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雙雙
爸爸媽媽在我8歲時離異了,臨走前我們吃了最后一頓晚飯。那天,爸爸一直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胳膊支在大腿上,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是滿滿的煙頭。
從那時起,我開始習慣一個人生活,雖然還有爸爸,但我們很少交流。每天晚上,我喜歡一個人坐在后院的秋千上發(fā)呆。作文課上,老師提問:“如果有下輩子,你們要當什么?”同學們各抒己見,我很認真地說:“不管當什么都有自己的煩惱和無奈,如果讓我選擇,我寧愿沒有下輩子?!痹诶蠋煹难劾铮铱吹搅耸屯聪?。當時我只有11歲。
13歲那年的夏天,爸爸格外開心。一天,有人敲門,他急忙從里屋走出來,滿臉笑容地去開門。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女人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男孩。爸爸把我扯過來,讓我叫阿姨。我沒有說話,而是從他們中間穿過,推門走了出去。
我坐在樓道口一個人開始發(fā)呆,開始想媽媽。突然那個男孩在我旁邊坐下,他很認真地說:“我們都在長大,應該體諒父母。他們離異后也很難過,他們需要再找一個伴侶來安慰對方。而且他們找另一半也是為了更好地照顧我們。再說,你也多一個哥哥,我也會多一個妹妹,不好嗎?如果你不想叫我哥哥,也可以叫我辰沅?!?/p>
我任性地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轉身走了。我沿著街道一直走到一個無人的外環(huán)公路上才停下。我坐在公路兩旁的田地里,看昆蟲飛來飛去,回憶起童年往事。5歲的我躺在床上,緊閉雙眼裝睡,滿耳都是爸爸媽媽的爭吵聲;6歲的我站在電視機旁呆呆地看著廚房里爸爸和媽媽摔碗的情景;7歲的我背著書包坐在樓梯上,聽著媽媽的哭喊聲,遲遲不想回家……為什么上帝在創(chuàng)造我的時候,忘記給我加上快樂的記憶。
那天晚上,是辰沅陪我一起回的家。他擔心我的安危,所以一直悄悄跟在我的身后。于是,我很快接受了他和他媽媽的存在。
辰沅每天會按時叫我起床,給我準備早飯,送我上學,接我放學。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對他說:“我想吃冰淇淋?!彼衍囎又г诼愤?,然后笑著在我頭上拍了一下,去買冰淇淋了。我站在原地,看見旁邊禮品店里有好多毛絨玩具便走了進去。我抱起一只純白色的流氓兔,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段文字:相愛的人要像兔兔的兩只耳朵,永不分離。心里便浮現(xiàn)出爸爸和媽媽幸福地在一起的樣子,心里便有暖意蕩漾。當我走出禮品店時,看見辰沅的車子依然在,可人已經(jīng)看不到了。當我在那條街上轉了兩圈后,才看到滿頭大汗的辰沅。他疼惜地對我說:“小悠,以后如果我們再走散,你不要到處亂跑,就在原地等我。一定要死等,我會回來找你,知道嗎?”我使勁點點頭,看到他手里還拿著冰淇淋,可是已經(jīng)化掉了。
生日那天,辰沅把我牽到院子里,秋千上放著一只純白色的流氓兔。我走到秋千后面,它背后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我們要像兔兔的兩只耳朵,永不分離。”我感動得淚花飛濺,我不再是一個孤單的孩子了。
第二年,辰沅便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當他再回來時,已經(jīng)是三年后的寒假。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孩。辰沅說那是他的未婚妻,他們打算在家結婚。爸爸和阿姨都很開心,忙里忙外地為他們籌備婚禮。我抱著那只流氓兔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圍墻、槐樹,物是人非,走了一圈,我仍然還是獨自一人。
辰沅婚禮的前夕,我偷偷從家里跑出來。走到那個冰淇淋店時,已經(jīng)是半夜,整條街的商店都已經(jīng)關門了。我坐在路邊的臺階上,恐懼地抱著雙腿哭泣。
很晚的時候,辰沅打來電話,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小悠,你在哪里?快告訴我……”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可眼淚還是不停地滑落:“辰沅,你說過,如果我們走散了,叫我不要亂跑,就在原地死等,你還記得嗎?”
“小悠,你到底在哪里?”
“你忘了你說過的話……是不是……”我禁不住抽噎起來。
當天快亮的時候,一輛計程車停在我面前。眼前的辰沅穿著嶄新的新郎裝,身后新娘的頭發(fā)已經(jīng)盤好。原來他們不是不在乎我,而是他們太忙,需要為幸福忙碌。
我突然鼻子一酸:“對不起,哥哥,嫂子。”辰沅一把抱過我哭了,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新娘也在悄悄擦眼淚。
假期后,哥哥和嫂子到深圳定居。雖然相隔很遠,他還是經(jīng)常寄一些復習資料給我。他說,18歲的小悠明年要參加高考,需要追求的美好事物還有很多。他還說,幸福會在不遠的未來等待聰明的小悠。
是誰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也許我的幸福還在等我,也許擁有一個疼我的哥哥是另外一種幸福。
(石廣元薦自《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