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馳

老林家最近雙喜臨門，樂得他做夢都會笑醒。

說起來，老林家能有這一天，真不容易。老林的妻子生下第二個兒子后，就撒手西歸。老林沒固定工作，靠著打零工，又是當(dāng)?shù)?，又是?dāng)娘，總算將大林和小林兩個兒子拉扯大。這倆小子也算爭氣，先后考入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后又考上公務(wù)員，進入黨政機關(guān)。

最近，兩個兒子同時高升。大林被提拔為縣城的一把手，小林則調(diào)到鄰縣擔(dān)任重要領(lǐng)導(dǎo)職務(wù)。這么一來，羨煞了旁人，大伙紛紛上門祝賀，把老林樂得合不攏嘴。

可還沒高興幾天，兩個兒子就開始煩惱了。原因無他，出在老林身上。老林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鐵了心要開飯店，還一開就是兩個，分別在兩個兒子的管區(qū)內(nèi)。本來，老爹要開飯店，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仔細一想，問題還真不少。

大林勸老爹：“您現(xiàn)在不比年輕時，保養(yǎng)身體、頤養(yǎng)天年才是要事。一個人要管兩家飯店，年輕人都不一定行，何況您這年紀？”

小林在一旁接著話茬說：“本來，開飯店也不算什么?？涩F(xiàn)在是敏感時期，新官上任，最重要的是形象。您在我們管區(qū)內(nèi)開店，這不是添亂嗎？別人會說我們以權(quán)謀私，這影響不好。而且，現(xiàn)在查得嚴，這樣會對我們不利的?！?/p>

老林吹胡子瞪眼：“倆小兔崽子，胡咧咧個啥？老子靠自己開店，不沾你們的光。查得嚴又怎樣？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人查！再說了，你們做你們的官，我開我的店，咱們別扯上關(guān)系不就行了！”

老林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為所動。大林和小林知道老爹不容易，見老爹如此堅決，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沒多久，老林的兩家店就開張了。說是飯店，其實也就是兩家小餐館，設(shè)備簡陋，每家也就一個廚師，一個服務(wù)員兼洗碗工。而且，小餐館都不在繁華的地段，租金很便宜。同時開兩家店，本錢也沒多少。老林這些年來，多少存了點錢，加上兒子們每個月都會孝順點，所以投資方面倒也綽綽有余。

奇怪的是，老林的兩家店雖然偏僻，而且檔次還低，可一開張，生意卻出奇的好。原來的幾個人手忙不過來，老林又多請了幾個，這才勉強能夠應(yīng)付。盡管都是些家常小菜，利潤有限，但每個月下來，老林的收入還是頗為可觀。

半年后，老林仔細盤點兩家店的生意。大林縣內(nèi)的那家，來的客人都是點較為高檔的菜，且每次都點整整一桌，營業(yè)額自然多許多。相反，小林縣內(nèi)的那家，盡管生意也不錯，但客人點的多是普通小菜，而且是三四個菜加一個湯，和大林縣內(nèi)的那家比起來，賺的錢差了一大截。

兩個兒子都很孝順，盡管各自都成了家，但都搶著將老爹接到自個兒家里。老林本來是輪著住，各住一個月。但最近一段時間，卻漸漸在小林那兒住得久了。

大林有些不解，于是問老爹：“爸，照理說，你在我這里的店生意更火，賺得更多，應(yīng)該花更多時間打理才是。怎么你一直住在小弟那兒，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沒想到，老林面現(xiàn)怒色，冷哼著說：“你還敢問？檢討一下自己吧！”

這話說得大林云里霧里。自己對老爹，雖不敢說無可挑剔，但起碼也是盡心盡力地孝順了，老爹怎么還生氣？大林知道，老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難道，是媳婦兒的問題？

回到家里，媳婦一聽這話，頓時喊冤：“哎呀，誰不知道你是大孝子呀！我可不敢惹你，以后還指望著過上好日子呢！我對你爹比對自己的親爹還親！老爹說一，我都不敢說二。你問問看，老爹敢說我不盡心嗎？”

大林想想也是。媳婦兒本來就是個脾氣好的人，人品也好，當(dāng)初老林對這婚事是舉雙手贊成的。不是媳婦的關(guān)系，自己也沒問題，那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盡管大林對老爹越來越好，可老林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一個勁地往小林那兒跑。老爹和弟弟的感情好，大林自然也沒什么意見?？衫系坪鯇ψ约涸絹碓接幸庖姡看我姷酱罅?，都沒什么好臉色，這令孝順的大林百思不得其解。

年底時，大林縣內(nèi)的那家店，生意好得忙不過來。可就在這時，老林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要把大林縣內(nèi)的餐館關(guān)了！聽了這個決定，兩個兒子都呆住了。

大林說：“爸，這些日子，我就一直想不明白。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您直說也就是了，我一定改?？赡膽B(tài)度，老讓我覺得哪兒出了問題，卻又怎么都不明白。先說這店吧，本來您要開店，我和小弟都不贊成。這活太累了，不是您這歲數(shù)的人該折騰的。如今要把這店關(guān)了，我也贊成?？稍蚩偟谜f明白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林也是一頭霧水。如果老爹不想干了，把兩家店都關(guān)了，這還能理解，他和哥哥也贊成?？申P(guān)掉生意好的，留著生意差的，這是什么道理？

老林嘆著氣，對大林說：“你是個孝順孩子，我明白。在生活上，我真的沒什么不滿意的。我活到這份上，什么罪都受過了，如今能靠著你們兩個過上好日子，心里已經(jīng)很知足了。我只希望你日后當(dāng)官為民為社會，不要走錯路。一步錯，滿盤輸呀！這個店為什么關(guān)？你到店里去一趟就明白了?！?/p>

大林點點頭，心里的疑團卻沒有解開。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老林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小林那兒，經(jīng)營著餐館，生意雖比不上關(guān)掉的那家，但也算不錯了。就在老林關(guān)掉大林縣內(nèi)那家餐館后，沒多久，就傳來了一個壞消息，大林被雙規(guī)了！得知這個消息后，老林老淚縱橫，卻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老林去探望大林時，看著消瘦的兒子，心痛地說：“老大呀，你知道為什么當(dāng)初我堅持要在你們兄弟倆的縣內(nèi)各開一個餐館嗎？那兩家店地段偏僻，但生意都還不錯，這是你們那些下屬為了拍你們的馬屁，特地來捧場的。人家給你們面子，本來也無可厚非，可問題就出在菜單上。你縣內(nèi)的干部，一來到我的餐館，都點高檔的菜。一開始，店里沒準備那么高檔的，他們還自備食材，或者讓服務(wù)員去外面買。這說明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作風(fēng)不正，底下的人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用公款大吃大喝。你本身作風(fēng)有問題，又沒有管好下屬，沒有樹立良好的形象，出問題是早晚的事?！?/p>

接著，老林又說：“相反，你小弟縣內(nèi)的那家餐館，情況完全不同。來的客人雖然也多，也照樣是捧小弟的場?？扇思襾碇皇屈c些普通的菜，而且也不過是三菜或四菜一湯，吃喝都很簡單隨意。這說明，小弟這領(lǐng)導(dǎo)以身作則，底下的人才懂得約束自己。別看我是個大老粗，沒文化，可這飯菜里的學(xué)問，大著呢！”

大林這才知道，原來老爹當(dāng)初的那些奇怪的舉動，是因為早就看出了端倪。自己個性固執(zhí)，且在春風(fēng)得意之際，哪能聽得進別人的勸？老爹明白這點，又不愿看著兒子越陷越深，這才選擇住在了小林那里。

臨走前，老林拉著大林的手，老淚縱橫地說：“你還年輕，坦白交代，爭取改造?，F(xiàn)在這個餐館，就是為你留著的。我早知道你會有這一天，卻無力制止你，只好替你留一條后路，讓你以后可以有所依托。”

大林明白了，老爹開飯館，還有個目的，就是為兒子留條后路！他緊緊拉住老爹的手，流著淚說：“會的！等我出去后，我們一起經(jīng)營飯館。那家飯館，就改個名字，叫父子餐廳?！眅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