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煒

飛行的河流

我要說出五月泡桐樹的秘密

它紫色的花，在空中燃燒

是要逼退，越來越近的雨季

好讓布谷鳥催著人們，盡快把麥子收回

五月的陽光，把大地布置成一間溫暖的空房子

河流的綢子，繞著麥子金色的發(fā)際流動

石拱橋下的水泥船，被誰裝了一艙蛙鳴

上游的流水，捎走多少蔥郁的漣漪

螢火蟲，孩子們的生日蠟燭

等孩子們追累了，就會悄然熄滅

只有秋天的紅棗，還躲在年輪里像個害羞的孩子

不肯步上枝頭。紅色的收割機船一樣在麥浪中穿行

拾麥穗的孩子們，總是跟一群麻雀爭奪口糧

蘆葦踮著腳，在眺望大雁的身影

假設一朵蘆花都帶上一滴水

飛行的河流，便會在空中出現(xiàn)

就像我們丟失在夢中的飛行棋

至今也沒跟他們說過彩虹變成鯉魚的事

我坐在水碼頭上，把腳泡在水里

看見小魚兒在腳邊竄來竄去

把腳硌得好癢

我想抓上一條，懲罰一下

它們卻比兔子跑得還快

如果媽媽生了這樣淘氣的孩子

肯定比生了我，還要生氣

打雷聲，時常與探石油的炸井聲混在一起

閃電就像是天空的悶縫，被雷聲震裂

突然下起了一場暴雨，淋濕了鳥雀

我躲在石拱橋的橋洞里，衣服干干的

雨停了，陽光像扯幕布似的

一下子就把我和田地都照亮了

知了唱起每年夏天都唱的那首歌

百唱不厭

河里紅色的鯉魚，跳了一下就不見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了彩虹

和南天門持著冷兵器的衛(wèi)兵

他們與兵馬俑有點相似

但他們的鎧甲是紅色的，好像涂了防銹漆

我還看到了孫悟空

我扯著母親的衣襟，指給她看神話里才能看到的天宮

可我的母親什么也沒看見，她更相信父親說的

孩子身體弱

直到現(xiàn)在，也不承認我看到過南天門

但我不是個會撒謊的孩子

我身強體壯，割豬草砍柴禾什么都會

只是我想不通一個孩子都能看到的

為什么大人卻常常會看不到呢

所以，我至今也沒跟他們說過彩虹變成鯉魚的事

春天，蘆葦初生

春天，蘆葦初生

像幼兒園的老師排放在水池邊的牙刷

綠色的牙膏擠得有多有少

或者，我看走了眼

是我的朋友汪老師發(fā)給孩子們

蘸滿綠顏料的國畫筆

現(xiàn)在，我漂泊在城市

在公園里，碰巧遇見了一株秋天的蘆葦

我沉默著，蘆葦也沉默著

風吹著蘆花，在空中飛舞

讓我再次想起春天初生的蘆葦

它們是大地搭在弓上的箭

定格在時光里的慢鏡頭

直到白發(fā)繽紛，在異鄉(xiāng)低著頭

各自細看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