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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精神傳統(tǒng)與新時期“文革”書寫

        2014-10-10 11:03:30胡景敏
        文藝爭鳴 2014年5期
        關鍵詞:革命歷史精神

        胡景敏

        五四時期,通過思想文化的革新(啟蒙)來解決中國問題(救亡)的話語實踐得到知識界廣泛認可,知識分子在思想文化領域掀起了一場“文化革命”。當新時期作家試圖敘述剛剛過去的又一場“文化大革命”時,他們賴以思考、書寫的思想觀念都直接或間接形塑于“五四”文化革新運動。

        對于接受者而言,五四新文化存在于兩個層面:一是五四闡揚的基本的現(xiàn)代人文理念,如民主與科學的觀念、尊重個體的觀念、人道主義、進化論、婦女解放的觀念等,這是五四新文化的最大公約數(shù),為知識者群體所普遍認同、接受。二是五四時期輸入的某種具體思潮,如無政府主義、社會主義、自由主義、實驗主義、新村主義等,這些思潮作為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分別為某一知識者群體引進、接受、宣傳、遵奉,很多人甚至成為某種主義(ism)的信仰者。五四知識者在他們共有的基本理念基礎上,做出了各自的精神選擇,并且以此為根基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周策縱指出,五四知識者“當從與傳統(tǒng)秩序的一致敵對轉(zhuǎn)入尋找正面解決方案的任務時,他們便面對各種不同的社會哲學和模型。因此,1919年以后,新知識分子首先在思想上,繼而在行動上的不一致就與日俱增,以致在以后的年代里,這個運動產(chǎn)生了巨大的分裂?!贝_實,五四新知識分子在破舊上取得了一致,但在立新上則由最初的相通而日趨轉(zhuǎn)向嚴重的歧異。

        五四運動分裂之后,由于各自的精神選擇不同,新知識分子的話語實踐及社會實踐一分為三:一是轉(zhuǎn)向主張以暴力革命的方式解決中國問題,這一方案在俄國革命的刺激下,于20年代之后為相當多的知識分子接受并付諸實踐。暴力革命既包括國民革命,也包括無產(chǎn)階級革命以及無政府主義者提倡的革命。在20世紀的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逐漸成為知識者話語實踐及社會實踐的主流。二是堅守五四的基本人文理念,堅持啟蒙主義的話語實踐,并以此方式介入社會改造。三是發(fā)展了五四時期的自由主義理念,將五四的基本人文理念和自己的內(nèi)心要求結(jié)合起來,在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中持守理性精神和人性立場,著意于經(jīng)營“自己的園地”。三種實踐方式塑造了現(xiàn)代知識分子三種不同的精神取向,在歷史發(fā)展中形成了三種并行不悖、影響深遠的精神傳統(tǒng)。

        活躍于新時期“文革”敘述中的作家就是在上述三種精神傳統(tǒng)中成長起來的。丁玲、夏衍、韋君宜、陳白塵、張光年、孫犁、徐光耀等人承續(xù)的是第一種傳統(tǒng),他們先后參加了以革命方式改造中國的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既分享了無產(chǎn)階級革命締造新中國的光榮,之后又程度不同地受到不斷激進的革命(政治)運動的沖擊,遭受了肉體和精神的深重創(chuàng)傷。新時期,在告別革命的思潮中,他們帶著革命的創(chuàng)傷反思革命,寫下關于過去、關于革命的隨想。巴金、季羨林、蕭乾、冰心是第二種精神傳統(tǒng)在新時期“文革”舒述中的代表,他們是五四啟蒙立場的堅守者。五四對于第三類作家而言,既不是后革命時代思想精神的歸宿,也不是啟蒙主義的信仰,而是對自由主義精神的追求。楊絳、金克木、汪曾祺、張中曉等人承續(xù)的正是這一精神傳統(tǒng)。在新時期,與丁玲等“前革命作家”相比,后兩種精神傳統(tǒng)影響下的作家更少政治負累和思想束縛,因此,他們的“文革”敘述無論是啟蒙的還是自由主義的,都表現(xiàn)出非政治的自由思想者的氣質(zhì)。盡管他們的自由思想仍不免帶著鐐銬跳舞,但他們的“文革”敘述與五四精神傳統(tǒng)保持著更為密切的關聯(lián)。

        巴金、季羨林、蕭乾、冰心等人是五四之后成長起來的第二代作家,他們對五四精神有一種終生不渝的宗教般的信仰,或者說積淀為一種歷久彌新的五四情結(jié)。他們堅守五四的基本人文理念,堅持啟蒙主義的話語實踐,并以此方式介入社會改造。他們雖然沒有走上革命道路,但卻以寫作的方式參與了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建構。在建國后的政治運動中,這沒有革命史可憑依的一群領受了革命施與的磨難,自視為五四精神的守護人卻在個人迷信中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導致最終的精神沉落。新時期以后,最讓他們痛苦的不是已成過去的人生苦難,而是曾經(jīng)有過的精神屈辱。于是,他們成為五四精神堅定的捍衛(wèi)者,參與新一輪的啟蒙話語實踐。巴金的《隨想錄》《再思錄》自不必說,其他作家也都寫下了各自的回顧和反思。

        季羨林的《牛棚雜憶》記敘了自己從1965年“社教運動”到1970年“完全解放”的經(jīng)歷,尤其細述了牛棚生活種種荒誕、愚昧、野蠻、殘暴之處,以及在身心兩傷的情況下心曲的起伏、波動。在“緣起”中,作者將寫作目的歸結(jié)兩點:一是對抗遺忘。他說:“蹲過牛棚,有這種經(jīng)驗而又能提筆寫的人無慮百千。為什么竟都沉默不語呢?這樣下去,等這一批人一個個遵照自然規(guī)律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那些極可寶貴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經(jīng)驗,也將會隨之消泯得無影無蹤。對人類全體來說,這是一個莫大的損失。對有這樣經(jīng)驗而沒有寫出來的人來說,這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最可怕的是,我逐漸發(fā)現(xiàn),十年浩劫過去還不到二十年,人們已經(jīng)快要把它完全遺忘了。”二是提供鏡鑒?!叭绻堰@一場災難的經(jīng)過如實地寫出來,它將成為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一面鏡子。常在這一面鏡子里照一照,會有無限的好處的。它會告訴我們,什么事情應當干,什么事情不應當干,決沒有任何壞處?!闭且驗檫@樣的目的,作者在敘述中有時穿插痛快淋漓、直截了當?shù)淖h論,有時做出足可解頤但又不無苦澀的調(diào)侃,有時則加以學理上的辨析升華,以點醒事件的本質(zhì),以論出史,使史論交輝。作者的反思系統(tǒng)而深入,在“余思或反思”部分,他提出四個問題:一、吸取了教訓沒有?二、“文化大革命”過去了沒有?三、受害者舒憤懣了沒有?四、“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為什么能發(fā)生?對“文革四問”,作者有的給出了明確答案,如對第一問,作者的回答是:“吸取了一點,但是還不夠。”對第三問,作者的回答是“沒有”;有的則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如對第二問,作者的回答是:“‘文化大革命似乎沒有完全過去”,對第四問,作者的回答是:“茲事體大,我沒有能力回答。有沒有能回答的人呢?我認為,有的??伤麄冇制换卮穑孟褚膊幌矚g別人回答。”這里,作者實際上是在呼喚坦誠的實事求是的政治回答。作者將切身的體驗和理性的分析結(jié)合起來,產(chǎn)生出引人深思的力量。endprint

        蕭乾的晚年隨想一個突出特點是“專題性”,即用生活經(jīng)歷中的某一側(cè)面貫穿起一個時期的個人經(jīng)歷或社會生活的變遷。他的《鼔聲》《終身大事》《在歌聲中回憶》《北京城雜憶》《透過活物看人生》《天體》等篇,其中雖也有個人的經(jīng)歷,但重在通過鼓聲、男婚女嫁、音樂、城市變化、寵(玩)物、人體等寫出社會生活的變遷?!稓W戰(zhàn)雜憶》《“文革”,雜憶》《美國點滴》《搬家史》《改正之后——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境素描》《我的書房史》《一個中國記者對二次歐戰(zhàn)的觀感》等篇則是將個人生活史上的某一階段或某一方面的回憶和歷史的反思兩相結(jié)合,寫出一個知識分子在歷史中的命運浮沉。建國后的回憶,尤其是關于反右運動和“文革”的內(nèi)容占據(jù)了蕭乾隨想的大半篇幅。在這些隨想中,蕭乾一方面用灑脫活潑的文筆生動寫出了動蕩年代的悲劇和喜劇,世情的畸變,人心的澆漓,人性的純良和邪惡;另一方面,站在自由、文明、合理、公正等五四現(xiàn)代理念的高度,寫下了自己分寸適度、言能由衷的思考。蕭乾的議論、疑問(其實是思考)有的文中穿插,有的卒章顯志,有的以“余墨(日后的補白)”的形式出現(xiàn)。如在《南柯噩夢》結(jié)尾,他寫道:“不能設博物館,可以理解。第一張大字報的難度就不好逾越。然而可不可以認真總結(jié)一下導致十年災難的諸種歷史因素?中國人連死都不怕,難道就怕抖落一下往日所吃之虧?所上之當?”這里的疑問本身就包含了思考后的回答。再如,1993年寫就的奇文《夢游“永不再”鄉(xiāng)》,作者在1997年的“余墨”中寫道:“無非是希望為政者在災難結(jié)束之后,務必總結(jié)一下教訓,非但不要捂著蓋著,還要把自己犯的錯誤展覽出來,作為前車之鑒,以防事態(tài)的重演?!边@里已有直接建言的味道,盡管作者馬上加了一句“這也許都是癡人說夢”,但其啟蒙意旨卻是再明顯不過的。

        如果說“五四”在季羨林、蕭乾心中首先是知識,而后才轉(zhuǎn)化為一種思想和精神的信念,那么,對冰心而言,“五四”首先是一種體驗,而后是伴隨終生的信仰。因此,冰心的新時期隨想較為自覺地貫穿著她的五四情結(jié):或在寫作中延續(xù)愛的主題,或回憶五四及其以后的舊事,或以五四理念為觀世的參照。也許“清議”本不是冰心所長,所以,她的隨想在內(nèi)容上基本是憶舊和花鳥蟲魚兩類。在憶舊中,她很少寫到建國后的政治運動及“文革”,如果偶有涉及,則做出只敘不議的審慎處理,如在《追念振鐸》《懷念老舍先生》《從“五四”到“四五”》《懷念郭小川》《悼念林巧稚大夫》《悼丁玲》等篇中即如是。在冰心新時期隨想中,最具現(xiàn)實關懷的是談論“提高教師待遇”“改善教育現(xiàn)狀”“反對知識無用論”的篇章,如《我請求》《我感謝》《無士則如何》等。在這些作品中,作者仍遵循著審慎的行文態(tài)度。如在名篇《我請求》中,“我”請求的只是每一個公民都來讀一篇揭示中小學教育危機的報告文學《神圣憂思錄》,而構成文章主體的是引自這篇報告文學的鄧小平的講話、教育部長何東昌的講話、一位教師的心聲等三部分。在《無士則如何》中,作者主要以三位讀者的來信綴合成篇,和《我請求》一樣,“我”的意見只是對他人看法的附和。這種處理或許對文章的啟蒙力量秋毫無損,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作者行文的韜晦之法。

        新時期的很多中青年作家雖然受到多年僵化的馬克思主義正統(tǒng)教育,但在思想解放和重回五四思潮的感召下,自覺地站到第二種精神傳統(tǒng)上來,對歷史做出嚴肅的反思。馮驥才的《一百個人的十年》和陳凱歌的《少年凱歌》是隨想寫作方面的代表作。前者雖然“是被采訪者的主述史”,以采訪實錄的形式出現(xiàn),但作者對寫作的參與程度卻很深。首先在采訪前設定三個要問的問題:“一、經(jīng)歷和事件;二、被采訪者在事件中的真實感受;三、被采訪者現(xiàn)在回過頭去,對自己十年經(jīng)歷的認識?!敝螅瑢ⅰ罢砉ぷ鞣譃閮蓚€程序:第一個是先戴上耳機聽錄音,將錄音最關鍵的內(nèi)容記在紙上;第二個程序是以這個內(nèi)容為根本,參照采訪時的筆錄,運用文學手段,進行寫作。在寫作中,作者要做的主要是對材料加以剪裁和重組。最后,按文本基調(diào)和敘述節(jié)奏給篇目編排次序。作者介入的目的是以文學的形式為民族留下真實的“文革”受難者的心靈史,以銘記過去同時也永示未來,終結(jié)公然踐踏人性、人道、人權、人的尊嚴和價值的世紀災難?!渡倌陝P歌》是作者“文革”經(jīng)歷及此前童年生活的再現(xiàn)。作為一個當年紅衛(wèi)兵的回憶,作者雖然借用黑澤明的話說:我的青春無遺憾,但這本小書還是充滿了少有的理性精神和自剖色彩,解析作為紅衛(wèi)兵的一代人與那個狂亂年代的復雜糾結(jié)。作者之所以能夠理性地對待過去并解剖自己,一是在時間上與事件本身拉開了距離;二是選擇“在異國的屋頂下面對過去”,也就是,至少在空間意義上將過去對象化;三是對歷史責任的自覺承擔。作者在“自序”中說:“盡管‘文化大革命因‘十年浩劫這樣的名詞而似乎得到否定,也有了許多批評的書籍,但只要人們?nèi)匀恢粫卦V他人時,這場‘革命實際上還沒有結(jié)束。我試圖做的就是在審判臺空著的時候自己走上去,承擔起我應該承擔的那部分責任?!痹跉v史的審判臺上,一個紅衛(wèi)兵該負的責任更多時候應是“懺悔”,作者寫道:“無論什么樣的社會的或政治的災難過后,總是有太多原來跪著的人站起來說:我控訴!太少的人跪下去說:我懺悔。當災難重來時,總是有太多的人跪下去說:我懺悔。而太少的人站起來說:我控訴!——‘文革以后也正是如此。打開地獄,找到的只是受難的群佛,那么,災難是從哪兒來的呢?——打碎了神燈的和尚詛咒廟宇,因為他就是從那來的。問到個人的責任,人們總是談到暴政的壓力,盲目的信仰,集體的決定等等。當所有的人都是無辜者,真正的無辜者就永遠沉淪了。”作者在說出他的“我懺悔”的同時,也把“懺悔”作為問題擺在了每一個人面前。

        同樣,楊絳、金克木、汪曾祺、張中曉等人也都直接或間接地受惠于五四之后逐漸確立的現(xiàn)代知識和觀念體系。但是,他們在價值取向上承續(xù)的是五四時期的自由主義理念,因此,他們對探索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等宏大思考不感興趣,相反,透過五四的基本人文理念,在人心、人性、生存、生命的深處探險卻是他們的興趣所在。五四提供給他們的是據(jù)以認知和思考的知識視野,而不是革命或啟蒙的價值立場。endprint

        楊絳晚年的隨想寫作是從《干校六記》開始的,這本小書寫成于1980年,出版后流傳極廣。之后的《將飲茶》《雜憶與雜寫》以及散見于報章的一些文字一方面延續(xù)了作者對建國后親歷的政治運動的描述,另一方面則主要是對親朋故舊的回憶?!陡尚A洝分允艿綒g迎,是因為作者對干校生活的新奇敘述。首先,它不是受難者充滿憤怒與悲情的聲討和控訴;其次,它沒有對歷史進行反思的沖動,因此也就不會奢望達成啟蒙的結(jié)果;再次,因為作者是運動中“被運動”的普通一員,故其所親歷者多為非關歷史厲害的細事,對這些特定時期生活細節(jié)的細致描畫幾乎構成了作品的全部。以上三個特征使作品超越了“文革”結(jié)束之初頗得風氣的對“文革”及其前史的宏大敘事,獲得了接受上的新鮮感和親和力。充盈的細節(jié)讀來饒有趣味,平淡行文中包蘊的綿長情義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錢鍾書在為該書所做“小引”中說:“‘記勞,‘記閑,記這,記那,都不過是這個大背景的小點綴,大故事的小穿插。”小點綴、小穿插之是否存在或許無礙于大背景的形成、大故事的轉(zhuǎn)換,但小細節(jié)確實豐富了后世關于大歷史的想象,從存留民族記憶的角度看,它是無可替代的。但是,我們看到,作者對歷史細部的鐘愛是以犧牲對歷史的深入認識為代價的,這是作者有意識選擇的結(jié)果。錢鍾書在“小引”中敏銳地指出了這一點:“楊絳寫完《干校六記》,把稿子給我看了一遍。我覺得她漏寫了一篇,篇名不妨暫定為《運動記愧》。……在這次運動里,如同在歷次運動里,少不了有三類人。假如要寫回憶的話,當時在運動里受冤枉、挨批斗的同志們也許會來一篇《記屈》或《記憤》。至于一般群眾呢,回憶時大約都得寫《記愧》……也有一種人,他們明知道這是一團亂蓬蓬的葛藤帳,但依然充當旗手、鼓手、打手,去大判‘葫蘆案。按道理說,這類人最應當‘記愧?!彼^“記愧”首先是個體對自我的解剖,然后是對自我與歷史關系的反思,結(jié)果必然是一種有建設性的歷史認識的獲得。在“小引”中,錢鍾書含蓄地指出“記愧”的重要,不僅對楊絳,更是對我們。

        與楊絳相比,金克木、汪曾祺、張中曉等人的隨想似乎更加缺乏對歷史認識的建構。對他們而言,“五四”是一個進行知識再生產(chǎn)的先驗的觀念結(jié)構,而不是對歷史進行批判性認知的工具。因此,在他們的隨想中,或書寫面對宇宙人生時的體悟與玄想,或感嘆時世流轉(zhuǎn)中民風與世風的無情變遷,或沉思歷史、道德、人性、存在等抽象的思想命題,但他們對各自所親歷的歷史(對張中曉而言是現(xiàn)實)卻缺乏認知的熱情。即以最具“異端”色彩的《無夢樓隨筆》而言,我們今天通過閱讀,雖然能夠發(fā)現(xiàn)它與產(chǎn)生它的那段顛倒混亂歷史的逆向?qū)P系,但它卻不是為了認識那段歷史而創(chuàng)作的。從創(chuàng)作者的角度看,它只是一個孤獨的心靈以思想的方式對暴政的反抗;從接受者的角度看,它的思想絮語(札記)的形式使其思考的普遍性遠超過了它的歷史指向性,從而帶有哲學思辨的意味。如果說《無夢樓隨筆》與建國后的歷史尚有關聯(lián),那么,金克木、汪曾祺的隨想則是一種基本回避了歷史認知的敘述。

        新時期作家的“文革”敘述接續(xù)了五四之后形成的革命的、啟蒙的和自由主義的三大精神傳統(tǒng),進一步,在他們的話語實踐中表現(xiàn)出迥然有別的思想品格。如果從思想史角度考察,其意義也就大不相同了。

        (作者單位: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孟春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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