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捷

新世紀泛起的亞文化生活滋長了80后和90后，由網(wǎng)絡、影像與手機等新媒體建構的意象，裝點了他們奇異鮮活的青年亞文化的前行旅程。我們看到，這些亞文化生活空間充滿了凡俗、光亮而又動感的色彩，新人類們在不斷宣泄著激越和頹廢、浪漫和懷舊、純真與情色、暖昧與混雜等情緒。而這種獨特的文化意態(tài)與生活景觀，也造就了當下青年文學文本特殊的表征意味。可以這樣說，當下80后和90后種種青年亞文化的多維態(tài)式，無不表明他們的文學生活在當下歷史情境里早已失去傳統(tǒng)意義。在影（圖）像喻形與網(wǎng)絡空間的凸顯和放大作用下，新人類文學早已發(fā)生儀式抵抗的虛無化和文化宣泄的時尚化傾向，而那些豐富奇特的青年亞文化，正是80后、90后們紛繁復雜的“文學生活”的重要延伸。

一、“小清新”與“殺馬特”亞文化：80后、90后兩種“文學生活”模態(tài)

作為一種集體性副文化現(xiàn)象，亞文化（subcul-ture）是指在社會主流文化或綜合文化大背景下，某一區(qū)域或某一特殊群體所彰顯的獨異觀念與生活方式，尤其是那些與主流文化相對的非主流的、局部文化現(xiàn)象，它是我們了解人類種種“經歷過的實踐”的重要方式）。圓而年齡代際差異與文化氣質構成等視野，都是探討亞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內容與意義的重要角度。而從皮埃爾·布迪厄的“區(qū)隔”理論出發(fā)，依據(jù)某種生活的“品味和趣味”的理解，青年亞文化中不同人類及其生活方式可以得到明確分層。而作為這種區(qū)隔分層后的兩個亞文化群體，“小清新”與“殺馬特”，在當下中國80后、90后青年中可謂處于兩種極端的狀況。有意思的是，無論這兩類區(qū)隔的青年群體滲透了何種現(xiàn)實境遇，其亞文化場域都構筑起了他們特殊感性的文學生活。由于文學生活本是人類生活世界的組成部分，生活世界就是以人的感性生命活動構成的時空體，故而，人的生活與生命活動正是文學生活的基礎領域。只要80后、90后參與了某種亞文化活動，就經歷了由其精神世界與現(xiàn)實生活同構的文學生活，就會通過精神想象與活動情境得到文學性的陪伴和撫慰。

在中國，“小清新”亞文化一般源自英國流行樂、日本電影與攝影、中國臺灣流行音樂與電影的影響。相關內容與意象雖各有偏重，但大都指涉到學生時代的校園生活、返樸歸真的恬淡歲月、孤獨成長的青春愛戀、自由生趣的精神追逐，甚而憂郁灰暗的生命感悟等文學撫慰情緒表現(xiàn)。而無論何種“小清新”藝術形態(tài)，大都深藏著一種青春期神經質的敏感與風格的自由獨異，具有清新脫俗、獨立高雅、唯美自然、溫暖感動等特色。無疑，這些文藝風格影響到80后、90后“小清新”的生活與性格。他們大都喜歡由書籍、音樂、電影、花卉與獨居構成的生活，常常意欲通過某些文化方式表現(xiàn)自身與眾不同的品位。他們并不棄置物質的豐裕與金錢的滿足，喜歡星巴克咖啡、布娃娃與寵物狗，常穿布鞋、白色亞麻襯衫、長腳踝棉布裙子和戴無鏡片眼鏡，熱愛H&M、優(yōu)衣庫、耐克與阿迪達斯等名牌，隨身裝備筆記本電腦、LOMO相機或iPhone手機等，喜好在時尚網(wǎng)站或微博上隨時報道地點、發(fā)生活狀態(tài)與美食照片等等。在“小清新”眼里，追求物質生活的富足與精神生活的純樸并不矛盾，他們也向往并追求一種純真簡單的文化生活情調。他們喜歡把許多生活行為賦予獨立的文化意味，如將“旅游”種“庸俗”大眾行為稱為“旅行”，其中增加了“獨自流浪”“自由前行”等超越性的精神審美含蘊。他們不時以某些詩的情緒幻想與散文的細節(jié)內容，表現(xiàn)一些基于社會和人生背景的小感觸，并特別注意描寫生活的情感波動和思想片段，以圖填滿他們閑適溫潤的“夜晚和心臟”。在文化閱讀方面，“小清新”們偏愛那些清新唯美的文藝作品。他們大多曾經喜歡或正在癡迷安妮寶貝與郭敬明，少數(shù)人以閱讀張愛玲、杜拉斯、村上春樹等作家為有品味的標志。而這些作家作品常在平靜沉著、溫和純凈、恬淡美麗之中，大多彌漫著一股讓人著迷和沉醉的淡淡哀傷，真正具有那種可以安撫自我心靈的“治愈系”風尚。

我們看到，“小清新”們散漫而膚淺的注意力，已被新媒介文化那些海量的生活符號、實用的知識信息、廉價的娛樂情緒所吸引，花哨的亞文化物質情調替代了傳統(tǒng)經典式文學想象力。他們文學生活的新形態(tài)，已經明顯同其亞文化生活產生了親密而自然的聯(lián)結。當然，這種“文學生活”明顯關系著文學的精神意義，仍然與社會文化“日常的美學”意指的層面相關。因為在其青春純凈而富于活力的亞文化活動中，明確表現(xiàn)出對某種生活情調與文學藝術的追捧。故而“小清新”們既不大理踩現(xiàn)實生活中的“憤青”，也鄙視那些在他們眼里顯得粗俗的“殺馬特”亞文化。

“殺馬特”（smart）在中國主流社會的眼中，是生活于農村或城鄉(xiāng)結合部一群特別的90后的代稱。從現(xiàn)實生活層次與狀態(tài)上看，這一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多為中學或中高職技校畢業(yè)，然后直接進入鄉(xiāng)鎮(zhèn)以上中小城市或者大城市城郊，常常與多人合租住在價格較低的民房或地下室，理發(fā)店員工、保安、餐館服務員、血汗工人是他們的職業(yè)，少數(shù)人甚而在一些灰色與黑色的地帶工作和生存。從其文化選擇上審視，他們喜好的音樂是各種網(wǎng)絡口水歌曲，其穿著服飾雖吸人眼球但實際都是廉價地攤貨，常用國產山寨手機隨意自拍形象照或圖片，或直接便捷地用街頭機器拍攝大頭貼放到其QQ空間，較“專業(yè)”照片背景也不過是一塊湛藍色天空的俗氣幕布。而他們在生活與文化上所做的，是努力靠近和構建一個其自我心目中的城市人形象。然而問題在于，“殺馬特”們孱弱貧乏的經濟能力，無法讓他們實現(xiàn)夢想并真正融入城市文化。于是，他們或者將其生活延伸到便捷的網(wǎng)絡虛擬世界，花少許網(wǎng)費諸如通過QQ視頻這類方式，在網(wǎng)絡上結識同年齡同興趣同愛好的城市網(wǎng)友，獲得與其父輩生活完全不同的現(xiàn)代化感覺；或者通過玩勁舞這類時尚，將cosplay（角色扮演）生活化，努力模仿他們熟悉的日本視覺系動漫形象，把自己打扮成比城市青年“更酷更拽”的奇異造型，如流行的“洗剪吹組合”形象一樣，發(fā)型怪異穿戴夸張，面容濃妝艷抹而氣質詭異驚悚。

表面上看，這些教育水平、消費能力都有限的“雜草文化”群體，似乎并沒有參與多少藝術性與文學性的內容與活動。然而非常明顯，他們處在當下物品與符號新組織方式的華麗包圍之中，根本無法規(guī)避各種生活演繹與文化夢想的期求。只不過，他們生活世界的“實在”與幻夢期求的“仿真”，共同引發(fā)了他們文學語言符號與情緒意味系統(tǒng)的轉向。也就是說，在實在的現(xiàn)實與虛擬的網(wǎng)絡所建構的宏闊情境中，這些被人嘲諷的“殺馬特”們，以新身份新角色建構了一種亞文化的“虛擬人生”。這種“虛擬人生”通過其現(xiàn)實生活中的“行為藝術，表演，將生活轉向置于一種“超現(xiàn)實主義”的“幻覺場景”表象里。這種生活即形成一種融合“神圣的戲劇化表現(xiàn)”形式的“文學生活”，成為他們半城市化和現(xiàn)代化不完整生活的文學性表征。

實際上藝術表達與審美愉悅，都與文化中既有符碼的湮滅與新生符碼的建構密切相關。亞文化中青年們純粹而富有想象力的創(chuàng)新沖動，營構了一種奇異光澤與高度力量的儀式性藝術，它明確地體現(xiàn)了審美體系作為一種規(guī)范的變異和延伸。故而，無論是都市異類“殺馬特”的“行為藝術”，還是中產階級（middle-class）“小清新”的“墮落生活”，他們漂泊與受活的共同符碼，在湮滅與新生中都具有某種震撼人心的文學意義，都是中國后現(xiàn)代“文學生活”的人生場景與真實經驗。故而，當時下“文學生活”已經指向“普通國民的文學生活”之時，與文學有關的年輕一代的亞文化活動，其實正自覺與不自覺地以某種方式參與了“文學生活”。

二、當下豐富的青年亞文化：作為80后、90后“文學生活”的延伸

所謂“文學生活”，除了包括從事傳統(tǒng)文學行為與活動的生活之外，也可以意指人類與文學有關的生活世界的組成部分，如人們投入、從事文學的生活狀態(tài)，人們依憑某種文學內在意義或外在方式，來觀照理解各種生活語境并由此建構某種文化生活形式。而文學生活的這種擴張，意味著文學藝術的生態(tài)和內容會不斷發(fā)展與變化。就80后、90后的“文學生活”而言，有關藝術的本質問題已經實實在在地成為終結，新人類們的文學已缺少了一個“確實”的根底與內核。我們看到，搖滾、酒吧與同性戀這些亞文化邊緣話語都早進入了文學，文學與其它樣式的文化開始融合得更加緊密，文學也如同服飾、飲食一樣具有了商業(yè)時尚意義。而文學與文學生活不再具有神圣光環(huán)，其本質上和時裝模特、廣告、MTV、時尚活動等沒有任何區(qū)別。故而，種種青年亞文化生活形態(tài)，也可以看成是當下青年文學探索與精神放逐的時尚路徑。80后、90后“文學生活”的觸須，不斷在其青年亞文化形態(tài)之間深入而頑強地向前延伸。

網(wǎng)絡豐富的亞文化語言形態(tài)與文字影像多維創(chuàng)作，直接呈現(xiàn)了新人類文學生活的新創(chuàng)造與新探索。如I服了U、汗、囧、Bs（鄙視）、御姐等各式網(wǎng)絡新詞術語，如“紡紗體”“咆哮體”“紅樓夢體”“走進科學體”“蜜糖體”等特定風格的語體，如“給力”“神馬都是浮云”“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等流行詞句，都以簡潔、新奇、不合乎正常規(guī)范的亞文化形態(tài)，表達了80后、90后張揚的個性、靈動的內心與文藝的獨創(chuàng)。而無數(shù)新人類們另類的網(wǎng)絡原創(chuàng)類型文學，包括玄幻、武俠、純情、游戲、靈異、情色、同人、歷史戲說等同時粉墨登場。這些原創(chuàng)寫作并不完全成熟，但藝術手法新穎同時風格多姿多樣，體現(xiàn)了網(wǎng)絡世界文學意識與創(chuàng)作權利的平等和自由。㈦而網(wǎng)絡各種亞文化的民謠、音樂、攝影作品、視頻等則更為豐富。撇開傳統(tǒng)的文字與音樂元素的創(chuàng)作不談，眾多80后、90后網(wǎng)絡“拍客”亞文化即是代表現(xiàn)象。這種大規(guī)模網(wǎng)絡個人影像記錄和表達，是一種普泛與自戀的社會別樣風景的呈現(xiàn)，它以一種特殊的話語體系、表述方法與時尚風格，不斷展示出關于社會生活分析真實而連續(xù)的“光譜”，引爆了新人類們新奇的創(chuàng)意靈感、藝術觀念與審美趣味。

而網(wǎng)絡惡搞亞文化的洶涌，直接建構了一種全新的諷喻與娛情文學生活模態(tài)。在80后、90后所處的文化裂變與失重的環(huán)境下，追求輕松一與快樂就成為他們的生活乃至文學的目標。通過運用現(xiàn)代影像、文字媒體技術與網(wǎng)絡平臺，運用夸張、模仿、拼貼、戲謔、諷喻、隱射等方式，大眾熟悉的名人、圖片、文學作品、影視作品、歌曲等得到了“進一步”創(chuàng)作。這種惡搞亞文化建構了一種“快樂”的文學生活，其中詼諧、幽默、怪誕、荒唐的風格，同樣有著非常規(guī)的文化思考與文學讀解，達成了80后、90后大膽質疑主流權威，顛覆經典、解構傳統(tǒng)、張揚個性與諷刺社會的反叛目的。當然，惡搞亞文化這種“文藝方式”的泛濫，也容易讓年輕主體在文化狂歡中沉迷并失去精神方向。故而，對其保持一份文學思潮意義的主動警醒也是必要的。

迷族與迷文化乃至各種網(wǎng)絡新異人物的風行，為當下網(wǎng)絡行為藝術文本的建構、文化情感的豐富帶來了嶄新方式。新世紀以來，80后、90后展開了前輩們從未達成的迷文化實踐活動。在這一豐富混雜的亞文化空間中，廣為傳播而受到追捧的偶像文本對象作為表征符號，往往向社會提示了一些生活性與世界性的難題或困境，也隱喻了解決這些難題困境的某些象征性方案。年輕的粉絲一族（FANS）借由其所癡迷的符號化偶像，通過驅動強烈的情感幻想完滿了自我實現(xiàn)的渴望。這種迷族亞文化符號的文本實踐具有文學創(chuàng)造性，它寄生于迷族生存與偶像交流、差異甚而沖突產生的豐富情感慰藉之中。而作為迷文化的一個變種和延伸，大量新異莫名的網(wǎng)絡人物事件同樣吸引眼球?！败饺亟憬恪薄靶≡略隆薄跋纭薄傍P姐”“章魚哥”“淡定派”等“網(wǎng)絡紅人”同樣讓80后、90后們精神迷狂。迷族與迷文化文本，不但反映了紛繁的生活世界與癲狂的夢幻期求，而且釋放了網(wǎng)絡亞文化“氓民”麇集而成的時代情緒。

御宅族及其ACG亞文化“異托邦”社會的呈現(xiàn)，使得一個略顯神秘的80后、90后族群生活場景得到了描摹。在這個由漫畫、動畫與游戲（ACG）建構的嶄新“二次元”文藝世界中，留戀耽美與游戲的御宅族通過對相關文本的生產與消費，塑造出了獨特的人類形象與新異的生活方式，風靡全球的御宅文化價值得到了清晰的呈現(xiàn)。特別是這種文化一般都設計了開放性故事與超真實場面，其豐饒機趣的元素又別造了生動而華美的幻境，其中具有生命感的角色與文化主體共同尋求存在的過程，意味著這是一個平等尊重并認可創(chuàng)造超越精神的世界。那些處于邊緣生活情緒壓抑的御宅“浪子”，懷著對人類苦難的深摯同情和對新鮮知識的渴求，通過建構與想象、努力與抗爭獲得了成就和愉悅，新人類們悠游自在的青春與變換多樣的生活得到反映。這個美輪美奐的亞文化創(chuàng)意性產業(yè)，確實意味著一種年輕而新潮的文學生活方式。

而cosplay的炫目裝扮與張揚表演，同樣是80后、90后年輕人癡迷ACG亞文化之后的“行為藝術”。實際上，這種對AcG文本人物進行扮裝、游戲與娛樂的實踐，外在地表征了扮演者們蘊藉的特殊情結和欲望。在他們用華麗衣飾包裹起來的身體里，在其流光溢彩的服裝和外貌之下，青春主體充滿戲劇化魅惑的反叛情懷和禁忌心愫在不斷涌動。毫無疑問，他們也從所愛的角色扮演中獲取了特殊的藝術體驗。特別是扮演者們“易裝”化身男兒或紅妝，正如迷文化中的“腐女”“王道女”文化想象形態(tài)一樣，是一種既可以體驗別樣人生，又不必承擔太大社會風險兩全其美的欲望滿足方式。在他們的性別扮異與身份顛覆等亞文化娛樂過程中，種種文化心理抵抗、文藝品質積累等意義不一而足，明確反映出80后、90后通過亞文化表演而試圖獲取的文學話語權?？梢赃@樣說，當下豐富新穎的青年亞文化形態(tài)總是在積聚力量，努力與這個時代的青年“文學生活”進行合作或達成默契。而這種合作與默契，使得80后、90后的“文學生活”與青年亞文化彼此共融，并力圖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感覺、發(fā)現(xiàn)和領悟當下社會的氛圍。這種文學與文化的延伸共融模式，真正展示了當下青年某種“隱藏的群體性文學活動史”，它體現(xiàn)為普遍的“泛文學”化且具更大的包容度，展現(xiàn)在影視、時尚、創(chuàng)意、媒體、廣告乃至營銷管理等不同行業(yè)領域。文學生活范型的探索，已經和關乎生活風雅的種種亞文化追求融合在一起。而這種生活風雅，意味著新人類對環(huán)境外界與生活事件的參與圖謀，生發(fā)了改變生活、改良社會、續(xù)舊接新等文藝性精神祈愿。

三、影像與網(wǎng)絡新媒介：“文學生活”延伸到青年亞文化的助推

伊格爾頓認為，文學文本具有永久給定的“客觀性，，是一種幻覺，文學從根本上說不具某種“本質”性內容，文學之為文學是由特定的歷史條件來指定的，是由特定時期的物質實踐和社會關系之網(wǎng)來“構造”的。從整個中國文學及文化史上觀照，文學實際上也并非局限在單一的意義和層面，它先后曾被當成有關“學問”“記載國家有關知識的形式”“生產任何類型作品的事務”等意義而使用過。既然文學本身只是種種關乎社會文化生活的內容，文學生活即也應有自己隨時處于不斷變化與發(fā)展的軌跡。作為觀照民族秘史、社會文明史甚而個人心靈史的表現(xiàn)，文學生活形態(tài)方式的變化是與人類社會變化，更準確地說是與人類傳播媒介手段的變化緊密相連的。這樣看來，80后、90后的“文學生活”，只能由他們所面臨的當下文化模式與媒介條件來決定。故而，除了經由傳統(tǒng)紙媒文學創(chuàng)作、閱讀、研究等活動的實踐之外，更多會由新媒體生產、傳播、接受與消費等復雜關系來“構造”。而其中許多層面的內容，無疑都已處于青年亞文化領域并聯(lián)結著新媒介的種種要素。

毫不夸張地說，對于80后、90后而言，隨著影像、網(wǎng)絡、智能手機等媒體硬件的發(fā)展，他們的文學生活實實在在地已經變成了一堆電子數(shù)碼。漫無邊際的電子新媒體語言復合化信息，已將當下青年人復雜而廣闊的生活碎片迅速集中，并為他們組合出了幅幅不斷變換、不斷更新的亞文化行為與方式的拼圖。當他們使用網(wǎng)絡上傳圖像視頻、觀看電視為偶像投票、使用手機微博微信、到街頭咖啡館消閑、去展會做cosplay表演、蟄伏家中玩電腦游戲，其身后由影像與網(wǎng)絡數(shù)字信息組成的長長尾巴，正在不斷地進入他們鮮活的文學生活世界。于是我們看到，新媒體帶來了多元化言說方式與文學實踐方式的更新。這種生活行為表演、網(wǎng)絡文字影像創(chuàng)構、電子化寫作復制與互聯(lián)網(wǎng)內外傳播，使文學文本生成了一種立體化的技術建構模式。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可以無拘無束地進行各種亞文化行為活動；在網(wǎng)絡上，他們通過鍵盤、圖像軟件、數(shù)碼攝像機和各類影音軟件，自由地創(chuàng)構，上傳與下載由生活行為、影像、音樂、聲響等要素組建的任何文本。其文學生活在綜合吸納現(xiàn)實、圖像、網(wǎng)絡、音樂、聲響等要素之后，變成了一個數(shù)字化的、全方位言說的多維復合過程。

這種新“文學生活”與泛審美化的亞文化場域相融合，讓不少人感到此種情況下文學藝術正在走向消失。然而新媒體與亞文化滲透的“文學生活”，實際上卻比任何時期都要廣闊、豐富與深入。作為文學源泉之一的日常生活與亞文化活動，特別是由影像與網(wǎng)絡方式創(chuàng)制與傳播、匯聚和組織的青年亞文化生活，同樣是當代文學得以延續(xù)與發(fā)展的重要內容和基礎。換句話說即是，當下80后、90后文學生活維護的所謂關鍵價值，已不僅僅在于其中主體對“作品審美特性的單一建構，更來自這些“作品媒介方式與傳播過程的文化審度。這種文學生活的本質，已不完全屬于既成藝術或詩性本身形成的過程或區(qū)域，它廣泛而深入地指稱著籠罩這代人的整個社會文化形態(tài)，特別是文學文本所依賴的影像和網(wǎng)絡新媒介形式。媒介理論家并不認為傳播方式可以完全決定文學和個性，但他們認為，傳播模式的改變的確是造成文化與藝術變化的一個因素。這些新媒介雖然不一定破壞舊的傳播手段，但通過相關傳播手段的更新，新人類們必然會發(fā)生文學和藝術意識模式的轉變。

而這種媒介更新與文藝模式的轉變，實際上是能夠提升人類的文化或者文學生活的內容。如果說，人類早前媒介（如紙媒文字）具有分裂切割、線性思維、強調專門的特色，那么電子新媒介則有使人整合、回到整體思維、抵達人的“中樞神經系統(tǒng)”更高層次全面發(fā)展的功能。當下80后、90后文學生活即由此得到“發(fā)展與延伸”，其“中樞神經系統(tǒng)”的文學想象發(fā)生了無比巨大的擴張。我們看到，新人類們依靠多元媒體各種影像和網(wǎng)絡形式，完成了“重生活玩體驗”“讀圖看視頻”“玩音樂聽聲響”等文學需求，并與“讀文字看經典”一起共同建構了立體化文學生活。這種作者讀者立體式文學生活，不但豐富了80后、90后生活及其文學表達方式，更帶來了新媒體寫作觀念與文學面貌，甚至全民文學生活模式的創(chuàng)新。

可以看到的是，這種年輕的創(chuàng)新的媒體文學生活最鮮明的特質，是建構了文學活動越來越需要的互動性與自在性。新人類們?yōu)榱擞闲蓍e娛樂時間碎片化的需求，滿足隨時隨地表達、娛樂與信息的互動需要，會主動而有目的地選擇使用某些新媒體，自由參與現(xiàn)實和生活中的各種亞文化活動，制作出融合生活、影像、聲音、文字的各種“超文本”，相關個性化文本內容的創(chuàng)作、閱讀與評價過程，也無不和這些亞文化的自由價值和獨特意義有關。換句話說，人們如果要真正理解80后、90后的新媒體文學生活，就必須介入新人類們由手機、網(wǎng)絡、移動電視、觸屏媒體、數(shù)字電影、3D電影、數(shù)字雜志、數(shù)字廣播等新興媒介“所有人對所有人”的傳播方式，理解連接、融入、互動、轉化等這樣一些嶄新的媒體文化過程，而且不能疏離或僅在遠距離旁觀青年亞文化的“在場”，必須密切連接并全身融入這些自在的亞文化場域。文學文本的內容與形態(tài)、“藝術創(chuàng)作的思維與經驗，已經發(fā)生完全轉化和拓新。

新媒體“文學生活”與青年亞文化生活交叉領域的聚焦，恰恰強調了80后、90后對具體歷史語境和個人境遇的參與，其文學生活的經歷與感受表明，文學與現(xiàn)實世界其實處于有機的媒介互動關系。作為主體的他們，不但是新媒體影像和網(wǎng)絡技術的專家，也是新潮的青年亞文化生活的推手與主角。這種文學生活的新潮、豐富、趣味等特色，其利用文字、影像、網(wǎng)絡、音響等復合的媒介風格，其表現(xiàn)的歡欣、迷狂、痛苦、屈辱、孤獨、憤怒與抗爭等亞文化情緒，共同推動和建構了他們文學生活的現(xiàn)實感受與想象世界。作為社會精英之外的普通青年媒介文化實踐的切身感受，它有理由被看成一種文學生活形態(tài)中獨特的精神存在。青年亞文化與新媒介共同助推的“文學生活”，不僅屬于一個文學文本和文學工具的意義，而更有一種活生生的文學生活實踐的革命意義。

（責任編輯：孟春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