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勝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最近,徐老師就碰到了一件奇事。年初,她退休后,就來到省城替女兒看家,住在女兒位于郊區(qū)的別墅里。因?yàn)槭歉邫n別墅區(qū),本來住的人就少,加上不少房子都空著,平常院子里幾乎不見人影。女兒住在市中心,只有周末才會開車過來住兩天,徐老師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都住兩個多月了,徐老師還沒見過鄰居長什么模樣。這天,她正在看電視,聽到外面汽車響,以為是女兒回來了,迎出門一看,汽車卻停在鄰居門前。只見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四十多歲光景,衣著華貴。徐老師一看那男的,那光禿禿的腦門十分眼熟,竟是老家教育局的宋局長!盡管她和宋局長并不熟,但此時此地突然見到,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徐老師驚喜地上前招呼:“宋局長,這么巧,這是你的房子呀?”
那男的一怔,狐疑地看著她:“你是……”
徐老師說:“我是一中的教師徐萍呀,去年你曾到我們學(xué)校檢查工作?!?/p>
對方扶了扶眼鏡,一臉茫然:“大姐,你肯定認(rèn)錯人了,我姓王,也不是局長。”
徐老師一愣,一個姓宋一個姓王,而且宋局長并不戴眼鏡,她意識到自己認(rèn)錯人了,趕緊道歉:“對不起,我認(rèn)錯了,不過……你可真像我們宋局長。”
對方大度地笑笑:“沒關(guān)系,我這臉是大眾臉,經(jīng)常有人認(rèn)錯。”說話間,那女的打開家門,將男的拉進(jìn)屋,之后迅速關(guān)上了門。
徐老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腦中回想了一遍宋局長的模樣,她沒見過宋局長幾次,心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她想起電腦里好像有一張宋局長和全校教師的合影,就回家打開電腦,找出了那張照片,雖說不是很清晰,但宋局長的輪廓和剛才那鄰居完全一樣。
徐老師越看越覺著神奇,覺得鄰居和宋局長太像了,無論年齡、相貌、身材,簡直如出一轍,天底下難道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徐老師喜歡看韓劇,尤其喜歡那些兄弟失散、父子分離之類的悲情戲,此刻心念一閃,不由浮想聯(lián)翩:這人會不會是宋局長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小時候被父母送給了別人,不然的話,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一念至此,她頓時興奮起來: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偶然遇到宋局長的兄弟,促使失散多年的親兄弟相認(rèn),這劇情也太精彩了!
她按捺不住,立刻跑出門去按鄰居家的門鈴,按了好半天,門才開了一道縫,女鄰居冷著臉問:“有事嗎?”
徐老師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興奮地問:“剛才那是你愛人吧,他是不是有個孿生兄弟啊?
女人搖搖頭,肯定地說,沒有。
徐老師又問:“那……妹子,我認(rèn)識一個人,和你愛人長得簡直一模一樣,會不會是他從小就失散的兄弟?”
女人皺皺眉:“你這人真有意思,我們家老王是家里獨(dú)子,不姓宋,都告訴你認(rèn)錯人了,要不要拿身份證給你看看呀?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難道都是兄弟?你也太有想象力了?!?/p>
徐老師不肯放棄,賠著笑說:“說不定有些事你愛人也不知道,你再去問問他嘛!對了,你家老王是哪里人?老家是不是登州?”
女人白了徐老師一眼,無奈地說那你等一會兒,我去問問。
進(jìn)去不一會兒,她就回到門口,拿了一張身份證遞給徐老師,說:“大姐,你自己看吧,我家老王祖籍就是這里,跟你們登州沒有任何關(guān)系,父母雙親仍然健在,肯定沒有任何兄弟姐妹?!?/p>
徐老師看了看身份證,身份證上的名字是王慶國,徐老師心里有些失望,見女人明顯有些不耐煩,不敢再打攪,趕緊道了歉離開。
這天正好是周末,傍晚,女兒從市里回來了。吃晚飯的時候,徐老師就把這事說了,感嘆說沒想到天底下真有長得這么像的人。女兒很好奇,問真的一模一樣?徐老師點(diǎn)頭說不信我找出宋局長的照片你看看。女兒看完。說還真有點(diǎn)像呢,他們好像是做生意的,我也沒見過他們幾次,看他們開的車,看起來像是挺有錢的。
徐老師說這事挺有趣的,等下次回登州,去找宋局長問問,看他有沒有失散的兄弟,要是沒有,就說明兩人真的毫無關(guān)系。
女兒卻說:“媽,這事跟我們沒有關(guān)系,你千萬別多事,說不定這人就是宋局長呢?!毙炖蠋熣f肯定不是,我都看過他的身份證了,他姓王。女兒笑道:“那也難說,身份證也可能是假的啊。”徐老師一想也對:“那你說這人就是宋局長?那他為什么不敢承認(rèn)?”
女兒說:“肯定有原因唄。現(xiàn)在有錢有勢的人,許多都家外有家,包二奶養(yǎng)小三的。你也看到了,咱這小區(qū)住了好幾個單身女人,那就是被包養(yǎng)的。你想想,要是宋局長在這里金屋藏嬌,會用真實(shí)身份嗎?被你認(rèn)出來,他會痛快地承認(rèn)嗎?”
徐老師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來這是宋局長的家外家,那女人不是他愛人?”
女兒說:“有這可能,現(xiàn)在這世道,什么事沒有??!媽,他包二奶也好養(yǎng)小三也罷,跟我們沒任何關(guān)系,你就別管了?!?/p>
徐老師心想,看不出宋局長居然是這樣的人。
接下來兩天,徐老師本想再仔細(xì)看看那個男鄰居,但對方都不出門。星期一一大早,兩人就離開了別墅,此后很長時間,徐老師也沒見到那個男鄰居,倒是那個女的,隔個十天半月回來一次,不過,進(jìn)進(jìn)出出總是戴著一副大墨鏡。
大約兩個月以后,徐老師一個同事的兒子結(jié)婚,她回登州喝喜酒,恰好宋局長也到場祝賀。徐老師先遠(yuǎn)遠(yuǎn)地細(xì)看了他一番,仍覺得和那個鄰居是同一個人,于是,就過去跟他打招呼,宋局長卻不認(rèn)識她,問:“您是……”
徐老師不過是個退休的普通老師,一局之長不認(rèn)識她也屬正常,但徐老師察言觀色,覺得他是故意裝作不認(rèn)識自己,就問:“宋局長,您貴人多忘事,真不認(rèn)識我了?”宋局長打個哈哈:“認(rèn)識,面熟得很,不過不好意思,我忘了您姓什么了。”
徐老師說:“我姓徐,退休了,現(xiàn)在住在省城女兒家,城南的錦繡小區(qū)?!彼⒅尉珠L,“宋局長,您到過這個小區(qū)沒有?我好像有一次見到過您?!?/p>
宋局長很驚訝:“錦繡小區(qū)?您肯定是看錯了,我怎么可能去那里呀,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呢。”徐老師便說:“那有機(jī)會您一定去看看,我有個鄰居長得跟您特像,我都懷疑他是您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呢。”宋局長哈哈大笑:“真有這事?有機(jī)會一定要去認(rèn)識一下,說不定還真有血緣關(guān)系呢?!毙炖蠋熞娝缚诜裾J(rèn),也不好再多問什么。喜宴結(jié)束后,她正想離開,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回頭一看,是教育局的劉副局長。劉副局長走到她身邊,問:“徐老師,我想跟你打聽個事?!眅ndprint
徐老師問什么事。劉副局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剛才你和宋局長說話的時候我也在旁邊,你真的在省城遇到過一個很像他的鄰居?”
徐老師一怔,她也知道領(lǐng)導(dǎo)之間往往鉤心斗角,劉副局長打聽這個大概是想揪宋局長的尾巴,她可不愿意摻和進(jìn)去。她想了想,就說兩人是有點(diǎn)像,不過那人姓王,她看過他的身份證,肯定不是宋局長。
劉副局長一笑,說:“那可難說,現(xiàn)在假身份證很多,去年有段時間宋局長經(jīng)常去省城,我猜他很可能在省城有房子。徐老師,你們那個小區(qū)房子很貴吧?”徐老師說是別墅區(qū),不便宜。
劉副局長點(diǎn)點(diǎn)頭:“真不出我所料。徐老師,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回去后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查那房子的房主是誰,假身份證是不可能購房、辦房產(chǎn)證的,房產(chǎn)證上一定是真名?!毙炖蠋熯t疑了一下,不想答應(yīng)。
劉副局長正色道:“徐老師,我現(xiàn)在是以一個紀(jì)檢干部的身份拜托你,如果那人不是宋局長當(dāng)然最好,如果是,那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在外面包養(yǎng)了小三。我們不會冤枉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腐敗分子。反腐倡廉,我們每個人都有責(zé)任?!毙炖蠋熉犓@么說,身上油然生出一種責(zé)任感,說那我試試吧。
回到省城后,徐老師幾經(jīng)周折,還真的查到了鄰居的房產(chǎn)證,房產(chǎn)證上的名字是王慶國。她甚至還通過一個做警察的學(xué)生,查了王慶國的家庭信息,他的老婆叫羅芳,兩人的身份證都真實(shí)無誤,跟宋局長毫無關(guān)系。
徐老師把調(diào)查結(jié)果反饋給劉副局長后,自己也松了一口氣,什么包二奶、養(yǎng)小三的,都是胡亂猜測,冤枉了人家宋局長,兩人只是長得太像了而已。
過了沒幾天,一個下午,徐老師聽到有人按門鈴,打開一看,竟是劉副局長。劉副局長說明來意,說自己不相信天底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兩個人會如此相像,此人即便不是宋局長,兩人也一定有關(guān)聯(lián)。他取出一部相機(jī)交給徐老師,讓她找機(jī)會把鄰居的照片拍下來。徐老師為難地說她也很少見到那個人,他很長時間沒來了。劉副局長說你把那女的拍下來也成,如果是教育系統(tǒng)的人,說不定認(rèn)識。
年底,女鄰居來別墅住了兩天,徐老師找個機(jī)會,將她出門的瞬間拍了下來。
過了年,徐老師回登州給親戚朋友拜年,路過教育局宿舍區(qū)的時候,她打電話給劉副局長,讓他到小區(qū)門口取照相機(jī)。就在她等劉副局長的時候,一個女人走進(jìn)大門,徐老師不經(jīng)意地看了她一眼,差點(diǎn)失聲喊出來:天哪,此人好像省城那個女鄰居!
徐老師又仔細(xì)看了一眼,盡管此時這女人穿著樸素,也沒戴墨鏡,她還是能肯定,這就是那個珠光寶氣的女鄰居!沒想到這個人也住在教育局宿舍,徐老師怕她看到自己尷尬,趕緊背過身去,那女人也沒在意,徑直往小區(qū)內(nèi)走去。
這時候,劉副局長下樓來到門口,從徐老師手里接過相機(jī),問拍下來了沒有,想看看是誰。徐老師沖那女人的背影一指,說不用看了,就是她。
劉副局長回頭看了一眼,一下愣在那里,不相信地問:“她?不會吧,她……她是宋局長的愛人田桂芹呀?!?/p>
徐老師大為意外,狐疑地問:“難道我又認(rèn)錯了,不是一個人?我見過女鄰居的身份證,她叫羅芳呀。這是怎么回事?”
徐老師如墜云霧,這事也太蹊蹺了,那個王慶國和宋局長模樣差不多,這個羅芳又和宋局長的愛人長得如此相像,世上真有這種巧事?
還是劉副局長見多識廣,心念一閃,說:“我明白了,你那鄰居就是宋局長兩口子?!毙炖蠋煋u頭:“不可能,他們的身份證我都看過,絕對不是?!?/p>
劉副局長笑了笑,說:“很簡單,他們一定是辦了兩套身份證,有兩個身份?!?/p>
他說得簡單,徐老師聽了卻大吃一驚:兩套身份?一個人毫無疑問只有一個合法身份,而他們怎么能有兩套身份證,以兩種不同的身份示人?
作為一個尋常百姓的徐老師,怎么也想不到會有這種荒唐的事情,不由納悶地問:“他們弄兩套身份是為什么呀?”
劉副局長說:“為了掩人耳目唄。多種身份就有多種保護(hù),或者是掩護(hù)。在這里宋局長住著小房子,清廉樸素,為人低調(diào),有錢不敢花,有財也不敢露;而到了省城他就成了做生意的王慶國了,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住好房、開好車,花錢享受……”
徐老師恍然大悟,奇事背后果然有秘密,要不是正好被自己無意之中撞見,誰會想到那對擁有合法身份的鄰居夫婦,居然會是宋局長夫婦的化身?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