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桑
遷移(外三首)
□胡桑
我?guī)缀鯋凵狭诉@個地址,
但我知道,
痛苦如此精確,
裁剪出那么多疲憊的島嶼。
路邊的旅館教會你沉默,
就像一滴落入裂縫的水。
無盡的漂流,
每一個地址都偏移燕子的到訪。
那些樹,多么奇異,
生長在秋冬的空氣里,
在同一個地方領(lǐng)受回去的路。
一個囚禁于生活的人
被遣送到了希望的邊緣,
依然試圖醒來,
在星期一的下午,
在一條陌生的路上,
受雇于殘缺的影子,
看見了另一條街在等待,
“難道你不該在那里?”
我離開嘈雜的大門,
會遭遇什么?
疾病入侵喉嚨,
像閃電撕裂了謊言,
沉默開始了,我聽見別人在說話。
其實,看不見什么面容,
人如此盲目,
假如,目光從不凝視缺席的事物。
工人們身穿黃色工作服,
在教堂前,切割著一株冷杉,
用電鋸摧毀了一個約定。
只在一夜之間,
無處不在的黑暗,像樹干一樣被拆開,
錯亂地放置在一起。
我的喉嚨,在疼痛的時候,
突然走到了人們的背后,
聽見均勻的呼吸
在數(shù)著陽光。
飄蓬忽經(jīng)旬,今此又留滯。
——余懷
一
在霧霾中,他走過一片街區(qū),
國定支路像一個忍受著沉默的島嶼,
菜場的叫賣聲加速了他的漂移。
散步猶如一場收集誤解的旅行,
他醒來,腳上踢著
疑惑的落葉,在歧義中徘徊。
初冬的樹葉已被裝載,而驕傲
使垃圾車失去了平衡,
他一邊走一邊低語:“是我。”
這兩個字消失于汽車的鳴聲中。
他走入暮靄深處,一陣刺痛
找到了他,寒冷在加重。
二
接受一場失敗。窗子關(guān)閉著,
提防著渾濁的寒冷,
但是無法抵擋屋內(nèi)逐漸增加的黑暗。
通過距離,他幾乎不能認(rèn)出自己,
然而在行人的臉上,他看見
無從兌現(xiàn)的鄉(xiāng)愁?!斑@就是我?!?/p>
一個偶然的自我,在這條路上
花掉唯一的十分鐘,在思考的
片刻,云朵已越過這片街區(qū)。
他回到這里,每一次呼吸
與另一些生命分享著同一個節(jié)奏,
隔街的遙望減輕了他內(nèi)心的恐懼。
一
隨著寒冷,他漫游到了這里,
他試圖完成生活的訓(xùn)練,每天注視
無葉的樹。突然間,他忘記了
來時的路程,與寂靜住在一起。
他不知道,是誰把他派遣到了這里,
人們經(jīng)歷著不幸,竟然如此專注。
逃離是不可能的,勇氣也還不夠,
花了那么多年,他終于愛上生活的丑陋。
房間里的沉默,已無法應(yīng)付警醒的白晝,
空氣中充滿力量。地平線在遠(yuǎn)處守候。
那永遠(yuǎn)的休憩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逐漸地,他放松了肌肉,等待命運的注射器。
二
必須醒著走路,必須安全回家,
他通過為自負(fù)的人鋪設(shè)的幽暗之路。
那些正在等待的,是親人,也是敵人。
房間的門反鎖了。人們需要存儲秘密。
他的身體中裝了那么多痛苦,
但他不能炫耀,他微笑,去郊外散步。
當(dāng)然,有時怯懦使他無所適從,
在驚恐的片刻,他也曾迷失自己。
那些封閉的人怎能看到他收集裂隙的時刻,
他們拍掉身上的塵土,卻拍不掉愚蠢。
每個人的羞恥和嫉妒竟然如此相似,
在人們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脆弱和無知。
三
他呼吸空氣,每一天都在接受饋贈。
于是,他看到孩子們在庭院中嬉戲,
沒有課程教他們大笑,呼喊,搶奪玩具,
他們卻那么快就和欲望結(jié)合在了一起。
一出生就被賦予記憶,于是,他越來越
懷疑自我。誹謗者只知道滿足。然而,
謙遜并不像開燈那樣輕易,開啟即關(guān)閉,
我們知道,戀愛的人竟無法相互原諒。
他試圖進(jìn)入生活,試圖原諒自私的人們,
血液中那恐懼的濾紙不能阻止希望滲入。
再冷漠的目光也要融化在客廳之中,
那里充滿了問候,椅子,鮮花和餐具。
他多么渴望相似于每一個被困在世上的人。
胡桑,現(xiàn)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