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冶字
1909年,“莎樂倫書店”經(jīng)理約翰·哈里遜·石浩思助圓書籍裝幀名家弗朗西斯·圣高斯基意欲打造世界最華麗之書的夢想,于是,該團隊花費兩年時間傾情設計制作了波斯詩人歐瑪爾·海亞姆的四行詩《魯拜集》,裁切皮革、24K純度金箔、種類不同色澤各異的寶石,將其裝飾得熠熠生輝,標價高達一千英鎊。
美籍猶太裔書商出價八百,另一位紐約客愿付八百五十,“莎樂倫”擇高從之,卻沒想到運抵紐約,海關要收取最早估價一千英鎊課百分之二十五的稅,客堅拒。“莎樂倫”回頭吃草,書商盤算重稅后只愿付六百五十了,兩廂不愿,書返倫敦。為求善價,送書至蘇富比公司進行拍賣,書商戀戀不舍派遣代理人競標,終竟以四百零五英鎊的超低價購得。幾番周折,在1912年的4月10日,這本書被帶到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上,后面的故事,我們便都知道了。
是呵,這樣千方百計,也都前功盡棄。更離奇的是,那位裝幀師同年夏天為救人于海而溺斃?!吧瘶穫悺倍ㄖ频倪@本《魯拜集》隨買方制方一起“尸”沉大海。
想起做出版的人常有句掛在嘴邊的話:書,有它自己的命運。以上這則故事出自《書店傳奇》,作者即這套書的創(chuàng)意統(tǒng)籌,記錄書與書店顛沛流離生老病死的命運使者。鐘芳玲,臺灣作家,曾任編輯、出版顧問、書店創(chuàng)意總監(jiān),但這些近乎粗魯?shù)摹皹撕灐辈⒉荒芡耆爬ㄋ?。她喜戴貝雷帽,長黑發(fā),紅框鏡,仿佛美國動畫片“神偷卡門”,兼顧偷盜與偵探,一身俠氣和韌勁,只不過芳玲女士與卡門小姐不同,前者“偵”的是書,“探”的是“書店”,“偷盜”的是那些與書有關的故事、記憶、氣味,雖然她們皆居舊金山。
二十年來,她一直游走于東西方書業(yè),持續(xù)不斷走訪了上千家書店,撰寫過無數(shù)篇“書事”,當之無愧地成為“逐書游世界,仗筆走天涯”的“書女”,而她的書,也被引為業(yè)界“圣經(jīng)”。北京萬圣書園總經(jīng)理劉蘇里曾表示:“自己很早就看過這些書,在做書店之初就從鐘芳玲的書中‘學習書店在物理意義上的樣子”,贊的應是她全面專業(yè)的“全球書店記錄工作”。雖然她的代表作《書店風景》自1999年在大陸出版以來,修訂出版過多次,但今年這一版,可是純質(zhì)全彩精裝重磅再現(xiàn),也讓愛書迷和愛鐘迷們都分外興奮。
比起最先創(chuàng)作的“風景”和最末的“傳奇”,中間的《書天堂》更令我感興趣,因太能聯(lián)想到博爾赫斯那句著名的話:“若果有天堂,天堂該是圖書館的模樣。”誠如梁文道在《書房不可無書梯》中所述:“它是提醒我們的工具,告訴我們天堂總在上方”,他和普通讀者一樣,總是錯意鐘芳玲的“職業(yè)是逛書店,并且是逛遍全世界的書店”。我想,如果真有這樣的職業(yè),想必那已離天堂近了二分之一了。我每次看完《天堂電影院》,激動又無比感傷地想,怎么能允許沒有一部叫“天堂圖書館”或“天堂書店”的電影?我所讀她書中撰寫的那些風景傳奇,無疑都是現(xiàn)成的劇本呢。
而“莎樂倫書店”不過是恒河里的一粒沙,類似的書店在作者“書話”中數(shù)不勝數(shù),一切是因有書而開始的,但最終卻不僅止于書而結束。作者說:“每家活著的書店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說,每家“去世”的書店也都有自己的傳奇故事。感謝世間有心人路過沿途最美的風景,讓我們與書艷遇,吾道不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