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根莖能說話

—張執(zhí)浩

如果根莖能說話

它會先說黑暗，再說光明

它會告訴你：黑暗中沒有國家

光明中不分你我

這里是潮濕的，那里在下雨

蚯蚓穿過一座孤墳大概需要半生

而螞蟻爬上樹頂只是為了一片葉芽

如果根莖能說話

它會說地下比地上好

死去的母親仍然活著

今年她十一歲了

十一年來我只見過一次她

如果根莖繼續(xù)說

它會說到我小時候曾坐在樹下

拿一把鏟子，對著地球

輕輕地挖

“我寫下的不是荒誕，不是‘日常生活的奇跡’，我寫下的是接受和順應了這種荒誕和傳奇之后的不可思議，我寫下的是我能夠把握可以領受的現(xiàn)實，而不是猜疑和幻聽。簡而言之，我要為這不值得一過的人生找到反復來過的理由?！?月26日，武漢詩人張執(zhí)浩來到廣東順德，領取由《南方都市報》和《南都周刊》聯(lián)合主辦的第12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詩人獎”，他在獲獎感言中如是說。

本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張執(zhí)浩與“年度杰出作家”余華以及田耳、李輝、孫郁、趙志明一起站在了領獎臺上。授獎詞贊美他出版于2013年度的詩集《寬闊》“生命的圓熟與詩歌的純然互為一體”。

有此評語，無需我再贅言，只將我和張執(zhí)浩的幾個簡單問答照錄于此，與大家分享。

Q：從你第一本詩集的名字“苦于贊美”，到第四本詩集的名字“寬闊”，其中隱藏著什么秘密和變化？如何理解“寬闊”？

A： 從“苦于贊美”到“寬闊”，其間跨度近20年，我想我內心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多變化。在給這本集子取《寬闊》之名時，我?guī)缀跷醇佣嗌偎紤]，并不像以前出書為書名殫精竭慮。記得在《寬闊》的研討會上，有朋友說在書中翻找這個詞的出處，結果發(fā)現(xiàn)它只在《觀尼亞加拉瀑布》一詩中出現(xiàn)過。按照我的理解，“寬闊”應該是對日常、對命運、對人世的充分理解之后的結果，平靜、隱忍、和解。這個詞非常符合我現(xiàn)在的面貌和心態(tài)。

Q：很多人都是先寫詩后“轉行”寫小說，你卻恰恰相反。這是為什么？

A：你可能對我早期的寫作不太了解。我其實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了詩歌寫作，曾寫出包括《糖紙》在內的一批作品。我早期的作品明亮、輕盈，但這種過于早熟的“風格”在持續(xù)了十年后我便厭倦了。加之，隨著生活的變化，我特別希望將寫作視為我日常生活的一根“拐杖”，不愿意把它當作逃避生活的借口，因此，我開始嘗試寫作一些“非詩”的東西，先試著寫了隨筆，然后便進入到小說創(chuàng)作中。我的第一篇小說受當年“先鋒小說”影響很大，篇名叫《談與話》，發(fā)表在《山花》雜志1996年第10期。在此后的五六年時間里，我創(chuàng)作了一批中短篇小說，并參與到了所謂“后先鋒小說”、“六十年代作家群”聯(lián)展。事實上，我在寫小說的同時也一直堅持在寫詩，像《美聲》等都是這個時期的產(chǎn)物。

Q：寫詩更快樂還是寫小說更快樂？

A：我多次強調過，我首先是個詩人。我曾說過：“我想抒情，但生活強迫我敘事?！彼哉f，我是一個忠實于自我氣質的寫作者。寫詩之于我的快樂遠遠大于其他。

Q：談談你要朗讀的詩《如果根莖能說話》吧。

A：這是我前年創(chuàng)作的詩，我自己很喜歡。這首詩以一種逐漸下沉的方式和語調，觸及到了親情、國家、光明以及成長等元素。“根莖”是我們的出處和來歷，它見證了希望與幻滅。

Q：你在武漢致力于把詩歌推向公共空間，效果如何？

A：我們已經(jīng)在武漢連續(xù)做了幾年的“公共空間詩歌”活動，效果非常好。我們的做法和很多地方不一樣，一是我們充分利用了政府資源，二是堅守了詩歌的當代性，三是可持續(xù)性，不能只做幾場活動，而是要讓民眾隨時隨地與詩歌遭遇。

Q：你覺得在當代詩歌的傳播中，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A：如何讓當代詩歌能夠參與或干預現(xiàn)代人的情感生活，這是我們思考的問題。每一個當代詩人都有義務培育自己的讀者。而且我也覺得，詩歌并非沒有讀者，只是讀者沒有遇到真正的好詩。原因當然很多，但根本原因還在教育環(huán)節(jié)，是我們目前的應試教育體制讓當代詩歌與時代脫節(jié)了。所以，我們詩人必須付出各自的努力。 （文 唐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