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陪伴我們多年的情感專家,主持《女友》(校園版)的《也許有靈犀》欄目至今整十年。她以麻辣犀利的情醫(yī)點評,點醒了曾經(jīng)的80后和現(xiàn)在的90后,也許還會有未來的00后。最近,她出了新書《危險》—一部由巧妙結(jié)構(gòu)、大量心理描寫和懸疑情節(jié)構(gòu)成的愛情小說,這本好讀到“停不下來”的書,讓她在“《女友》編輯”與“巧思深謀的小說家”兩個形象間驚艷跳轉(zhuǎn)。這位“最早攪動文壇的80后美女作家”身上,不僅有天賦自信,還有難得的自省,正如她所說:“最大的危險,是永遠將自己置于安逸的地方?!?/p>
現(xiàn)在看20歲前的作品,陳幻覺得自己是“仗著年輕什么都敢寫”的女孩兒。八歲就拿稿費的她,一路在大人的呵護下長大。對她來說,寫作是“天賦”般自然而然,既是表達,也是使命。千禧年前后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火熱,她以“水晶珠鏈”為筆名寫詩、寫專欄、交朋友,16歲出版第一部長篇,18歲出版小說散文合集《偏要是美女》,獲得“榕樹下首屆原創(chuàng)文學(xué)大獎”;后來,她寫詩,詩作獲得“《詩選刊》年度先鋒詩歌獎”。
本該沿著寫作道路一直走下去,18歲的陳幻卻偶然被發(fā)掘到雜志圈。第一份工作就是整本雜志三分之一的撰稿?!暗谝环莨ぷ餍剿透遒M特高,每月將近一萬元的收入,覺得賺錢太容易了?!焙髞?,陳幻來到《女友》雜志,成為北京記者站的首席編輯,做了四年。對她來說,“那是非常珍貴的一段時期”。
如果我們可以貼標簽,叫作“水晶珠鏈”的陳幻,是一個文藝桀驁的美少女作家;主持情感信箱的陳幻,是一個精準犀利的愛情醫(yī)生;而真實的“陳幻”,一直以她標簽之外的寫作身份安享浮生。
這么多年沒出東西,陳幻笑稱自己“懶”,不愿把自己放在追逐問題和痛苦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中,可莫名其妙的壓力也并不會消失,“如果一直不去做,壓力就把人壓垮了,一旦開始行動,早期也有壓力,但真做起來也沒那么可怕”。
事實是,創(chuàng)作的艱難遠非一般人想象,“每天八九個小時坐在電腦前,即使寫不出來也坐在那兒。有時候會哇哇大哭,被人物糾結(jié),每一段情節(jié)停在最激烈的地方,自己都崩潰了。這還屬于狀態(tài)好的時候,狀態(tài)不好時就一天到晚坐著,出去玩兒也心神不定。所以大部分人會選擇上班,選擇集體,會選擇做大家一起控制局面的事兒。一個人工作,很難有這個定力。”新書從開始創(chuàng)作到出版,陳幻在兩年內(nèi)大改了兩次才有了最終的樣子,現(xiàn)在的故事和一稿時的大綱完全不同,被刪二十多萬字,足可再拼一本書。
如今我們閱讀的《危險》,是一次痛快的體驗。兩組人物情感關(guān)系各有未知,而故事總在每一事件的高潮戛然而止。穿插其中的警察日記,及時把讀者拎出來,引他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問題?!段kU》的寫作技巧幾乎做到了極致,完全掌控讀者的注意力,節(jié)奏由緩至快,收尾唏噓。語言簡練,干凈得沒有一絲多余,大量心理描寫替代人物外形,卻讓他們更加立體。而道德方面,《危險》也對現(xiàn)代社會中普遍存在的情感關(guān)系進行了細致探究。
《危險》很難被歸類。它源自陳幻的一個情感故事短篇。擴展后的小說一稿給出版社看過后,他們喜歡這個故事,同時也寄給陳幻一些類型化小說作參考,他們希望書更通俗、更商業(yè)一點兒。而陳幻改著改著,決定遵從自己的方式,“好的類型小說多得是,我再跟著寫也沒什么意思。我知道什么樣的可以,但是我不想那個樣子,自己會寫得不高興。裝出來的也肯定不會太好?!?/p>
暢銷書,總是難逃討好讀者的嫌疑。陳幻對于讀者和作者的自我投射都特別警惕,“像有的主角,一出來所有男的都得愛她,為她服務(wù),這是一種非常淺層次的自戀;還有一種比較深的自戀,就是角色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我不敢說我不自戀,只是我寫的時候比較警惕這個東西。”
“我不太確定書的銷量如何,但內(nèi)在的自信還是有的,全身心投入做這個東西,它肯定是特別的,我相信肯定有新讀者喜歡。不管寫作還是生活,如果一點兒險都不想冒,惰性早晚毀了你?!?/p>
這次冒險很快得到了市場回應(yīng)。《危險》上市不到一個月,已有多家國內(nèi)一線影視公司來競爭影視版權(quán),目前已簽約其中一家,陳幻會繼續(xù)擔當《危險》的電影編劇。正如陳幻所說,“只有冒險,才可能有化險為夷的時刻。能改變你的只有你自己?!?/p>
為什么會寫《危險》?可能是多年前一次“改編事件”埋下的種子。曾有一家影視公司找到陳幻,請她將一部小說改編為電視劇,而陳幻看完小說,即刻產(chǎn)生了抵制心理,為什么要費功夫把自己看不上的小說改成劇本呢?明明自己可以寫好故事,陳幻推掉了這個邀約,決定以后要自己寫故事。
而整個故事的素材靈感,也源自陳幻不斷變化的生活及更加成熟的洞察力。有人就說,《危險》里的許璟楠和張銘,是一個女孩兒的天真世界和成熟男人的經(jīng)驗世界的關(guān)系,對于許璟楠這個人物,理解起來比較費力。讀者也許不知道,生活中的陳幻,既在婚后安穩(wěn)生活中沉溺,也在婚姻關(guān)系中有敏感的體察。生活里的一些零碎片段轉(zhuǎn)瞬即逝,寫小說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會跑出來,細微的分歧成為她的靈感,然后被放大成故事中的人物矛盾。
如果你在網(wǎng)上搜“陳幻和楊葵”,可能搜不出什么內(nèi)容,但如果你搜“水晶和老頹”,會跳出來很多有趣的愛情故事,多數(shù)出自文化名人之手,專為2007年他們的婚禮而作。一個是美女作家,一個是“大她很多歲”的資深出版人,這兩人的組合,簡直就是流行愛情劇的最戲劇化版本,卻浪漫許多。
楊葵相對理性,而陳幻在他面前,一直被當作小朋友來照顧呵護。對于18歲就踏入社會的陳幻來說,偽裝成熟是她習(xí)慣的自我保護方式。而一旦面對自己的丈夫、最親近的人,就會徹底敗露?!白约河泻芏嘀庇X感性的東西,中年人就會靠經(jīng)驗來判斷,你跟他掰扯不清楚,他就說他是過來人?!?/p>
在這之外,這個“過來人”帶給陳幻很多溫暖。陳幻自覺不是特別會主動社交、特別愿意表達對別人好感的人,而楊葵就很會替她著想,對陳幻家人的關(guān)愛也多她幾分,“剛開始我挺抵觸他引導(dǎo)我的,后來我覺得那是我不具備的?!倍缇捅粭羁Q為“導(dǎo)師”的陳幻,自認為也“給了他很多教誨”。結(jié)婚時朋友們一塊兒寫的婚禮冊子,序是楊葵自己寫的,他說,“在認識陳幻前,我是一個心理比較陰郁的人,而陳幻融化了我心里的冰山?!?/p>
從“美少女”成長為“美女”的作家陳幻,給我們講了心理學(xué)大師河合隼雄的婚姻觀——夫妻關(guān)系就像打了一口深井,特別花心的那種,根本沒耐心打下去,打兩下就換一換。對現(xiàn)代人來說,可著一個人打井是很難的事兒,換人是很容易的。但是你堅持在一個人身上,把一個人琢磨透了,是很難的。就算你換一個人,本質(zhì)還是不變的。陳幻認同這樣的觀點:“你老是把感觸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渴望另一個人給你驚喜,給你依賴,就像我寫的姜燕一樣,她當然是另外一種形式,這個東西早晚會很無助的。張銘通過另外一個女孩兒尋找新的欲望,這個東西永無止境,永遠不會得到真正想要的內(nèi)容。所以還是要把自己塑造好,才會更加喜愛周圍的世界。”
陳幻的23歲到26歲,青春年華最好的幾年,都給了《女友》雜志,后來雖不是全職編輯,但也一直以特約編輯身份參與其中。對陳幻影響最大的,是《也許有靈犀》這個情感信箱專欄,她主持了整整十年。一個東西能堅持做十年,是一個挺神奇的事兒。
專欄創(chuàng)建初期,編輯部的前輩們給了她很多鼓勵和影響,有時交完專欄,前輩們就會討論當期話題,都覺得很有意思,“有一次我寫了單身團伙,就是單身的就愛跟單身的在一起,誰也別找,找了也想辦法給拆了這種。當時一位前輩就說,讀了專欄,發(fā)現(xiàn)自己閨女也是這樣的情況?!?/p>
在主持這個欄目的十年里,陳幻每期都能收到來自全國的情感咨詢信件,各自糾結(jié)的故事在陳幻看來,就是最真實生動的故事,“通過做這個欄目,情感類型對應(yīng)的心理狀態(tài)看得很多,情感的搭配方式和處理辦法,是再熟悉不過。我覺得對自己后來寫愛情關(guān)系很有幫助?!?/p>
陳幻自認為“不是一個很好的編輯,因為不是很細心的人”,但編輯生涯,對她的寫作,有很多基礎(chǔ)上的影響,“天天看別人的稿子能看出一些毛病來,自己寫時就能繞開它?!?/p>
而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好的寫作者呢?“如果真想當作家,你就去寫,試著完成它?!标惢谜J為唯一的辦法就是勤奮。“有人覺得我這個小說完美無缺,但是暗含的意思就是太技術(shù)流,其實并不是一上來就會這樣,是一遍一遍地修改,不斷琢磨人物和故事,充分熟悉這個故事才能把它講好,沒有什么巧勁兒?!?/p>
回看當年與現(xiàn)在,陳幻十分坦誠?!爱斈晖耆坎湃A,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時候,狂妄都是出于無知。現(xiàn)在真的是有很多東西需要學(xué)習(xí),寫書,寫劇本,都是有技巧的。首先是一門技藝,才能說得上你去創(chuàng)造?!彼蕾p的做人最佳狀態(tài),就是像流水一樣,“不管外界怎樣我就迎著,無法被攻擊;流水又是非常堅韌的,有自己的恒久力和內(nèi)在力,不會被任何東西阻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