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 乙
開 竅
◎ 舒 乙
我小時候就是個沒開竅的小男孩。
小學三年級時,剛開學沒幾天,媽媽便帶著我們?nèi)齻€個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北平,逃亡到重慶。我插班入校之后,依然愚鈍,每次考試成績均屬下等。父親親昵地稱我為“傻小子”,以為一切正常,不必擔憂。他經(jīng)常仔細地觀察我,在我的各種日常行為中找出許多有趣而可愛的細節(jié),還詳細地講給他的朋友聽。這樣,熬到了四年級,我的名次居然一點一點前進,進入了前幾名,還當了班長。那個時候,學校里已經(jīng)有學生會,一來二去,我竟然當上了全校的學生會主席——還是選上的。父親認為這一切都極有趣,他買了一只鴨子,叫我送給老師,還鄭重地寫了一張條子,說“奉上肥鴨一只”,簽了自己的名。他可能覺得這個學校的氣氛不錯,又自然,又活潑,傻小子竟然當上了學生會主席,好玩好玩。
我們學生會自己制定了一些規(guī)矩:上課不準遲到,每天輪流打掃教室,定期實行大掃除,等等。對違規(guī)者要實行懲罰。有一次,我自己違了規(guī)。按我們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遲到要罰跪。沒辦法,下了課,我就跪在黑板前示眾,時間不長,三五分鐘而已,但也丟了大臉。這叫自食其果吧,害得差不多整個學校的學生都跑來“參觀”。
有一次,重慶開了一次大型紀念集會,為老舍先生慶賀45歲生日和紀念他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20周年。會上發(fā)布了一個大的紀念冊頁,上面全是他的作家朋友和畫家朋友為他作的題詞和繪畫。他一時興起,突然當眾讓我也在上面畫一頁小雞。讓一個8歲的小孩和那些大作家、大畫家并列,這是我和母親以及全體在座的客人都始料不及的。
同樣的,父親教過我集郵,教過我打麻將,是數(shù)番的那種,很復雜,動腦筋做牌,只玩不賭。他常帶我上茶館,一坐一下午。他還帶我去看他的朋友。夏天晚上乘涼時,父親給我們?nèi)抑v過美國小說,大概是白天他念了英文書,晚上再用他自己的方式給我們轉(zhuǎn)述。
就這么,我在父親不是教育的教育下,漸漸開了竅。小學畢業(yè)了,我考上了重慶南開中學。
(摘自《開竅的日子(舒乙散文和繪畫作品自選集)》人民出版社 圖/趙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