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快跑

沒有照亮前方的光明，也沒有

一聲呼嘯的鳴笛

只有輪子在鐵軌上滾動的聲音

沒有明亮的月亮，也沒有

躲躲閃閃的星光，只有一列

黑夜里的火車

急促得讓我透不過來氣

此時，我正戴著大夫遞給我的

聽診器，把它放在妻子的肚皮上

我聽到了孩子奔跑的聲音

他就像是一列急速行駛的火車

日夜兼程地趕往目的地

一列永遠不知疲倦的小火車

按照預(yù)先設(shè)定的時間，爭分奪秒

一刻也不停息行駛，他繞過

一片清澈的池塘，進入到一片開闊地

前邊出現(xiàn)一段彎路，但火車

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繼續(xù)保持著永遠不變的節(jié)奏

我忽然感覺到我自己心跳的速度

不斷地加快、加快

很快跟上了那列小火車的節(jié)奏

我多么希望，現(xiàn)在就發(fā)生一次追尾事故

照鏡子

長到父親那么大，我四十九

洗了臉，又刮了胡子

鏡子里忽然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寬額頭、濃眉毛，蒜頭鼻子

哦，父親

離開我們已經(jīng)二十四個年頭了

我似乎要忘記了，我不孝

從小有人說我，不像你爸

像你媽，可我長著長著

就長成了父親

咧嘴笑，父親的爽朗

就淌出來，瞪眼睛

父親的憤怒，就咬在嘴里

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皺緊眉頭，兩個嘴角兒向下

胃，就開始隱隱作痛

父親的汗珠子

從我的額頭上滾落下來

吸一口氣，就有了父親身上的煙味

壓在心里面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一瞬間，就飄起來了

墜 落

曾有一位詩人朋友，說他

想象從高空，大頭朝下

自由落體一樣，加速墜落

我也有過類似想象，大頭朝下

從高空，以自由落體的速度

向大地墜落

風(fēng)聲呼嘯，衣褲一層層

被撕扯掉，接下來是皮肉

一塊塊帶血的皮肉，在空中橫飛

骨頭也開始脫落了，被風(fēng)沖刷得發(fā)亮的

骨頭，流星雨一樣閃爍光芒

瞬間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我的頭顱，雷聲一樣炸開

大腦隕石一樣翻滾，思想化為一道閃電

眼球爆裂，耳朵、鼻子

還有舌頭，我的一切都已不知去向

只剩下影子，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