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屬于高自殺率的國家，許多自殺者是抑郁癥患者

記者：您曾指出，抑郁癥現(xiàn)在已是世界性的公共衛(wèi)生問題，請您談一下抑郁癥發(fā)生和診治的總體狀態(tài)，并結合具體個案，談一下抑郁癥在學生與教師群體中的情況。

徐理強：談到抑郁癥有多普遍或者抑郁癥的流行率，每個國家有不同統(tǒng)計。較早的數(shù)據(jù)，如根據(jù)國際衛(wèi)生組織在2002年的統(tǒng)計，在西方社會，成年人的發(fā)病率是5%到10%。在中國與日本，卻只有2%。一般業(yè)內人士都認為，這偏低的數(shù)據(jù)并不表示中國人與日本人精神健康特別好，不容易得抑郁癥，而是因為東方人愛面子，不肯承認自己有抑郁癥。這種情況在香港及美國洛杉磯的華人區(qū)也很明顯，抑郁癥的流行率前些年在香港跟洛杉磯統(tǒng)計出來的數(shù)據(jù)都偏低。最近幾年有所改變，2009年，在香港與中國大陸的兩個普查中都發(fā)現(xiàn)，中國人抑郁癥的流行率為8%左右。

全球每年有100萬人自殺身亡。中國每年超過28.7萬人死于自殺，其中70%是抑郁癥患者，屬于高自殺率的國家。

長期以來，中國的自殺問題并未引起足夠關注。曾獲得2012年度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的加拿大醫(yī)生費立鵬（Michael Phillips），在中國進行自殺與相關的心理危機研究已經30年，他的調查近年來引起海內外的關注。其中高自殺率和特殊的自殺模式也成為中國自殺問題的焦點。

我在國外診治的患者中有不少教育界人士，也就是學生與教師。例如，一位隨父母移民的中學生，家境很好。在國內學習很順利，到美國后換了幾個學校都無法適應，自述沮喪，精神無法集中，心情莫名低落。另外，有一名30歲的中學女教師，家庭關系很好，6個月前意外懷孕，心里非常不高興，后來流產，并開始失眠，食欲不振，而且每天凌晨三四點醒來后就不能再入睡，腦子里很多雜念，胡思亂想。早上很難起床，對著一天要做的事情，自覺不堪重負，白天精神不能集中。經常獨自流淚，卻說不出具體原因。有時候不自覺地會想到已經死去的父母。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了3個月沒有改善。

他們都符合美國精神科學會有關抑郁癥的診斷標準……中國學生人群突出的問題是壓力比較大，前些年主述考試壓力大的比較多，近年來就業(yè)壓力也成為一個大問題。

時下國人對抑郁癥普遍缺乏了解，患者當中只有極少數(shù)曾經接受治療

記者：在您的講座與著作中，您都提到，目前中國人普遍對抑郁癥缺乏足夠認識，絕大部分患者沒有得到診治，您覺得產生這種狀況的原因在哪里？

徐理強：像高血壓、糖尿病、癌癥或者一些傳染病一樣，抑郁癥是每個人都可能得的病。中國人患抑郁癥的時候，往往有軀體化的傾向。然而這些癥狀在西方抑郁癥病人中比較少見。中國人普遍對抑郁癥不了解，也不注重精神健康。抑郁癥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公共衛(wèi)生問題，可在中國，超過95%的抑郁癥病人，病情未被發(fā)現(xiàn)，當然也沒有治療。這些普查的結果并不意味著有抑郁癥的中國人愿意接受治療。最近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人得抑郁癥，仍然只有很少數(shù)的病人（少于5%）曾經接受治療。

抑郁癥不單影響身體健康和生活質量，而且有10%的病人厭世自殺。一般中國人用身體的癥狀來表達抑郁，花大量時間與金錢做各種測試，想要找到解決心跳、頭痛、胃脹、頭暈、失眠等癥狀的治療方法。當醫(yī)生告訴他們找不到任何身體的毛病可以解釋這些癥狀的時候，一般中國人仍然不肯接受這些癥狀其實是焦慮抑郁造成的，而且堅決拒絕精神科的治療。

專家認為，中國人特別容易把抑郁癥軀體化，可能有兩個原因：其一是面子問題，承認有精神問題是羞恥的，以軀體化癥狀來表達抑郁，比較不失面子。其二是沒有精神或情緒問題的概念，認為抑郁不可能是病態(tài)，所以表述出來的基本上是抑郁癥的身體癥狀。精神心理疾病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通常是生理、心理、社會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現(xiàn)代醫(yī)學研究表明，抑郁癥是大腦神經功能紊亂產生的毛病，我個人將抑郁癥歸結為環(huán)境與基因的互動問題，它主要影響一個人的情緒、心態(tài)、意志和期盼。抑郁癥病人感覺情緒低落，郁郁不歡，缺乏動力，意志消沉，做起事情索然無味，悲觀消極，毫無自信，不堪重負，甚至有輕生厭世的念頭。

總之，對精神疾患作道德化評價的傳統(tǒng)在中國一直存在，這讓很多患者與家屬不愿公開承認自己的病情，延誤了治療。“是藥三分毒”這類較為普遍的觀念也阻止了很多人選擇藥物治療。

抑郁癥緣于基因與環(huán)境的不良互動，預防抑郁癥應從減少誘因下手

記者：抑郁癥是否可以預防？目前有哪些效果較好的治療方式？

徐理強：預防抑郁癥，需要減少誘發(fā)抑郁癥的成因，就是說，需要減少基因與環(huán)境的不良互動。既然基因不能改變，那么我們可以減少環(huán)境的誘因嗎？從理論上來說，導致快樂生活的要素，如彼此相愛、公義和平、人生意義、身心健康以及足夠的經濟收入，都應該可以減少誘發(fā)抑郁癥的環(huán)境誘因。當然這還是需要實證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有關預防抑郁癥的研究報告。

抑郁癥是基因與環(huán)境互動造成的，治療就需要針對這兩個病因。一方面以藥物減少基因帶來大腦功能紊亂的癥狀；另一方面以輔導來減少環(huán)境的壓力，同時增加病人應付壓力的能力，進而幫助病人過一種健康正常的生活。

輔導一般從幾方面入手：討論病癥，使病人對抑郁癥有更多了解；討論誘因，使病人對誘發(fā)抑郁癥的原因有所了解；討論如何減少誘因。減少誘因的方法包括改變負面心態(tài)，并采取適當?shù)姆椒ǜ纳粕顮顩r；回顧自己的家庭、成長經歷，明白塑造自己心態(tài)與個性的因素；開始操練如何過一種健康正常的生活，比如早睡早起、定期鍛煉、飲食正常等。

在確定進行藥物治療之前，醫(yī)生需要跟病人及其家屬討論上述有針對性的輔導項目。比如，藥物治療的目的是減少或消除抑郁癥癥狀，幫助病人改進睡眠質量，改善他們的食欲不振、情緒低落、缺乏興趣動力、提不起勁等自覺癥狀；藥物治療效果一般需要一兩周才顯現(xiàn)，所以病人需要堅持服藥，也需要知道有時候藥物會有副作用，如果堅持服藥幾天后，副作用應該會慢慢減輕等。病人需要配合，并及時與醫(yī)生溝通。

遠離抑郁，營造精神健康，需要改變認識也需要改造社會文化

記者：在您看來是否找到快樂就可以遠離抑郁？《世界快樂報告》可以給人哪些啟示？如何營造精神健康？

徐理強：快樂不容易衡量。聯(lián)合國相關報告中專家以兩個標準來衡量快樂：第一是有多少正面和負面的感覺；第二是對自己生活質量評估的滿足度。專家從6個指標來衡量生活質量：國內生產總值（GDP）、健康壽命的年數(shù)、社會貪污腐敗程度、人民對慈善機構的捐獻、發(fā)生困難的時候是否有地方可以求助以及人生選擇的自由度。從這6個指標可以看出，當代社會科學家們認為，好的生活質量不是完全取決于自己的欲望有沒有得到滿足，而是需要達到一些基本的社會與個人道德標準：比如有公平公正的社會制度，有自由選擇的權利，有彼此扶持的人際關系，有肯付代價去幫助別人的精神。

經過這么多年的自我追尋，西方人有沒有比較快樂呢？最近聯(lián)合國發(fā)表了一個《世界快樂報告》，發(fā)現(xiàn)的確是西方國家比較快樂。在世界150多個國家里，最快樂的頭10個國家，全是西方社會的。排在前25名內的，只有5個中南美洲國家和3個中東國家，其他都是西方國家。當然我們也不要忽略一個事實：西方國家可能比其他國家快樂，可是西方國家的抑郁癥流行率似乎并沒有減少，西方國家的自殺率，過去10多年間也沒有減少。

在聯(lián)合國的快樂報告里，中國大陸排在第93位、香港第64位、臺灣第43位、新加坡第30位。從報告的排名上來看，中國人和海外華人好像不是很快樂。理由是什么呢？沒有確實的數(shù)據(jù)，我們只能推測。我想到可能的理由包括以下幾點：一是中國人太注重面子，過分注重面子可能造成人際關系不透明，妨礙人際真誠坦然的溝通，對別人的意見顧慮太多，注重外表，忽略培養(yǎng)內在生命的成長，為了要面子而放棄爭取對自己有益處的事情等。二是不善于坦誠公開溝通。中國人似乎習慣于“心照不宣”“盡在不言中”“無聲勝有聲”，把事情埋在心里，隱瞞實情，特別是隱瞞不好的消息或事情，好像成為一種美德。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活，心情很難舒暢。三是在爭取成就的時候，把成就定義得太狹窄。爭取成就是好的，只要途徑正確?？墒侨绻殉删偷亩x限制在功利方面，爭取成功的代價對很多人來說就太大了。四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外國人名成利就，很多時候會把大量的金錢捐給一些機構，如大學、醫(yī)院、圖書館或其他福利機構。聯(lián)合國的快樂報告里，就將對慈善機構的捐款作為衡量生活質量的指標之一。

換句話說，就算撇開宗教、不談信仰，快樂也不能單靠滿足自己的欲望而獲得，還需要生活得有意義、有愛、有自由、有公平，當然也需要有足夠的經濟收入、健康的身心以及良好的家庭與人際關系，等等。

營造精神健康是一個比較大的話題，這中間首先包括對抑郁癥這類精神疾患的正確認識與處置，同時還需要社會文化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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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形勢嚴峻

近日，一份溫州市部分中學生心理健康抽樣調查報告，引起了溫州市兩會代表、委員的高度關注。該抽樣調查顯示，約35%的初中生有抑郁情緒，表現(xiàn)為感到苦悶，感到前途無望，經常責備自己，無精打采等，10%的學生至少考慮過一次自殺。如何構建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的環(huán)境成為大家討論的焦點。

此次抽樣調查選取全市兩所中學初一至初三學生共1 400人，實際有效問卷為1 120份，問卷有效率為85.49%。調查根據(jù)中國中學生心理健康量表測定，其中60%的被調查學生心理無異常，30%屬輕度異常，10%屬中度或重度異常。

據(jù)溫州醫(yī)科大學學生心理健康中心陳慶健副教授介紹，中國中學生心理健康量表由10個分量表組成：強迫癥狀、偏執(zhí)、敵對、人際關系敏感、抑郁、焦慮、學習壓力感、適應不良、情緒不穩(wěn)定、心理不平衡。

“35%的被調查學生或多或少有抑郁情緒?！比绻l(fā)展為嚴重的抑郁癥會有自殺的風險。根據(jù)調查數(shù)據(jù)顯示，10%的被調查學生至少考慮過一次自殺，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問題依然嚴峻。

抑郁癥：當今社會的隱痛

2012年6月1日，由中國醫(yī)師協(xié)會精神科醫(yī)師分會主辦，北京回龍觀醫(yī)院、中國政法大學、新世界出版社共同承辦的精神衛(wèi)生立法研討會在北京新世界日航飯店舉辦。

會上相關專家指出，精神衛(wèi)生問題既是全球性公共衛(wèi)生問題，也是社會問題。據(jù)2009年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我國有各類精神疾病患者超過1億，重性精神疾病患者超過1 600萬。這意味著我國每13個人中就有一個是精神障礙患者，不到100人中，就有一個是重性精神障礙患者，精神衛(wèi)生工作面臨的形勢日趨嚴峻，精神和神經疾病在當前疾病總負擔中排名前列，約占疾病總負擔的20%。與此相對應的是，我國僅有不足20%的重癥精神疾病患者能夠接受系統(tǒng)、有效的治療，大量未經治療的患者病情波動，甚至發(fā)生自傷及傷人行為，成為影響穩(wěn)定及和諧的社會問題。

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提供的相關數(shù)據(jù)顯示，每年中國有28.7萬名自殺者，其中70%是抑郁癥患者。在中國，抑郁癥患病人數(shù)呈逐年上升趨勢。這種心理疾病正在成為一種社會問題，不僅使個人飽受折磨，也讓家庭與社會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2012年10月10日的世界心理衛(wèi)生日主題為：“抑郁癥：一個全球性危機?！笔澜缇裥l(wèi)生聯(lián)盟以及世界衛(wèi)生組織表示，抑郁癥已經超越醫(yī)療領域，成為社會問題。 （根據(jù)溫州網訊、北京回龍觀醫(yī)院網頁、《競報》、《法制晚報》等媒體的相關報道摘編、整合而成）

（來源：《中國教育報》 杜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