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燁
◆作者系陜西省涇惠渠灌溉管理局職工。
我很快就要搬離那間蝸居了十三年的小屋了,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傷。
就在月初,我所在的單位發(fā)了個紅頭文件,要求像我一樣在機關占用公房的人必須在八月底前搬走。于是,我有了一次成人以來真正意義上的搬家經歷。
說起這間房,確實來之不易。記得當時又是打報告又是寫申請,還找了領導,費了很大的周折才要到手,我一直都很珍惜,便把這體恤下情的無量功德統(tǒng)統(tǒng)記在了自己剛供職不久的單位的功勞簿上,并且常常感懷,時時念及。也正因為這間小屋,讓我告別了另外兩個和我一起大學畢業(yè)應聘到這里的學友的集體宿舍,有了自己單獨的小窩。房子雖然只有十幾平米,但夏天有電扇冬天有暖氣,水電暖費也不高,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就在這里安營扎寨,娶妻生子,一晃兒子都十一歲了??梢哉f,我工作以來所經歷的最艱難、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歲月,都是在這里度過的。如今就這么離開,還真有些戀戀不舍。
在我過往的生活中,確有幾次搬家的經歷還能記起,不過那時候還是孩子,根本不懂大人們白手起家的艱辛和搬一次家要付出的代價,只是感覺新奇,跟著起哄,全然不明白若干年以后,我也要和當年的父輩一樣接著干同樣的事情。
現在,我所要搬的“家”,從法律意義上講并不屬于我,它的所有權屬于單位,我只是寄居在這里。所以,把這次搬家叫做騰房可能更確切些?;蛟S真正屬于我的家,還遠在我們西府鄉(xiāng)下那片綠樹掩映下的紅磚灰瓦里,或許就在那個名不副實的花園小區(qū)里我那單元房的鋼筋水泥里,或許還在我遙不可及的想象里。但是在感情上,我卻愿意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因為,家總是和人聯系在一起的,它不僅給我們外在的軀殼提供吃喝拉撒的便利,讓它得以滋養(yǎng)和存在,更重要的是,它讓漂泊不定的靈魂得以安放和棲息,讓人活的更像一個人,而不是游移不定的孤魂野鬼。而所有的這一切,都在這間并不屬于我的小屋里生長和呈現出來,它為我保留了別人無法明了的經歷和記憶以及附加其上的精神寄托。而這些,卻是屬于我的,誰也搬不動,拿不走。
我和老婆整整忙乎了一個禮拜,一有空閑就去收拾東西。我們就像兩只螞蟻,一點一點地清理和蠶食著里面的東西,而這間不大的房子也一天天的空曠起來,等老婆和我取下唯一能表明我們還在這里住過的結婚照,慢慢地拂去上面的塵土,卻發(fā)現那兩張年輕的笑臉正在逐漸遠去。
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規(guī)整了一遍,除了幾箱書籍、信件、日記和幾件能用的衣物家具之外,十三年的光景竟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值錢的東西。我看著那些壇壇罐罐,在別人眼里可能就是一堆不名一文的垃圾,但對我們來說,哪怕是一片紙屑和一顆塵埃,也凝結著我們十多年生活的點點滴滴,它們是支撐我們一路走來的依靠和伴侶。也許正因為這樣,對我們而言,它們也就有了特別的意義。
我曾經非常認同這樣一句話,說人的內心也像房子一樣,容納的東西是有限的,如果我們沒有辦法寬廣胸懷,不妨把里面無用的東西及時清理,好讓空間更大一些。但有些東西卻是不能隨便舍棄的,而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所以,我們還是決定把些書籍、信件、日記連同記憶一起打包帶走。
這次搬家的經歷,也讓我對自己已經走過的人生順便進行了一個評估和盤點,但盤點的結果并不樂觀,簡單地說就是娶了個老婆、生了個娃、活了40歲,成果實在寥寥。但我沒有把那些身外之物算在里面,不是因為不屑,而是因為沒有意義,我不愿意把那些為生命服務或受生命役使的東西和生命本身相提并論。至于為什么要把“活了40歲”也算作人生的一大成果,是因為深感活著的不易,是因為這個40歲的身軀雖然平庸但卻獨一無二,它經歷了一些事,積淀了一些淺薄者無法一眼看穿的東西,而非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
所有這些,都是這間小屋給予我的!
所以,我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懷念…陜西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