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個小縣城,粉干老太是位名人。很多人不知道縣委書記是誰,但是不能不知道粉干老太是誰?!袄咸拧?,這是粉干老太給自己起的名號,也是夜宵愛好者們的接頭暗號,更是小城炒粉干的著名商標(biāo)。
在我們這個小城,粉干老太是牛人。深更半夜,染著黃頭發(fā)的小年輕勾肩搭背來到粉干老太的夜宵攤,每人要了一碗粉干。有初來乍到者不熟悉情況,吃得滿頭滿臉辣出大汗,不由自主叫了一聲:“好辣!”
這句話飄進了老太婆耳中,老太婆立刻就發(fā)飆了:“什么?嫌辣?不吃辣你來我這里干什么?。磕氵€不知道我這里是辣出名的啊。沒有辣椒我不會燒的,你快走快走,別妨礙我做生意!”
對,粉干老太喜歡罵人,這頗有一點香港電影里的無厘頭精神。管你什么人,到她這里吃粉干,總能討到幾句罵。有些時候有人等得不耐煩就催,老太婆回一句:“多快?。可囊詥??自己來抓!”碗里沒有吃干凈,她也要罵人:“怎么,不好吃啊?”不敢說太辣、不好吃,只好把緣由歸結(jié)到自己身上,“老太婆,不好意思,我剛喝了很多酒,肚子不太餓?!笨蛇@也不行,“什么?不餓?不餓你來我這里干什么?。恳莿e人看你剩了這么多,以為我的粉干不好吃呢。以后肚子不餓就別來!”
老太婆若干年前從鄉(xiāng)下出來,靠一個路邊攤起家燒粉干,顧客越來越多,賣得也比別家貴,倒不是因她會罵人,而是真材實料,確實好吃。然而罵人卻愈演愈烈,去吃粉干者早已習(xí)慣,都不以為意,然而生客過來,被罵哭過的也不乏其人。
有一回,一個女孩子去吃粉干,開口讓老太婆多加幾個肉絲。老太婆再次爆發(fā):“你到我這里來是吃粉干,不是吃肉!一個女孩子家,吃那么多肉干嗎,吃得肥嘟嘟的有什么好看!”那女孩當(dāng)時眼淚就出來了。
還有一回,幾個中年男子在桌旁吃著粉干,老太婆照樣罵罵咧咧,一中年男子火了,拍了筷子,把十塊錢扔在桌上走了,那粉干才吃了兩口。老太婆若無其事地過來,收錢,收碗,嘟噥著:“不想吃以后就別來吃了,以為你有錢就這么浪費……”
小地方的好處,就是臥虎藏龍,可以容忍一兩個傳奇人物的存在。后來發(fā)展到,好多人慕名去老太婆那里吃粉干,主要是為了聽聽她罵人,說這比看無趣的電視劇好玩多了。事已至此,吃粉干就吃成了一樁娛樂事件。
終于有一回,老太婆被人擰斷了胳膊。住進醫(yī)院時,縣城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打著石膏的老太婆忍著痛,說了一句名言:“做人難,做名人難,做名女人更難!”這話,她是有資格說的吧,反正讓小城觀眾好好娛樂了一把。老太婆有膽結(jié)石,本來一直忙于炒粉干沒時間開刀,這回順便讓醫(yī)生摘了,一起算在那人醫(yī)藥費中,聽說那個人也賠得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