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潘小嫻

從濂泉路牌坊進入，沿著緩坡，一路蜿蜒而上，走過大約八九百米之遠的小路，便是白云山門口。我們一家三口去爬白云山，偶然有一次試著走這條路，總以為這段路應該比較沉悶和無趣。誰知走了一趟之后，卻成了我們家上白云山的固定路線。那大概是因為八九百米長的小路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農貿產品，充滿了生動隨性的田園氣息：如果是賣豬肉的，大體是兩根長板凳墊起一塊長木板就成了攤位；而賣兔肉或賣雞的，則放在自行車尾巴上，賣主在地上放了個大砧板，誰看中哪塊兔肉或雞肉，賣主就直接蹲在地上揮刀斬去；賣蔬菜或賣水果的，則隨地鋪開麻袋，然后把蔬菜或水果放在麻袋上。也有一些水果是放在小面包車尾巴上賣的，面包車既是運輸工具，又成為賣水果的地盤。

很有意思的是，這里賣的農產品，幾乎都會豎起一塊標明產地的小牌，很有國際視野。比如，紅棗，有新疆糖蓮棗、樓蘭紅棗、和田玉棗；蘿卜，有四川有機紅蘿卜、北京心靈美；另外，還有越南雞蛋果、海南木瓜、四會柑、江西橙、美國蛇果、印度青蘋果、梅縣特產客家腐竹等。除了標明產地外，賣主還會在小牌寫上產品的味道，諸如雙皮黃番薯，粉甜香；紫羅蘭番薯，特粉香；湛江雙皮黃番薯，香甜粉；四川核桃，口味香甜；云南核桃，皮薄香脆等。甚至有的賣主還把產品的功效以及制作方法也寫到小木牌上：天山雪蓮果：清甜，潤肺，降血脂，清腸胃；北京心靈美：含多種維生素，營養(yǎng)豐富，生吃爽甜；潮州沙欖：潤肺，化痰，止咳；黃秋葵：強身健體，助消化，保護肝臟，增強人體耐力，能治療胃癌、胃潰瘍，能炒（雞蛋）、煮、涼拌、制罐、做湯……

以前我寫廣州人的性格時，曾這么寫過，廣州人從來不喜歡談論過于抽象的東西，他們關心身邊看得見摸得著的現實生活。他們對吃到嘴里的東西的口感非常講究。新鮮的雞肉與冰鮮雞、急凍雞的肉，他們一吃到嘴里就能分辨出來。至于哪個地方的什么東西最好吃，老廣州人更是一清二楚。而這個農貿市場的產品都注重標明產地、味道、功效，可以說賣主們已經深諳廣州人的飲食品性。因此，這八九百米的路上，每天都擠滿了熱熱鬧鬧逛露天農貿市場的人群。除了周邊的一些居民樂此不疲地來采購外，很多爬白云山的廣州人，也喜歡特意繞道這里下山，順手帶些美味的農產品回家。

我們一家三口最喜歡的是那個賣鵪鶉蛋的攤檔，主要是因為它太有一種行為藝術感了：一個大大的銅臉盆上，用大顆粒的粗鹽，蓋起一個高高的像蒙古包一樣的鹽包。鹽包上還像蒙古包一樣開著一扇門。從門往里面看，可看到粗鹽上堆滿了鵪鶉蛋，客人要買鵪鶉蛋，可自己伸手進門里自由挑選。賣鵪鶉蛋的是一對中年男女，每到周六周日的上午才會推來賣。這對中年男女，一臉和氣，常常提醒顧客說：“要入味點的才好吃，選殼爛的就很入味?！逼鋬r格不貴，5元錢可買到15個。每次上白云山，我們一家三口總習慣買上五元錢的鵪鶉蛋，一邊吃一邊逛農貿市場往山門走去。

鵪鶉蛋攤的生意非常好，常常10點半前就幾乎賣光了，而且這對中年男女只在上午賣，下午卻從不來賣。我曾問他們：“生意那么好，干嘛下午不來賣賺多點錢呀？”他們說：“錢是賺不完的，賺到一些夠花就行了，下午犒勞自己，也放放假休閑去?！边@種心態(tài)，很現實，很廣州。或許這也是鵪鶉蛋攤檔總是顧客絡繹不絕的原因之一吧——因為廣州人從他們身上看到了最實在最美好的生活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