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
一、遭遇求婚狂
剛領(lǐng)了離婚證出門就被車撞了,可謂慘極。然而,大難不死,還有一表人才的男人跪在病床前深情款款地求婚,可謂幸極。
但是,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腦門貼著紗布,腿上打著石膏坐在仁愛醫(yī)院病床上的田棗不得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仔細回想這位身著白襯衫、黑西褲,正仰著頭,微咬著下唇,瞪大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疑似賣萌的男人,到底是誰?
“這位小哥,你是不是求錯人了,你說實話,我保證不打你?!碧飾椖抗夂吞@地看著面前這個單膝跪地的陌生男人,看上去大學生一般的年紀,長著一張眉清目秀的嫩臉,有當小白臉的潛質(zhì)。
“棗棗,你怎么了?”男人將花放下,慌張地上前探視,“難道失憶了?”
剎那間,田棗腦內(nèi)閃過思緒萬千以及無數(shù)狗血的情節(jié),最終堪堪控制住腦洞進一步擴大,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道:“我沒失憶,你是哪位?”
“我是沈彌啊,不久前剛向你求過婚,可是被你拒絕了,都怪我太唐突,才害你出了車禍。知道你住院時,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真怕你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鄙驈浀氖种篙p撫過田棗額上的紗布,皺著眉十分心疼懊悔的樣子。
田棗差點被口里的飯噎死,邊咳邊艱難道:“車禍純屬意外,與你無關(guān)啊,謝謝。以及,我真的……”
田棗猛然想起,離婚登記處的辦事員似乎問過她一句:“田小姐,你有興趣跟我結(jié)婚嗎?”然而當時才領(lǐng)完離婚證,她正望著前夫成述與瀟灑離去的背影滿是感傷,潛意識就把辦事員當作了賣保險的,頭都沒抬隨口答了句“沒興趣”。之后,沒等仔細回想那句話就出車禍了。
沈彌一把抓住田棗的手,深情凝視著田棗的雙眸:“嫁給我,給我照顧你下半生的機會!”
她只是小腿骨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好嗎?還有救好嗎?田棗目光嫌棄,臉上卻掛著微笑:“我要報警了哦,沈先生。”
至于沈彌是變態(tài)還是犯罪分子還真是有些拿不準。
“你不要逞強了,除了我還有誰能照顧你呢?”沈彌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順手為田棗掖了掖被子。
縱使田棗脾氣好,但此時面對沈彌的厚臉皮也幾乎掛不住笑臉,忍不住想要糊沈彌一臉飯。再沒人照顧,住在醫(yī)院里還有美麗善良的護士姐姐照顧??!田棗的大牙磨得直響:“呵呵,你真是個好人?!?/p>
“你明白就好。”沈彌心滿意足,順手揩去了田棗嘴邊濺上的湯汁。
田棗帶著一身雞皮疙瘩專注地投入到吃飯中。
……
……
田棗一直奮戰(zhàn)到最后一粒大米下肚,吃完的飯盒都被護士收走了很久,其間她看了會兒書,還打了數(shù)個哈欠,拉了數(shù)次被子暗示自己困了,最后都蓋好被子躺下裝午睡了,沈彌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兄弟,你不用上班???”田棗終是忍不住坐起來出聲,主動打破了這逼人的尷尬,以為用沉默就能讓他主動告辭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沈彌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深情凝視著她,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夠似的。
“今天周六,明天還能陪你一整天呢?!鄙驈洔芈暤?,臉上的表情猶如得到了莫大的幸福一般,“而且,我也快三十歲了,只是看上去小一點?!?/p>
田棗將目光從他臉上挪開,如此白嫩,倒是讓人十分忌妒。
“在你最困難的時期,我能陪你的時間卻這么短,也許我該借機離職?”沈彌的表情有些猶豫不定,像是在認真思考著這件事。
田棗多想揪著他的衣領(lǐng)咆哮:你去?。∧闳グ?!逞口舌之快算什么好漢!但是,她不能,本能地先微笑:“不用了,謝謝?!?/p>
田棗毫不猶豫地按鈴招來了護士。
“護士,這位沈先生找不到出院的路了,你能給他帶一下路嗎?”田棗委婉地說著,暗暗給護士使了個眼色。
“嗯,明白?!苯?jīng)驗十足的護士立即明白了田棗的意思,一只手朝著門的方向禮貌地擺出“請”的姿勢,“先生,請跟我來?!?/p>
“我認得路?!鄙驈浶攀牡┑┑卣f。
田棗和護士的嘴角同時抽了抽。護士擺出笑臉,再次道:“先生,這邊請?!?/p>
“明天再來看你?!痹跓o聲的壓力下,沈彌最后還是被請走了,一步三回頭,滿是委屈。田棗有種以大欺小的心虛感。
二、間接性蛇精病
田棗住的病房是二人間,由于隔壁鋪位沒人,倒是像單人間一般自在,前提是沒有某個日日到訪、次次以被護士請出病房告終的狗皮膏藥。并且沈彌不知從哪兒聯(lián)系到了她遠在國外的父母,硬是給自己認證了一個“小時候住在對面單元的那孩子,只是沒說過話,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不是什么可疑人士”的標簽。
沈彌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沒來了,田棗落寞地看著窗外。也許是她真的太過分了,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次次被護士請走,沈彌也許真是被傷害到了。
聽說,再不續(xù)交住院費,她就要扛著斷腿走人了。她錯估了這家私人醫(yī)院的費用,而且她的積蓄不久前被她砸在了新房子的首付上,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沒錢。
多希望沈彌是真愛,能救救她……
等沈彌真的又帶著笑容出現(xiàn)在病房里時,田棗無比慶幸自己是腿斷了,否則她就會沖上去對著沈彌那張臉來一拳,然后還得進局子。
他一定是間歇性精神病吧,今天又到犯病的時間了。田棗注視著領(lǐng)沈彌進房的護士,試圖用眼神讓她感應(yīng)到她的想法。
“護士,這位是精神病院的病人??!”田棗指著端坐在隔壁鋪位身著病服一臉愜意地看著她的沈彌高聲問道。
護士連忙查了病例,松了口氣,給了田棗一記眼刀后,匆匆離開了。
沈彌也不在意這段小插曲,指著包得像粽子的腳指頭邀功:“最近都沒空來看你,想做骨頭湯補償你,你看,昨天腳被菜刀砸腫了。”
“嗬。”田棗干笑,忍住,她還要伺機借錢呢!
“還好這個床位還沒有別人住?!鄙驈浤樕系奈⑿z毫不減,那笑容田棗怎么看怎么手癢。
“呵呵?!碧飾椑^續(xù)冷處理。
“沒想到這家醫(yī)院的院長還是我認識的一位伯伯,正好可以陪你住到你出院,方便照顧你。”沈彌看著郁結(jié)的田棗眼角彎彎。
這貨不是好人??!一瞬間,田棗幾乎淚眼蒙眬要給他跪下了,生生擠出一個笑臉:“沈先生,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惦記……”
“你可能忘了,我曾經(jīng)在飛機上用言語調(diào)戲過你,過后,你卻還給我蓋毯子,自此我就記住你了,只是可惜你當時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鄙驈洘o奈地嘆口氣,轉(zhuǎn)頭又語氣歡快,“可是現(xiàn)在你離婚了啊。”
“這只是職業(yè)本能,任何一個空姐都會做的,你不用……”
田棗當空姐這么些年,沈彌說的事她只是感覺熟悉,卻想不起來,畢竟飛機上能遇到的事大多大同小異。只是調(diào)戲空姐這種事說得這么坦然真的好嗎!
“其實住進醫(yī)院對我來說也不是太方便,畢竟也是個公務(wù)員……”沈彌緩緩道。
田棗連忙點頭。
沈彌話鋒一轉(zhuǎn):“但是,你那么冷淡……”
田棗頓時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沈彌委屈道:“你還讓護士趕我走……”
“是我錯了,以后保證不會了?!碧飾椫笩舭l(fā)誓,隨即輕咳一聲,尷尬道,“喀喀,沈彌,院長是你伯伯是吧,能幫我個忙嗎?”
“嗯,好說。”沈彌瞇起眼,帶著奸笑,“手機號、QQ、微信、辭職后的新工作地點等等所有對象該知道的信息都交出來,不要騙我哦,有些我是能查到的,否則就只能陪你到出院了,珍惜每一秒與你相處的時間,畢竟也不知道以后是否還有機會見你,唉?!?/p>
沈彌費了一番功夫才從父母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聯(lián)系到這位院長伯伯,當下就得到了田棗的大部分資料,包括田棗預交的住院費不夠了的事。
這么能掰,怎么不去賣保險呢!田棗內(nèi)心翻滾,還得勸著自己,先過了這關(guān),聯(lián)系方式以后再換就好,抖著手給沈彌寫了張字條。
沈彌心安理得地接過字條,雙眼炯炯有神:“明天我就出院了,過來一起睡啊?!?/p>
田棗毫不猶豫地一掌拍在呼叫鈴上。按完她就后悔了,還要跟這貨商量,讓院長通融一下住院費讓她拖一陣呢。
護士一來,沈彌立馬乖乖認錯,被護士教育過后,倒是安分了許多。
只是直到晚上,田棗也沒有找到提起拖延交住院費這事的機會,她覺得實在太尷尬,最后只好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了。
三、前夫出現(xiàn)
第二天,田棗是被“看”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想翻個身卻驀然發(fā)現(xiàn)床邊蹲了個人,雙眼直勾勾地盯自己。
“早安。”沈彌看到田棗的笑臉更是心情愉悅,輕輕地在田棗的額上印下一個早安吻。
禽獸啊!笑容僵在臉上,這該死的職業(yè)本能,田棗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田棗暗暗地在臉上比畫了幾下還是沒下得去手,決定不再為難自己。
“要走了啊,拜拜。”田棗揮著手,目送沈彌拿著外套向門口走去,猛然看到門口倚著的男人,笑容和手一并僵在空氣中。
成述與不知來了多久。
“……”一時無語,田棗終是忍不住憋出一句,“好久不見啊,最近在哪兒發(fā)財啊?!边@是在說什么,好想給自己扇一個耳光。
“恭喜?!背墒雠c面無表情地說著。
沈彌勾起嘴角,伸出手,說著“你好”卻沒幾分敬意:“我是沈彌,你是棗棗的朋友嗎,沒見過你啊,來得有些晚,明天她就出院了,今天估計挺忙的。”
“成述與,你好?!背墒雠c一觸即發(fā),淡淡道,“還有些事,先走了。”
沒再看一眼田棗,成述與走出病房,田棗的臉上頓時掛了兩行淚。六年婚姻,一紙簽完字的離婚書,空了一半的房子,田棗連個為什么都來不及問。
沒有解釋,沒有挽回,甚至誤會了,連追問都沒有。不過也在情理之中,為了逼田棗辭去空姐的工作,離婚前他們已經(jīng)冷戰(zhàn)了三個月。田棗沒有低頭,成述與更是從未低過頭。被車撞飛的時候,所有想不通的,她都想通了。從交往到結(jié)婚都是她在主動,結(jié)婚后,她又滿世界飛,聚少離多,連一直都是被動方的成述與都忍不住要離婚了。
“我只是想哭,你就不能不管我嗎?”在沈彌手忙腳亂地安慰下的田棗漸漸變成號啕大哭,帶著哭腔無理取鬧,“我哪里不好啦?憑什么不要我,誰要出院啊,沒錢交住院費又怎么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長得好看,身材又好,性格也好,工作也好,家世也好,追求者也多,你看我被你拒絕了這么久還死纏爛打?!鄙驈洷е飾椵p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慰著,最后他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沒錢交住院費,你是正常出院,不是因為拖欠了住院費要被趕出去,恢復得很好,醫(yī)生說能拆石膏了,是我的錯,我沒告訴你,欠的住院費我也會幫你交上的,別怕?!?/p>
“你只是個精神病病人,病好了就跑了,我就又是一個人了?!?/p>
“嗯,我是,病了好些年了,早就不治了?!鄙驈泴⑾掳涂吭谔飾椀募缟?,低聲道,“乖,別哭了?!?/p>
“我、我一哭就停不下來,嗚嗚——”
四、快讓他起來,腰要斷了
田棗覺得自己要瘋了。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病床上,沈彌用不知從哪兒整來的冰袋給她敷眼睛。她都說了些什么啊!千年道行一朝散。十年不哭,一哭哭十年啊。還哭成了個弱智。不如告訴沈彌她是得了人格分裂癥?還是干脆把沈彌人道毀滅了會更好?不如繼續(xù)裝失憶吧。田棗胡思亂想著。
“出了院順道去領(lǐng)證吧,我挺著急的?!鄙驈涍叿筮叺?,“彼此都赤誠相對一天一夜了。”
田棗簡直心累。
第二天,沈彌一大早就到了醫(yī)院接田棗出院。
大門被打開,沈彌跟在田棗身后,他探頭打量了一圈,鞋柜上放著一串鑰匙,邊上放著兩雙拖鞋,無不暗示著這里曾有過一位男主人。
沈彌穿上男士拖鞋,嘟嘟囔囔地抱怨:“你還要住在這兒啊,我不高興?!?/p>
“這房子劃給了我,為什么不住?!碧飾椃藗€白眼,要不是沈彌非得送她回家,她倒是可以去新買的房子那邊。
“那我也要過來住,反正我不放心?!鄙驈浄畔聳|西往沙發(fā)上一坐,準備來一場擅長的耍無賴。
“去樓下超市買點吃的回來。”田棗懶得看他,徑直吩咐道。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田棗也大致摸清了沈彌的套路。
沈彌哼哼唧唧地去了。
田棗拄著拐杖將衣物拎進臥室,打開臥室的門,一股濃郁的酒味傳來,她離婚前喝了一夜酒,住院近一個月了竟還未散去。
田棗皺著眉去開窗,剛要拉開窗簾,猛地被地上躥起的人影撲倒在了床上。田棗嚇得腦袋一片空白。
“田棗……”壓著她的人喃喃叫喚。
聽出是成述與,田棗松了口氣:“成述與,你快起來?!?/p>
“你要跟別人結(jié)婚了?才離婚你就勾搭上別人了?田棗,你怎么這么狠?!眲倓傔€軟弱不堪的人,聽到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兇狠,粗暴地壓著她,在她臉上胡亂親著。
她狠?田棗只覺胸口憋了一口氣又悶又痛:“成述與,你想讓我怎么樣?哭著求你不要離婚嗎?我求著你跟我交往,磨著你跟我結(jié)婚,我已經(jīng)很累了,我三十歲了,沒有青春,沒有時間,剩下的本就不多,怎么能連自尊都不要了呢?!?/p>
成述與似是聽不到般,自顧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天,所以堅決不辭職,如果你早辭職了,或許你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p>
田棗漸漸冷靜了下來,沒有光線的室內(nèi),成述與的面容模糊不清:“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適合在一起。從前,我喜歡你,我便要跟你在一起,后來,我想當空姐,我便要求你也接受。我很任性,你卻不是能包容我任性的人。從你想離婚的那天起,我們就沒有挽救的可能了?!?/p>
“棗棗,超市我……找不到……”沈彌瞇著眼看床上不明的人形,將燈打開。
“沈彌,我腰快斷了?!碧飾椨袣鉄o力地喊著,“快把他拉起來?!?/p>
五、得意洋洋
田棗領(lǐng)著沈彌去買了菜,便坐等沈彌煮飯。
兩個小菜一碗湯,坐在對面的沈彌不時地給她夾菜,米飯的熱氣熏得她的眼睛有些氤氳,她很久沒有正常地吃一頓飯了。以前,她好不容易回趟家,成述與還會賭氣故意不回家,往往都是隨意對付一頓,與混亂的生物鐘對抗的同時還要去哄成述與。
吃飽了,將筷子輕輕放下,全程只聞碗筷的碰撞聲,沉默的氛圍下田棗連食欲都被壓抑住了,她一抬頭就看見對面的沈彌一副“我們好好談?wù)劇钡膰烂C表情,臥室里還躺著爛醉的前夫,莫名有些心虛。
不對,那位是前夫,而這位是剛認識的可疑人士,有什么好心虛的,誰規(guī)定不能跟前夫發(fā)生點什么了,況且不是什么都沒發(fā)生嗎!想到這兒,田棗挺胸抬頭。
“今晚,我也要住這兒?!鄙驈涢_口道。
“睡客廳?”田棗反問,她家只有一間客房。
沈彌將這話當作陳述句應(yīng)了,頓時眉開眼笑:“嗯,那結(jié)婚呢?”
田棗翻了個白眼。沈彌乖乖地去把碗洗了。
第二日,成述與走之前,田棗就醒了,在客房內(nèi)一直等到關(guān)門聲響起,確定成述與離開了,方才出屋。見到她成述與想必也是尷尬的,他們已經(jīng)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一走出來,正看見沈彌抱著毯子從衛(wèi)生間走出,一副得意揚揚的樣子。
“這回他一定誤會我們睡在一間房內(nèi)了,總該死心了吧?!币淮笤绫е鹤佣氵M廁所直到成述與離開方才出來的沈彌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田棗感動得差點落淚,沈彌的下限真是凡人無法觸及的。
“沈彌,我要出國了。”田棗突然道,一早就做好的決定,只是覺得不應(yīng)該再瞞著沈彌了,“我爸媽都在國外工作,他們一直希望我能過去跟他們一起住,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了婚姻的束縛,是時候去跟他們團聚了,大概不會回來了?!?/p>
沈彌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直盯著田棗不說話。
田棗受不了這種壓迫的氛圍,正待說些什么。沈彌漸漸翹起嘴角:“你都決定好了,還告訴我做什么呢,抱歉,心情有些不好,先回去了?!?/p>
田棗看著緊閉上的門,深吸一口氣將胸口處莫名的情緒排出,嘟囔:“哼,還給我臉色看?!?/p>
沒多久,沈彌又上門造訪了。
田棗有些驚訝,但還是放他進來了。
至少要珍惜現(xiàn)在不是嗎?沈彌說著。
田棗也沒放在心上,國內(nèi)還有好些事要處理,還得忙著查航班、訂機票、預約輪椅。沈彌倒是很閑,下班了就在她家蹲著,笑瞇瞇地看著她忙活,偶爾還能幫忙出個主意,偶爾做菜不放鹽,收到田棗質(zhì)疑的眼光就無辜地笑。
扛著斷腿辛苦折騰的田棗,忽然接到了爸媽的通知,他們帶著合作項目回國了,可能得住小半年。打電話時,二老已經(jīng)下飛機快到她這兒了……
田棗久久不能言語。她招呼沈彌去廚房做點面條,囑咐他記得放鹽,自己去收拾房間。
半個小時后,田棗的爸媽果然到了。
他們起初還握著田棗的手淚眼蒙眬,后來就變成田棗無語地坐在一旁聽他們?nèi)齻€嘮家常,照顧到田棗的情緒,也沒提成述與的事,盡撿些田棗幼年干的蠢事來說。
末了二老還堅持要回舊居去住,拍著田棗的手曖昧地對沈彌擠眉弄眼。
田棗關(guān)上門,一回頭就看見廚房中正洗碗的沈彌兩手泡沫正好也轉(zhuǎn)身看著她,對上她的視線便彎了眼角,目光柔和似水,田棗也微微一笑,不由自主道:“結(jié)婚吧。”
六 、快打120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大庭廣眾之下,沈彌應(yīng)該不敢打斷她另一條腿吧?
她怎么也沒想到,沈彌竟然兇殘到第二天就要領(lǐng)她去看婚紗,而且聽說喜帖也已經(jīng)在印了,日期都訂好了。
她離婚證都沒捂熱呢……
田棗磨磨蹭蹭地跟在沈彌身后走進婚紗店。
“歡迎光臨?!庇e小姐熱情道。
“我是沈彌,之前預約好了今天來看婚紗?!鄙驈浀?。
只見一個在比畫婚紗的女孩忽然抬頭,看見沈彌的一瞬間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田棗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花開的聲音,真是花一樣的年華。
“阿彌,我回來了,驚喜嗎!”女孩飛一般地撲進沈彌的懷里,“我好想你啊,領(lǐng)證的時候放你鴿子,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會離家出走了。你看我還記得試婚紗的時間,我是認真要結(jié)婚的?,F(xiàn)在我想通了,我再也不會隨便懷疑你對我的感情了?!?/p>
“田棗小姐,后背拉鏈還沒拉……”措手不及的婚紗店店員追著出來。
沈彌皺著眉退了一步,緊跟在他身后的田棗也退了一步,結(jié)果沒站穩(wěn),跌了一跤。
真是蠢死了。田棗的屁股疼得直齜牙,想說的話有一萬句,最后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話:“快打120……”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啊。倒是跟我完全不同。這婚紗型號她穿不上吧?那么剛好也叫田棗?落跑的新娘?這就是她等的真相?
沈彌心里一緊,臉色變了變,推開懷里的女孩,冷冷道:“不是告訴過你,走了就不用再回來了嗎?”反身一把抱起田棗,不顧一聲聲叫著“阿彌”的女孩,徑自帶著田棗開車向醫(yī)院行去。
車內(nèi)的空氣猶如凝固了一般,誰也沒說話。
田棗想起了最初在民政局問她要不要結(jié)婚的沈彌,異常有耐心卻又在結(jié)婚上顯得很著急,緊迫的婚期,還有這位歸來的“田棗”……真相只有一個。
“你是不是戀名癖啊,像戀物什么的,哈哈?!碧飾椧膊恢雷约涸谡f什么,只覺得她應(yīng)該扛起活躍氣氛的任務(wù),否則她一定會在沉默中死亡,“這都不要緊,我怎么說也是過來人了,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到了醫(yī)院就把我放下吧,跟人家小姑娘該結(jié)婚就結(jié)婚,該領(lǐng)證就領(lǐng)證,怎么說你也照顧了我一場,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沈彌問道:“腳不疼了?”
“腳倒是不疼,就是剛剛嚇著了,你在這兒把我放下,我自己打車去醫(yī)院也行?!碧飾椢⑽⒁恍?。
沈彌果真漸緩了車速,當他踩下剎車時,田棗心里咯噔了一下,卻還是面帶笑容著手開始解安全帶。
沈彌按住田棗的手,傾身過去深深吻住她,直到田棗喘不上氣來,沈彌方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重新發(fā)動車。
田棗僵硬了許久,瞪得溜圓的眼睛瞥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猶如見鬼一樣的表情……
在醫(yī)院檢查了一圈,傷情沒有惡化。田棗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有希望的。
被送回家,田棗將沈彌攔在門口。
“我這個人吧,任性得有些渾蛋,我如果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不吵不鬧不給人挽回的機會,成述與如果不是攤上了我,現(xiàn)在不論跟誰在一起都不至于婚姻這么狼狽。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么追求我的,但日子總是要過的,也許你真適合我呢,你都這么努力了,我就想試試吧,反正不會有什么損失。”田棗平靜地看著眼神復雜的沈彌,微微翹著嘴角,緩緩敘述著,近乎殘酷,“我不愛刨根問底,卻也不喜歡被人愚弄,現(xiàn)在我不想要你了?!?/p>
沈彌心中一痛,他想說的很多,他想道歉,他想告訴田棗,那個女孩確實也叫田棗,只是剛好叫田棗,剛好家里催促結(jié)婚,剛好他耐心用盡決定結(jié)婚,剛好身邊就是她。他想說,他交過很多女朋友,這個只是其中之一,沒有什么特別。他想說,在民政局領(lǐng)證被放鴿子時,他確實是想只要是個叫“田棗”的女人能跟發(fā)出去的喜帖對上號就行,但他的感情是真的。
沈彌最后什么也沒說,他說不出口,不論哪一條都顯得他是一個渾蛋。渾蛋的分明是他。眼前是早已閉上的門,沈彌緩緩閉上眼睛,田棗哭得止不住時,他就打定主意再也不會讓她受傷害,可傷害她的卻是自己。
沈彌想起了童年、少年時期的田棗,對于總是獨自在家的他就如一朵太陽花,只要拉開窗簾就能看見她活躍的身影。沈彌尚未明白她對自己的意義,田棗已牽了成述與的手,笑容幸福得讓他覺得刺眼,也是那時起,他不再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毫不在意地換女友,念到碩士最終考進了與專業(yè)無關(guān)的民政局登記離婚,他只能承認執(zhí)念早已深種,除了她,所有女人都索然無味。當田棗在他面前低頭填離婚資料時,執(zhí)念如草般瘋長,只慶幸女友嫌他敷衍就跑了,敷衍只是因為她不是他要的那個人。
怪只怪當初放棄太早,如今又不夠鄭重。
七、尾聲
超市售后服務(wù)臺中,一對男女握手長達兩分鐘,男方還沒有放手的意思。
“先生,您對本超市的商品有什么意見呢?”田棗臉上掛著多年訓練出的標準笑容溫聲詢問著,那人卻不作答,只是委屈地望著她。
“禽獸,快放開我的手。”田棗笑著溫聲道,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主管,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要過來幫忙的意思,若眼前這個人不是沈彌,她甚至覺得這是主管安排來考驗她工作能力的。
這距她將沈彌關(guān)在門外才六天,她正式在售后服務(wù)部上崗才四天,這四天雖然事情頗多,但是憑著她的職業(yè)素養(yǎng)和一條殘腿,事情都得以和平解決,怎么也不能因沈彌之故給主管留下壞印象。
“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呢?!鄙驈浶老驳胤砰_她的手。
田棗的嘴角抽了抽,她怎么不知道換個稱呼叫“禽獸”就是原諒的意思?敢情這幾天沈彌是進一步修行無賴的本性去了?
“這里是售后服務(wù),商品沒問題的話,出口前方左轉(zhuǎn),謝謝?!?/p>
“棗棗,咱們重新開始吧,之前是我胡鬧,但是,我能保證追你前,我已經(jīng)跟她斷了?!鄙驈浾J真道,“我今年二十八歲,碩士學歷,單身,因為叛逆,所以在民政局上班,父母是商人,獨生子,家在錦繡華苑?!?/p>
“我看你這樣子也挺叛逆?!碧飾椵p輕笑了聲,眼里帶了笑意,“所以,這位顧客,您覺得本超市的商品到底有沒有問題?”
沈彌見田棗眼里有了溫度,心底微安:“跟我回家?!?/p>
田棗險些將手里的拐杖頂?shù)缴驈洷亲由稀?/p>
沈彌向主管走去,說了些什么,而后兩人一起向田棗走來,田棗就被派到沈彌家取“有質(zhì)量問題的商品”去了。
田棗想說,主管,你太天真了!又看了眼笑容燦爛的沈彌,田棗躊躇道:“我快下班了,還得打卡……”
“那就打完卡再去?!敝鞴芤诲N定音。
錦繡華苑一棟樓下,田棗抬頭看了一眼,拄著拐杖向里走去,三條腿在陽光下拉出一道蕭瑟的影子。主管,咱們上司下屬一場,相煎何太急。
跟著沈彌走進他家時,田棗還在想如果沈彌拿不出東西,她就跟他同歸于盡,絕不姑息,可是等看清了客廳里的人時,田棗的腦海里只剩下三個字:哦,天哪。
田棗不知她爸媽為何會出現(xiàn)在別人家里,爸爸跟人在客廳聊天,媽媽在廚房幫忙,何其融洽。
“爸、媽……”田棗站在門口,簡直沒有進去的勇氣。
雙方家長在國內(nèi)有合作項目因而才漸漸熟悉起來,更加上曾住同一個小區(qū),彼此認識的人都有交集,聊起天來感情迅速升溫,這次的聚餐也是家長發(fā)起的,倒真不是沈彌騙來的。
不過若是一早就知道是這個情況,田棗定會找盡借口躲開。
飯桌上長輩一直用沈彌追求田棗的事調(diào)侃,田棗只能傻笑。
過后,田棗一掌將沈彌推進他房間。
“好突然啊,好巧啊,呵呵?!碧飾楇p手環(huán)胸,對著沈彌冷笑,她一直沒明白怎么爸媽回來得這么突然,原來如此。
“棗棗……”沈彌難以辯解,只能試圖用真誠的眼神感動她。
田棗嘆了口氣,想來自己是逃不掉了,人至“賤”,則無敵。且看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