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 瀾

消失的背影

◎ 蔡 瀾

在中環(huán)遇到一位女友，從前面容和身材都是一流，現(xiàn)在卻面黃肌瘦。我說：“一起去吃飯吧，附近有家海鮮餐廳，魚蒸得好。”

“不，我已經(jīng)不去餐廳吃東西了。”她說，“全是味精，真恐怖?！?/p>

“好吧?！蔽艺f，“我們不如到西餐廳去吃牛扒?！?/p>

她又笑了：“有瘋牛病呀！你還敢吃？”

“那豬呢？”

“有哮喘藥和口蹄疫?！?/p>

“羊呢？”

“膻?！?/p>

我雙眼望天：“豆腐呢？吃蒸豆腐，總不會(huì)有事吧？”

“你真是不懂得吃?！彼f，“豆類制品中含的尿酸最多?！?/p>

真拿她沒辦法。我非想到一樣她可以吃的東西不可。

“有家新派餐廳，專門做女士用的中餐，吃的盡是些蒸熟的雞胸肉，你如果不吃雞，可叫他們做完全是生菜的沙拉，這不可能有問題吧？我不相信你連生菜也不吃的?！蔽乙豢跉庹f完。雖然對這種健康餐一點(diǎn)兒興趣也沒有，但為了她，我肯犧牲。

她又笑得花枝招展：“生菜上面有多少農(nóng)藥你知不知道？”

“他們那一家用的是有機(jī)蔬菜?！蔽铱棺h。

“有機(jī)無機(jī)，都是餐廳自己說的，你怎么證實(shí)他們用的是有機(jī)蔬菜呢？”她反問。

“你又嫌這個(gè)又嫌那個(gè)，那么你說有什么東西可以吃？”我賭氣說。

“水呀，喝礦泉水沒有問題。”她回答。

“喝水喝太多，也會(huì)虛脫而死的?！蔽艺f，“而且，水里面有礦物質(zhì)，沉淀起來，會(huì)變成膽結(jié)石的?！?/p>

“生果呀?！彼f，“又可以減肥。”

“生果上面也有殺蟲劑呀！”我說，“而且生果有糖分，吃了照樣肥?！?/p>

她想了又想，最后說：“我回家去吃好了?！?/p>

“你回去吃些什么？有什么你還能吃的？”我問。

“紅蘿卜?！彼R上回答，“它長在地下，不受污染。用打磨機(jī)打成汁，我喝紅蘿卜汁，已夠營養(yǎng)。”

“再見。”她說完，轉(zhuǎn)身向人群中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會(huì)完全消失。

（摘自《蔡瀾談?dòng)选飞綎|畫報(bào)出版社 圖/短笛）