“我以后寫的劇本比《霸王別姬》還好,但是沒有人再去(投拍)?!?/p>
1990年代中后期開始,中國電影的文化價值和商業(yè)成功似乎成了不可兼得的兩種特質(zhì)。在蘆葦看來,張藝謀的《英雄》開了極壞的風氣,“它集合了最好的資源,最優(yōu)秀的演員,最棒的制作團隊,但它的消費性完全壓倒了它的價值觀?!?/p>
在昔日的同路人逐漸調(diào)整自己與市場的關(guān)系時,蘆葦卻對商業(yè)化保持著近乎固執(zhí)的疏離態(tài)度。他堅信好電影會有好票房,“《霸王別姬》當年票房4800萬,現(xiàn)在算起來將近9個億?!彼u許多導演去做老板,以至于分身乏術(shù),難以顧及電影質(zhì)量?!耙坏┫潞#蜎]有回頭路,”他說,“這個跟政治是一樣的,跟非常政治時期是一樣的。你一旦賣身投靠的時候,你沒有回頭路。你一旦當了‘四人幫’的爪牙了,你很難回頭。”在談到自己如何避免商業(yè)誘惑時,蘆葦表現(xiàn)出類似對政治站隊的警惕。
“郭敬明現(xiàn)在到處露臉,他是一個英雄,為什么呢?他賺到錢了,所以賺到錢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英雄,這是個現(xiàn)實,但也是最成問題的一個現(xiàn)實,一個最病態(tài)的現(xiàn)實。”蘆葦覺得,自己在價值觀的選擇上和這個時代逐漸隔閡。他最近看的電影是陳可辛的《親愛的》,雖然“劇作上仍有問題”但“非常重要”。這部電影講的是父母尋找被拐賣兒童的故事,蘆葦十分動容。在中國電影銀幕上,現(xiàn)實的生活和真實的情感已經(jīng)缺席太久。
在西安接受《人物》記者采訪的當天,蘆葦赴了一個與朋友的飯局。飯桌上,電影圈的朋友們談到最近導演王全安因嫖娼被公安局抓獲的事情,又提起了蘆葦與王全安的《白鹿原》之爭。
西影廠1993年就啟動了改編陳忠實小說《白鹿原》的項目,當年年底《白鹿原》卻被列為影視禁拍作品。到2002年,當時的陜西省委書記發(fā)話要把陜西做成影視大省,點名提到《白鹿原》、《李自成》、《司馬遷》等項目,西影廠才再度上馬《白鹿原》,委任蘆葦為編劇。
2005年,國家電影局組織《白鹿原》的劇本研討會,蘆葦急急趕到北京。北京的研討會現(xiàn)場,蘆葦打開劇本,卻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所寫的作品。他困惑地看向王全安,這位經(jīng)他向西影廠領(lǐng)導力薦才能執(zhí)導《白鹿原》的導演,“很是淡定自如?!?/p>
“這不就是我在《白鹿原》劇本中寫的一場戲嗎:辛亥元年江山易主,白嘉軒被鹿子霖調(diào)了包丟了鄉(xiāng)約的烏紗帽,白嘉軒深感佩服地說:還是人家子霖手長得長、腿跑得快呀?!彼f自己擔心破壞好不容易才立項的電影項目,才忍住了“敲桌子砸板凳”的沖動。
王全安事后的說法是,蘆葦寫的劇本沒有通過電影局的審查,他自己只好花16天寫了一稿劇本,送審一舉通過?!稏|方早報》記者曾試圖聯(lián)系當時參加會議的當事人,當事人表示不便回憶,“根據(jù)雙方觀點自行判斷吧?!?/p>
《白鹿原》于2012年9月15日上映,編劇署名中沒有蘆葦。宣傳總監(jiān)周洲曾在電影上映一周后回應過劇本紛爭,稱蘆葦想署名編劇第一,被拒絕后署名第二也同意了,甚至貼出了有蘆葦簽名的文件掃描件。文件寫道:“西影集團領(lǐng)導:根據(jù)電影《白鹿原》完成片內(nèi)容,同意王全安署名編劇第一,我為其后的安排。此敬,蘆葦。2012年3月10日?!?/p>
“是我自己不愿意,雖然用了我的東西,但和我的精神指向不同?!碧J葦解釋,他在看到成片后覺得“有點丟人”,就主動要求拿掉署名?!啊栋茁乖繁臼且徊棵褡迕\更迭的歷史,被王全安拍成了情色濃郁、人物失信的‘田小娥傳’”,“讓人不忍目睹的一地碎片”。
周洲的回應言辭激烈,“沒有作品面世,觀點激情四射,蘆葦老師不是走向藝術(shù)的巔峰,而是走向藝術(shù)的瘋癲??!”他同樣引用了小說的典故:“好一個自比‘白嘉軒’啊,簡直是帶頭剪‘辮子’的鹿子霖!”
對《白鹿原》而言,卻并不存在勝利者,王全安版電影的票房和口碑都不盡如人意,蘆葦七易其稿的劇本也未能搬上銀幕。時隔兩年,在西安的飯局上,朋友們談起劇本之爭仍憤憤不平,在這熱烈的聲討中,蘆葦話不多,只反復說,“結(jié)果什么樣子你也都看到了?!?/p>
蘆葦今年出版了自己寫的《白鹿原》劇本,劇本以時間點為段落,無論是結(jié)構(gòu)還是抱負,都延續(xù)了《霸王別姬》、《活著》的路子。王全安版《白鹿原》中,妖艷的田小娥是賣點之一,蘆葦在書中也附上了他認為理想的田小娥形象,卻都是單眼皮的村婦?!疤镄《鸩荒芴痢?,他說原先飾演田小娥的張雨綺固然美,但是“塑料一般的美”,而不是關(guān)中泥土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物。
他下一部署名編劇之一的作品是定檔2015年2月19日的《狼圖騰》,與上一部被搬上銀幕的《圖雅的婚事》相隔9年,對于一位電影編劇來說成果并不高產(chǎn)。很難判斷蘆葦對此的態(tài)度——他接受作為編劇的被動命運,也對目前的市場寵兒十分了解,能隨口說出郭敬明的微博粉絲數(shù),“3400萬”,“比澳大利亞全國人口都多”,他明白強大的發(fā)聲渠道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擅長喜劇的導演寧浩曾表示,中國觀眾生活壓力太大,喜劇片就格外受歡迎,因為解壓。他的喜劇片《心花路放》在今年國慶檔一騎絕塵,目前已獲得了超過11億的票房收入。但蘆葦認為,娛樂化的消費需求原因在“管理制度和制片意圖”,觀眾在電影工業(yè)中的選擇作用有限,“觀眾是被動的,你喂他吃什么就吃什么?!庇浾咦穯査绾慰创饵S金時代》的票房失利,他說,那是因為拍得不好。
在西安的那場飯局上,最輕松的話題是1990年代,他們的黃金時代的電影故事以及八卦。蘆葦在朋友中聲譽隆重,有人落座就提及本市報紙對他的長篇專訪,有人是編劇,謙遜地對記者說,只是自娛自樂,不能和蘆葦相比。當蘆葦起身離席時,有人告訴記者,蘆葦小時候“毛主席摸過他的頭”,那人說,“你一定要好好問問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