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風(山東)
雨說來就來了,不可謂不及時。雨勢舒緩卻有力, “嘩嘩啦啦”把多日的燥悶驅(qū)趕得干干凈凈。雨住云開,信步于雨后的田野間,一股清新清香且滿含泥土特有的芬芳之氣撲面而來,整個人頓覺神清氣爽。正值端午時節(jié),放眼這滿野的蓊郁青翠,驀然涌起一股收獲的沖動,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鄉(xiāng)下人最常用的農(nóng)具——鐮刀。
在所有的農(nóng)具當中,似乎沒有誰比鐮刀更榮光的了。在那個特殊的日子里,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偉大的黨旗里,足見其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鄉(xiāng)下的孩子最先接觸的農(nóng)具也是鐮刀。那彎月般的鐮刀,放射著光亮,鋒利卻引誘著無知單純的童心。但年少的他們卻從未把它視為玩具,而是第一次 “真正意義”的勞動課堂上的工具,首先學會的“真正意義”上的勞動便是割草。其實剛開始應該還是因好玩好奇的天性所致,根本用不著大人吩咐。放學回來寫罷作業(yè),便開始呼朋引伴,把鐮刀往筐里一丟,一溜煙地扎進山野里。似乎玩樂是真,割草在其次。
當然,鄉(xiāng)下的孩子最喜與山野親近,這是他們的天性。因此他們也可能是最幸福的,幸福的理由或許就是自由,一種與山野自然親密相融,彼此默契,又帶有野性的自由。他們終日成群結(jié)伙,呼朋引伴,形影不離??諘绲囊暗乩?,幽深的大山深處,彎曲的鄉(xiāng)間小路上,歡騰的小河中,田間地頭,瓜棚月下,哪里不曾留下童年的影子?哪里不曾發(fā)生足以溫暖一生的經(jīng)典童話?山野陪伴呵護著鄉(xiāng)下孩子成長,更無私地賜予他們太多的快樂。這快樂來自自然,自然快樂。
山野的吸引力總是如此強烈,總也不會感到厭煩,每次都會瘋玩得過了頭。幸好山野從不吝嗇,于是匆匆忙忙把草割滿筐,大聲哼著南腔北調(diào)就著晚霞 “呼呼啦啦”地往回趕,如一群歸家的羊兒。
當他們第一次挎著滿滿一筐肥嫩的青草回到家中時,父母那一臉的喜悅讓他們很有些得意,也品嘗到了勞動不僅能讓人愉悅,填飽肚子,還會收獲一種特別的溫暖。
榮光的鐮刀在鄉(xiāng)野的孩子手中似乎只是一個去山野里戲耍的幌子,只能用來收獲廉價的野草。然而收獲野草的同時,也收獲了一整個童年。中國人夢想中的童年,無與倫比。
當莊稼由碧綠變?yōu)榻瘘S,即是鐮刀大派用場的時候了??创笕藗兛偸窃缭绲鼗艋舻啬ブ牭叮敝铃P亮又鋒利,那一抹如月牙般的光輝映在黑紅的臉上,他們淳厚樸實的快樂溢于言表。他們總是把磨好的鐮刀緊緊握在手中反復掂量比畫,仿佛手中緊握的不是鐮刀,而是曾經(jīng)的風雨,曾經(jīng)的汗水,曾經(jīng)的付出?;蛟S,只有手中緊握鐮刀的時候,才是心里最滿足、最踏實的時候。因為一把輕巧而普通的鐮刀意味的是收獲:莊稼的收獲、歲月的收獲、幸福的收獲。只須輕輕一揮,即把收獲攬在懷中。
是啊,只須輕輕一揮,在那片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翻涌著金色波浪的海洋里,再大的動作都不會感覺疲乏,再多的汗水流出的也是喜悅。而在這片歡騰的田野里,也少不了孩子們的身影。鄉(xiāng)下學校的假期與農(nóng)事總是緊密相連的,此刻鐮刀是屬于大人們的,他們要做的只是力所能及的勞動。但這已足夠,在大人們眼中這一個個活潑天真、乖巧懂事的娃子才是他們最大的收獲。不管他們以后是荊棘還是大樹,是野草還是莊稼,都是大人心中永遠的念想,永遠的愛。
祖先也是如此揮舞鐮刀吧?生機一茬茬退去,一茬茬重現(xiàn),永不倦怠地重復著一個姿勢。經(jīng)年以后,鐮刀還成為一面紅色旗幟恒久圖案的重要部分,普通成就了偉大。其實,普通輕巧的鐮刀在農(nóng)人們的心中從來就不曾 “輕”過,沉甸甸如這滿野的莊稼。你看這如月牙般纖瘦的鐮刀,在大江南北肥沃廣袤的田野里,一舞便是千年,也風騷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