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朝暉

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兩次鴉片戰(zhàn)爭和甲午海戰(zhàn)的相繼失敗以及一系列喪權辱國條約的簽訂，近代中國被外力和強力推動著走入國際社會體系。中國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和改革派胸懷救國救民之志，興起民間辦報的高潮。他們以報刊等主流媒體為探討復興強國的公共論壇，傳播西學，針砭時弊，議論時政，變法自強。戊戌變法失敗后，一些報刊被查封，進入20世紀，中國民間掀起了辦報的又一次高潮，成為提高國民參政意識、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外交報》即是誕生于這一背景下的“探海窺蠡”之作。該報由商務印書館的創(chuàng)辦人、清末著名出版家張元濟及其好友蔡元培、《東方雜志》主編杜亞泉發(fā)起創(chuàng)辦，初名《開先報》，1901年改名為《外交報》，1902年1月4日在上海正式創(chuàng)刊?！锻饨粓蟆饭矂?chuàng)辦了300期，1911年?？?，并入《東方雜志》。面對近代中國三千年未有之變局，晚清報刊輿論界一方面從中國傳統(tǒng)學說中尋求民族復興的理論依據(jù)并加以現(xiàn)代的詮釋與命義;一方面從西方的外交規(guī)制中汲取新的理論，捍衛(wèi)國家權益，推動了晚清中國外交的現(xiàn)代化進程?！锻饨粓蟆肥墙袊谝环菀試H問題為評述重點并頗具影響力的專門性民間外交報刊，蘊含著豐富的現(xiàn)代外交思想。該報的宗旨在于“以定言論之界，而樹思想之的，為理論家郵傳，而為實際家前驅(qū)。”〔1〕本文旨在借助《外交報》這一珍貴的歷史史料，對晚清報刊輿論界的外交思想進行評析，以求梳理、透視晚清外交思想現(xiàn)代化過程的變化軌跡。

一、現(xiàn)代國民主體意識:基于民族國家理論的外交模式

從國際關系的歷史演進來看，國家外交均經(jīng)歷了由王朝外交向現(xiàn)代外交的轉(zhuǎn)型過程。中國古代外交思想的核心是夷夏觀，是一種以中國為中心、呈放射狀、用朝貢—回賜方式維系的國際關系秩序。這種國際秩序是建立在以王權主義為核心的國家觀的基礎之上，封建君主獨攬國家政治權利，外交的終極目標是維護王朝一己之利，國民被排斥在外交權之外。鴉片戰(zhàn)爭失敗后，洋務運動的興起與洋務外交的開展標志著中國古代傳統(tǒng)外交開始走向終結。至甲午海戰(zhàn)后，清末知識分子借助報刊雜志，對現(xiàn)代西方民族國家理論進行了梳理和評析，初步形成了現(xiàn)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觀念。他們一致認為，民族身份的認同是建立強大民族國家的基礎，只有建立強大的民族國家才是復興中華的堅實基礎。清末知識分子意識到中國古代沒有國家觀念，國家機制圍繞皇權而設計運行，而國家是全體國人的公產(chǎn)，與以一姓私業(yè)為基礎的王朝有本質(zhì)區(qū)別。清末知識分子雖然在建立民族國家的方案上存在不同的探索，但對國家的完整概念的認識均是一致的。正如《申報》所述“國于天地，必有與立。人民、土地、主權三大端為人類立國之要素?！薄?〕國民意識的崛起是中國現(xiàn)代民族國家觀念日臻成熟的標志。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知識分子國民意識和參政意識顯著增強，他們認識到國民對推動國家發(fā)展的進步作用，以主權在民、天賦人權為思想武器，表達出強烈的參政訴求。他們認為，“天之生人也，即與以身體自由之權利，即與以參預國政之權利。故一國行政之權吾得而過問之，一國立法之權吾得而干涉之，一國司法之權吾得而管理之”〔3〕，主張政府外交的應當充分借助國民的力量。晚晴報刊輿論界國民外交理念主要包含三層含義:一是將人民主權滲透到國家政治生活各領域;二是民力是政府外交的堅實基礎，國民的外交權應當通過憲法等法定的形式確立和保障，國民可通過國會參與外交，以輿論監(jiān)督外交;三是通過國際間國民外交交流可以改善邦交，促進世界和平。

《外交報》大力宣傳現(xiàn)代民族國家理論，堅持以國家為主體、民眾積極參與的外交主體意識。作為近代中國第一份類似外交編年史的外交專門期刊，《外交報》關注國外最新理論動態(tài)，是國內(nèi)首倡“國民外交”的報刊。甲午海戰(zhàn)后，作為君主專制附屬物的王朝外交逐漸受到國人的批判與反思。清末知識分子強烈反對由王朝主宰的秘密外交，認為這種外交模式有悖于憲政潮流，不利于國民外交的開展和為政府外交提供支持，要求政府公開外交政策。1903年，《外交報》以“論外交不可專主秘密”為題對日本國際關系學者賀長雄的文章進行了譯介。這是現(xiàn)有文獻中對“國民外交”進行論述的最早記錄。1908年， 《外交報》刊載“論今后外交之大局”一文，痛斥以王朝利益為宗旨的王朝外交違背了西方政治文明君民共體的原理，在對外交涉中，“未嘗不欲損民以益君，自謂能顧全大體，卒之民既損矣，而君國究未嘗稍蒙其益”?！?〕1909年，《外交報》刊文指出:“二十世紀之外交，斷無有出于少數(shù)人之專制而不至于失敗者。此固勢事之必然，而無容復疑，非徒以空理論其是非而已。彼方挾其數(shù)千萬之同心同德，辯呼蹴踏，闖我戶庭。而我仍僅恃三數(shù)人之才識謀謨，欲以遇稽天之巨漫。微論其所謀之未必是也，即令事事悉合機宜，而無全體國民之心以為之后盾，夫亦終于必敗而已。吾國辦理外交六十年，而事事見絀者，職是故耳”〔5〕，認為秘密外交使得政府無法與民眾形成合力，造成外交資源的浪費和國家利益的受損?！锻饨粓蟆酚株懤m(xù)刊登了《論民氣之關系于外交》、《論國民當略知外交》、《論外交之機當伸民氣》等文章，提出“國民外交”就是“國民與國民之交涉”，指出外交應當以國民精神為動力，以國家權益為目的，將民眾作為外交的本體，民眾力量作為政府外交的力量支撐。在國民參與外交的路徑方面，《外交報》認為國會作為民意機構，應當具有一定的外交權，“向使國會早開，外交事件，人民得參預其間。集眾聽以為聰，則良謀自出;據(jù)群心以為固，則御侮無難”。主張以法定的形式將國民外交權固定下來，通過國會間接參與外交事務。此外，為喚起民眾輿論力量，發(fā)揮輿論在國民外交中的作用， 《外交報》刊文指出: “輿論者，政治之母也。民主政體之國家，尤以輿論為造成政治之基礎。執(zhí)政者亦以輿論之傾向為政府之轉(zhuǎn)移”〔6〕?！锻饨粓蟆烦珜А伴_國民外交之常識”，不僅引發(fā)了國人對國民外交的熱議，而且也是對主權在民法理思想的進一步宣傳和深入，對政府外交起到了監(jiān)督和限制的作用，具有一定的歷史進步性。

20世紀是中國現(xiàn)代民族主義思想盛行的時代，國家危亡，喚起了民眾民族自決意識;救亡圖存，催發(fā)了人們的國民主體思想。清末報刊輿論界認識到，現(xiàn)代民族國家理論是復興中華的強有力的思想武器，借助主權在民、天賦人權等西方政治文明理論，積極宣傳現(xiàn)代國民主體意識，意識到新型國民應當具有權利、義務和獨立人格，心系國家和民族的發(fā)展與繁榮，具有強烈的愛國心和參政意識。在現(xiàn)代民族國家理論的基礎上，《外交報》等晚清報刊倡導建立國民外交的新模式，通過國會實施公民參與監(jiān)督、參與外交的權利，利用公眾輿論對國家政治實施影響，標志晚清中國現(xiàn)代國家觀念的勃興，反映了晚清國民外交主體意識實現(xiàn)了由王朝利益向國民利益的旨歸，符合外交民主化發(fā)展的時代潮流。國民外交思想反映了國民自覺維護國家利權，獲取平等國際地位的強烈愿望，但也應當看到，一國外交的基礎和后盾是其國家實力，國民外交從某種程度上對政府外交產(chǎn)生影響，但不能從根本上扭轉(zhuǎn)“弱國無外交”下近代中國外交虛弱的態(tài)勢。

二、現(xiàn)代國家權益觀:外交動力和邏輯起點

國家權益包括國家主權及其衍生的國家利益。現(xiàn)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觀念中，領土、國家、主權是其基本要素，國民以國家為最高的忠誠對象，外交圍繞基于維護國家權益的原則。中國封建王朝建立的宗藩體制在對外關系中忽略了國家權益的考量，更多關注外交的外交禮儀和王朝的尊嚴。清末報刊界突破前人國家權益觀的狹隘認識，認為主權是國家的最高屬性，主權獨立是國家最高利益。在外患日亟、內(nèi)政日紛的情況下，清末報刊輿論界呼號奔走，呼吁尊重國權，挽回權利，國家主權意識空前增強，他們以現(xiàn)代國際法為價值理性工具，將訴求獨立自主處理內(nèi)部事務的“主權”和維護本國經(jīng)濟利益的“利權”結合起來，構建新型國家權益觀，作為外交動力和邏輯起點。

在主權方面，《外交報》認為，獨立自主處理對內(nèi)對外事務的自主權是維護國家權益的保障。由于清政府官員近代國家權利觀念淡薄，缺乏對國際事務的深刻洞察和對外事務的交涉經(jīng)驗，導致在政治上“主權不張，群治淆舛”;在經(jīng)濟上“外國之法律，外國之物品，皆充塞遍布于中國之內(nèi)地。而中國之利權，乃日消歸于無何有之?！薄?〕《外交報》指出，“正本清源之策，欲冀領事裁判權之徹除，非收回租界不可，欲收回租界，非改正條約不可，欲改正條約，非先定完全無缺之法律，不足以堅發(fā)議之根據(jù)”〔8〕，主張取消或限制帝國主義國家在華有治外法權、協(xié)定關稅權、租界和租借地、勢力范圍、內(nèi)河航行權、駐軍權、片面最惠國待遇等條約特權。在利權方面，《外交報》從修明內(nèi)政出發(fā)，主張通過普及教育、強化軍力、裁撤冗稅、發(fā)達產(chǎn)業(yè)、厚植民生等渠道增強國力，拓展外交實力，通過直接收回利權以及扶持企業(yè)等間接方式收回本國利權。

《外交報》不僅有強烈的現(xiàn)代國家權益意識，其國家權益關注的范圍也不斷擴大。清末之前，國人在對外關系中對國家主權關注局限于司法主權、關稅主權、領土主權等傳統(tǒng)主權觀念，而基于國際法認知的的海權意識極其淡薄，對引水權、領海權的重要性重視不夠。20世紀初，《外交報》開始關注同屬于國家主權的領水理論。1908年， 《外交報》刊文“論國家對于海洋之主權”，對領海權做了闡釋:“領海者，由海岸至一定距離之間，因與陸地有緊要鏈接之關系，看作陸地之延長。凡在領土上之主權，亦得及于領海，是領海權之有無，關系一國主權存在與喪失也?！薄?〕領海主權衍生出主權國家的漁業(yè)權和國防警察權。日本租占旅順、大連之后，伺機窺視渤海灣漁業(yè)權，《外交報》刊文“論渤海灣漁業(yè)權”一文，呼吁國家采取措施保護國民獨占漁業(yè)權。在列強的刺激及《外交報》等報刊媒體的輿論引導下，晚清政府逐漸接受了現(xiàn)代領海主權理論，主動考慮建立領海制度，認為“中國應繪完全領海全圖”。

基于維護國家權益的迫切要求，為紓解政府外交壓力，清政府高度重視國際法在維護國際權益中的作用?！锻饨粓蟆返霓k報宗旨是為世人“欲審國勢，诇 (洞察)外情，出文明手段，從盡排外之天責”?！?0〕刊物旨在裨益時局，啟發(fā)民智，辦好外交，文明排外?！锻饨粓蟆贩浅Ｗ⒁飧檱飧鞣N條法、公約的簽訂。創(chuàng)刊不久，《外交報》就連續(xù)3期刊登了《伯爾尼公約》中譯本，首次向國人介紹了這一公約，并組織了有關“中國是否應該加入《伯爾尼公約》”的討論，推動了《伯爾尼公約》在中國的傳播及中國著作權制度的建立?！锻饨粓蟆房l(fā)評論指出，“吾國開關以來六十余年，交涉之事屢見，失權喪地之舉，不一而足。而窮其真相，不過是二者之相為循環(huán)而已。無他，不明國際公法，于應有應盡之大義，均為有所當耳!”〔11〕從1908年開始，《外交報》聘請了法政專業(yè)留學生撰寫“論說”欄目，并附加基于國際法視角的對中國外交的評論，內(nèi)容涉及不平等條約、領事裁判權、最惠國待遇、國際法等，探討如何利用好國際法維護國家主權。晚晴報刊輿論界認識到義和團運動出現(xiàn)的暴力排外、盲目排外行為并不能達到振興國力的目的。由于國力的虛弱，在軍事手段一時難以收回國家權益的情況下，借助國際法文明排外，利用和平理性的方式維護主權變成了當時的一個選項。文明排外的思想是中國外交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國近代民族主義思潮崛起的重要標志，反映了以《外交報》為代表的民間輿論在外交問題上的策略性思考。

清末民族主義思潮的興起喚醒了國人強烈的國家主權意識，《外交報》等晚晴報刊以維護國家權益為國民外交的動力和邏輯起點，在民族國家理念的感召下，對內(nèi)形成民間輿論，喚起政府和國民的國家權益觀，對外運用國際法作為法理依據(jù)，利用國際法實現(xiàn)文明排外，鼓勵普通民眾通過和平理性的方式參與外交，雖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清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性質(zhì)，但也取得了一些有限的效果。在報刊外交輿論的影響下，晚清政府開始運用國際法維護國家權益，如在日俄戰(zhàn)爭中的領水中立權交涉、澳門水界交涉、中日東沙島交涉等事件中，晚清政府卓有成效地運用領水理論捍衛(wèi)了國家權益?？梢?，《外交報》等新式報刊倡導通過文明排外捍衛(wèi)國家權益，不僅起到了傳播文明理性的理念、啟發(fā)民智的文化啟蒙作用，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維護和挽回了一些國家權益，改變了清朝官員不熟悉西例的狀況，推動了中國外交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

三、現(xiàn)代地緣政治權力觀:基于均勢理論的外交策略

國家權益的實現(xiàn)離不開穩(wěn)定的區(qū)域地緣安全框架，國家間不斷變換競爭與合作的方式成為建立區(qū)域地緣安全秩序以謀求國家權益的有效途徑。均勢理論是西方現(xiàn)實主義地緣政治權力政治體系中大力推崇的理論之一。所謂“均勢”，是指國際社會中各種力量通過分化組合，互相牽制，彼此抵消，劃分壁壘，未形成一方占絕對優(yōu)勢的特殊穩(wěn)定狀態(tài)。西方現(xiàn)實主義大師摩根索將均勢視為國家外交行為的重要策略，主張通過均勢來限制國際強權，以實現(xiàn)維護各國獨立的目的。均勢思想真正運用于地緣外交，始于近代歐洲。清末在同西方列強的地緣沖突與外交周旋中，現(xiàn)代西方傳統(tǒng)地緣思想傳入中國。19世紀70年代，馬建忠、王韜等人將西方地緣政治中的均勢理論介紹至中國，對此后清政府的內(nèi)政外交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晚晴報刊界也將均勢作為實現(xiàn)地緣制衡目標的重要外交策略。

晚清政府將開埠通商作為均勢外交、捍衛(wèi)國家權益的重要策略之一。針對西方列強窺視中國主權，紛紛強迫中國增開條約口岸的態(tài)勢，晚清政府調(diào)整思路，主動對外開放了若干口岸 ，這些口岸被稱為“自開商埠”，形成了約開商埠與自開商埠并存的局面。在這些自開商埠，各國自行貿(mào)易，機會均等，相互競爭與牽掣，形成制衡格局，避免一國獨霸中國局面的形成。為打破20世紀初俄國在東北的獨霸局面，晚晴報刊輿論界曾呼吁開埠通商，不使一國享有特權，各國利益均沾，針對英、俄在西藏利益角逐的情況，主張將西藏開辟為各國共同通商之地，利用各國實力制衡英、俄，避免被其瓜分的危險。

均勢在歷史上最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并不見諸兩個孤立國家之間的均衡，更多的是一個國家或國家聯(lián)盟同另一個聯(lián)盟之間的關系。除了自開商埠外，清末還將組建地緣聯(lián)盟作為均勢外交的內(nèi)容之一。清末報刊十分流行“同盟”、“協(xié)約”等詞匯。作為國際關系理論和外交戰(zhàn)略的參考刊物，《外交報》對當時國際關系中流行的同盟學說進行了大量的引介和解析，蘊含著豐富的外交策略思想。 《外交報》意識到聯(lián)盟的重要性，認為:“以今日世界大勢，斷無一國獨立而可不與他國聯(lián)盟之理。”〔12〕地緣聯(lián)盟最核心的地緣目標是建立地緣安全保障，地緣結盟的本質(zhì)就是相互交換和利用對方的資源維護穩(wěn)定的地緣秩序。如何與別國結盟，選擇何國結盟是《外交報》等報刊一直探討的問題?！锻饨粓蟆氛J為，國家必須在利害相同、強弱相等的條件下才可以聯(lián)盟，“故其國聯(lián)盟，既宜利害相同，尤必強弱相等，始可以安聯(lián)盟之基礎”?！?3〕結盟對象與手段使用不當，不但不會給國家?guī)憩F(xiàn)實利益，反而會帶來巨大損失。最突出的是1896年中俄結盟，俄國借條約獲得在中國東北大量權益，但中國并沒有得到預期的和平保障，義和團運動期間，俄國甚至出兵占領東北?！锻饨粓蟆穼τ鶕?jù)地緣形勢的變化改換同盟的外交技巧倍加贊賞，認為國家應當根據(jù)國家利益和地緣安全形勢適時調(diào)整結盟對象?！锻饨粓蟆返葓罂鴮⒍韲鳛榻Y盟后主要的地緣競爭對手，曾主張聯(lián)英抗俄。日俄戰(zhàn)爭后，意識到日本對中國的地緣威脅，《外交報》主張中國應當與美國聯(lián)合對抗日本，理由是，美國注重在華商業(yè)利益的爭奪，沒有侵占領土的野心。當然，《外交報》等報刊意識到聯(lián)盟制衡的缺陷，如果結盟雙方不是對等的實體，特別是弱國與強國的結盟，名為和平，實際將弱國陷入受保護被干涉而無不仰其鼻息的境地。因此，國家在尋求盟友的同時，更應當變法自強，對結盟外交不應過度依靠。正如《申報》所言:“聯(lián)合以為援助，尚是急則治標之法，而求其本，則仍在力圖自強。”〔14〕

從總體上看，以均勢外交為主旨的地緣制衡外交策略是國際強權的產(chǎn)物，在充溢弱肉強食等叢林法則的近代歷史條件下，“均勢”原則只能是幾個主要西方國家維持彼此之間勢力均衡的一種手段，弱小國家的國家利益勢必受到壓制和犧牲，它既不能保護弱小國家，更不能維護世界和平。近代學界以及輿論精英對此大都缺乏清醒的認識。侵華帝國主義國家之間有矛盾的一面，但在侵略中國問題上更有相互妥協(xié)和勾結的一面。均勢外交的和平局面是以實力為后盾的，缺少實力支撐的國家安全只是一廂情愿。當然，晚清報刊界對均勢外交理論的引介，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近代中國政府和國民對國際局勢的認識以及處理對外關系的能力和水平的改善，對近代中國外交產(chǎn)生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它標志著晚清輿論界在接受現(xiàn)代西方均勢地緣制衡等現(xiàn)實主義國際政治理論的同時，也植入了國際社會體系的新觀念，這也是晚清中國外交現(xiàn)代化的重要表現(xiàn)之一。

〔1〕〔10〕敘例〔N〕.外交報，1902年總第1期.

〔2〕論粵督緝獲二辰丸案〔J〕.東方雜志，1908，(5).

〔3〕張枬，王忍.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1卷 (上冊)〔C〕.三聯(lián)書店，1978.32.

〔4〕論今后外交之大局〔N〕.外交報，1908年總第227期.

〔5〕論列強國際上之新現(xiàn)象〔N〕.外交報，1908年總第201期.

〔6〕論中美同盟之必要〔N〕.外交報，1908年總第222期.

〔7〕邵義.論改訂通商條約與中國前途之關系〔A〕.外交報匯編:第2冊〔C〕.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9.403-404.

〔8〕論改正條約與編訂法律有連結之關系〔N〕.外交報，1909年總第254期.

〔9〕論中葡領海問題〔N〕.外交報，總第218期.

〔11〕論中學當增設外交一科〔N〕.外交報，1907年總第180期.

〔12〕論政府聯(lián)德之風說〔N〕.外交報，1906年總第150期.

〔13〕論中日同盟〔N〕.外交報，1905年總第128期.

〔14〕轉(zhuǎn)引自:任云仙.清末報刊評論與中國外交觀念近代化〔M〕.人民出版社，201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